第36章 電視台

許鶴推著自己的行李箱, 咕嚕咕嚕往不遠處的垃圾桶邊上溜。

聽這兩父子說話實在太尷尬了,得逃遠一點。

傅建國之前做的混賬事實在令人記憶猶新,他又不敢丟下傅應飛直接走。再說傅應飛遭受了那麽多年的暴力, 這會兒不可能因為“父親接機”就直接原諒他。

否則也不會屢次打斷傅建國說話,公事公辦成這樣。

許鶴盯著垃圾桶上綠色的可回收物標誌看了半晌,愁得歎了口氣,“上輩子我比你倒黴, 這輩子倒變成你比我點兒背了。”

傅應飛跟父親說完話, 走過來就聽到後半句, 但嘀嘀咕咕的聲音不大, 他聽不太清, 順勢問:“什麽這輩子?”

許鶴一驚,鎮定道:“沒什麽,你說完了?說完了要不要帶你父親來我家一起吃飯?我爸媽也好久沒見傅叔叔了。”

“不了, 他還要回精神病醫院。”

“哦好好好, 那我先……”

嗯?

傅建國還得回精神病院?

許鶴懷疑自己聽錯了, 愣在原地,一時間把自己差點露餡的事情拋在腦後。

“他是住院治療,這次出來也是開了申請的, 時間不能長。”傅應飛陳述傅建國病情的語氣格外平靜, 但細聽卻聲調緊繃, “醫生說他臆想嚴重, 還有嚴重的雙向障礙。”

傅應飛將手上一直拿著的垃圾袋扔進邊上的垃圾桶,“我不懂這些, 隻是看到病曆上寫病情已經嚴重影響了病人的社會功能。”

那基本上就是控製不住自己, 分不輕幻覺與現實了。

許鶴實在不放心他和傅建國單獨走。傅應飛是被父親揍狠了也不會吭一聲的類型。

傅應飛和他父親一起走就算被揍出了事, 事後也不會和任何人訴苦。

想到這兒, 他試探道:“我叫司機先送傅叔叔回醫院?”

“嗯,謝謝。”

許鶴見傅應飛沒抵觸,轉頭就對傅建國道,“叔叔,來接我的人正好在地下車-庫,我們一起走吧,順路送送您。”

傅建國一愣,有點局促,瞥了站在少年邊上的兒子一眼。

“走吧。”傅應飛淡聲道。

傅建國這才走到傅應飛身邊,他伸手想去摸傅應飛的行李。

傅應飛不想讓父親碰,伸手擋了一下。

中年男人又訕訕收回手。

手部裸-露在外又沒有東西摸的感覺讓他極不自在。他摸索了半天,插了一隻手到西裝口袋裏,這才鬆了一口氣。

許鶴看了幾眼,收回視線。

2012年心理治療的重要性還沒有普及,老一輩的人再開明也覺得心理治療是浪費錢騙錢的東西,就算是真有病也不願意去精神病醫院,生怕街坊鄰居知道了說閑話。

2022年,他上大學的時候,宿舍裏有一位同學的母親就有精神疾病。

那位同學勸自己母親去醫院看看,卻被說成是白眼狼和不孝子,他母親當著同學的麵說他為了爭那點遺產臉都不要了。

精神病是腦部病變,邏輯和常人不同,通常會陷入自己構建的怪圈中。

傅建國能為了不影響傅應飛的未來踏出第一步,已經不錯了。看現在這個好轉程度,估計已經在醫院裏住了差不多半個月。

怪不得之前好長一段時間沒看見傅建國。

三人走到地下車-庫,放好行李後上車。

許鶴顧忌到傅建國如果被單獨放在一個座位可能會亂想,便往前坐到副駕駛,讓父子兩並排坐後麵。

“傅叔叔,您去哪個醫院?”

“青山醫院。”

許鶴有點意外,青山是藍京最好的精神病院,傅應飛那句“給您換個更好的精神病院”恐怕實現不了。

他轉頭看向司機,“先去青山吧。”

車子緩緩啟動,路程不遠,但寧靜無言的氛圍格外令人窒息。

車裏四個人,誰也沒有說話直到車子在醫院門口緩緩停下。

剛停穩,傅建國就立刻拉開車門下了車。

傅應飛手指剛搭上車門,許鶴就跟會讀心似的道:“你去送你爸,我看那邊有小賣部,我去買瓶電解質水,今天出汗太多了,我有點暈車。”

“好。”傅應飛推門下車。

許鶴轉頭買了電解質水,又給司機也帶了一瓶,一老一少在開足了冷氣的商務車裏垮垮一頓喝。

傅應飛去的時間不長,回來後臉色好了不少,估計是傅建國有痊愈的可能。

兩人回到許家,一桌子菜擺在桌上,溫度正好,鍾點工阿姨對著剛進門的兩孩子笑著搓了搓手,“許總和餘總今天不回來了,他們去英國出差。”

許鶴愣了愣,倒沒覺得很意外,“我哥呢?”

“他也跟著出國了,學校那邊請了半個多月的假。”阿姨一邊說,一邊看許鶴臉色。

從前許鶴聽到這種事情一定是要鬧一鬧的。

許總這事兒做的也不太地道,哪兒有把剛拿了冠軍的小兒子自己丟在國內慶功的道理呢?

可是他們出差做的事帶上許鶴好像也不合適,畢竟家裏當成繼承人培養的是許明誠,沒有帶著初中生去參與公司決策的道理。

許家確實不是厚此薄彼的類型,對小少爺也很溺愛,但小夥子打了半個月比賽滿心歡喜的回來,父母兄長卻都因為工作不在……還好,至少還有傅應飛那孩子陪著,不然許鶴不知道有多難過。

但至親不在,對青春期的小孩來說是多大的傷害啊。

“那我們吃就好。”許鶴道。

他要是真就隻有13歲可能會覺得父母隻喜歡哥哥不喜歡他,但他早不是了,這次回來家裏都是全乎人已經很滿足了,父母不回來吃飯他還能少塊肉不成。

許鶴越懂事就越惹人心疼,阿姨把冰箱裏冰的鮮榨橙汁拿出來,“許總給您谘詢了一個運動醫學和營養學的專家,這桌菜都是運動員能吃的,食材來源也清晰。”

許鶴一看,確實如此,色香味俱全不說還十分健康。

他當即招呼傅應飛坐下來,“來呀,吃飯!”

傅應飛沒見到許鶴生氣,覺得預料之外情理之中,許鶴真的變得穩重了很多,以前估計就撂筷子不吃了。

家政阿姨也到了工作時間,大家都下班了,別墅裏隻剩在在寬大餐桌前坐著的許鶴和傅應飛。

許鶴吃了幾口,覺得太-安靜,於是掏了遙控器將電視調到體育頻道。

兩人邊吃邊看。

桌上就兩個人,許鶴終於不用搶就能吃到蔥爆大蝦,甜滋滋地汁水淌了一手,香得恨不得嗦手指。

傅應飛好久沒吃醬油拌飯,吃了兩口,經常冷著的臉露出了滿足的表情。

兩人齊齊抬頭舒了口氣。

許鶴:“舒服。”

傅應飛:“好吃。”

拜拜立本食堂,最好別再見麵了。

電視裏,英朗的體育頻道的主持人到:“中國小將們在剛剛結束的亞洲青少年錦標賽中取得了良好成績,其中u15組別的小將們在賽場上3:0橫掃伊朗,勇奪金牌,這塊時隔6年的金牌讓我們……”

電視上出現了許鶴發球時的特寫,也不知道電視台哪裏搞到的正麵視頻,居然還有慢動作和定格。

許鶴發球的時候用力到臉頰鼓起,一看就知道是在憋氣,像一隻充氣的小河豚。

許鶴舉著的蟹鉗子吧嗒掉在渣盤裏,“怎麽放這張!我有那麽多麵部表情正常的傳球照片!”

“這張不是挺可……好看的?”傅應飛敏銳的第六感讓他臨時改口。他剛說完,發現照片是輪播,他也有份。

傅應飛得分後握拳向下揮,喊得嘴部大張的圖清晰地印在電視上。

許鶴看了半晌,忍笑,“我那張確實選的還不錯。”

之後劉青雲、陳明昊、於明安等人表情誇張的照片輪番出現,伴隨著主持人叭叭的稱讚聲顯得格外有趣。

許鶴笑得前仰後合,差點把蟹鉗插到飯裏。

這場比賽的意義重大,體育頻道的主持人光誇就硬生生誇了8分鍾。

許鶴和傅應飛被一連串的央視誇獎砸的暈乎乎,連搶最後一隻大蝦都忘了。

電視裏的主持人還在預告接下來的決賽轉播,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許鶴一隻手握著蟹鉗,一隻手握著去皮鴨腿,根本沒辦法接。

他用右腿碰了下邊上的傅應飛,對著手機努起嘴。

傅應飛就用始終幹淨的左手撥開了許鶴放在兩人中間的電話。

謝教練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許鶴,體育頻道有記者想采訪你們,明天到訓練中心來一趟。”

許鶴含著沒來得及吞下去的蟹肉,“好惹,幾點宗。”

謝教練:……

雖然知道許鶴不會胡吃海塞,但他現在怎麽這麽擔心呢?

“明天下午2點半,就采幾個本地的。”

“喔。”許鶴的蟹肉吞下去了,“傅應飛就在我邊上,要通知他嗎?”

“那正好省事,一起來吧。”

掛斷電話,許鶴和傅應飛又投入到晚餐中去,兩個人吃到肚子溜圓,癱在椅子上。

剛打完飽嗝,傅應飛的手機又響起來,是個陌生號碼。

他隨手劃開綠色的接聽鍵,宋飛蘭帶著怯懦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來:“應飛,你陳叔叔在弘德樓訂了慶功宴,你晚上……能不能跟我們吃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