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半決賽(3)增修
哨聲響起,60秒暫停結束,許鶴逃也似的回到賽場。
體院附中的教練很果斷,暫停時機很好,60秒結束後,體院附中隊員的表情明顯冷靜了些。
許鶴大概能猜到他們會怎麽反製。
針對二傳的戰術就那幾樣,要麽破心態,要麽拖體能。
體院附中估計會雙管齊下。
許鶴站在網前,目光沉靜。
他的心態和體能不會輸給同年齡段的任何人。
心態就不用說了,前世錯一步就會粉身碎骨的高樓大廈他都如履平地地跑過,初中生攔網時產生的壓迫感算得了什麽。
而他現在的體能雖然比起前世的巔峰時期差得遠,但重生後進行的專業訓練,已經讓這具身體達到了目前這個年齡段的上限。
繼續這樣下去,這一世22歲時,他的身體數據一定會甩出上一世一大截。
體院附中教練對他製定的針對性戰術注定會落空。
許鶴用手背蹭了蹭下顎。
比起自己,他更擔心隊友。
二傳作為隊伍的中樞不便直接針對,所以壓力往往會先落在隊友身上,然後再由隊友反饋給二傳。
體院一定會用盡全力讓一傳變得難打,從而限製他的傳球路徑。
思考間,裁判吹響哨聲示意一中發球。
之前守了兩分的學長這一次發球失誤了。
球落在邊線外,出界
“沒事。”許鶴轉身,對著學長伸出手。
初三學長愣了一下,伸手向下一拍,兩人掌心相擊,發出一聲脆響。
許鶴決口不提他的失誤,擊掌後縮回手,“準備接球。”
這個有可能擊潰隊員心態的小失誤被輕輕揭過。
體院附中教練看著,嫉妒地直磨牙,天生的隊長啊!
好二傳苗子本來就少,剛好是好隊長的好二傳苗苗就更少了!
這孩子為什麽不是他的學生,不是說他們體院附中現在的隊長不好,好是好,但是沒好到這種地步。
這孩子是不是少喝了點孟婆湯?
初中生心態就能這麽穩嗎?
國少隊教練笑了,側頭看徐天陽,“收了個好學生呀,比你小時候好多了。”
徐教練挺直腰板,“嘿嘿。”
“不過你這隊伍短板太明顯,那孩子打得太累,也不知道繼續這麽打下去體能可不可以跟上。”國少隊教練指出關鍵。
徐天陽敞亮承認,“是。”
這確實也是他擔心的點,一中的一傳本就是短板,體院附中還使出渾身解數讓一傳接不好球,許鶴為了保護隊友,隻能增加跑動距離,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消……
剛想著,陳順的接球就出了問題,他高喊:“抱歉!一傳遠了,保護!”
這球即沒有卸掉旋轉,還急速衝向邊線之外。
徐天陽摒住呼吸,這球許鶴能救到就不錯了,不能指望他還能傳,但許鶴今天給他帶來的驚喜太多,讓人情不自禁期待起來。
他或許能傳呢?
許鶴當然能傳!
他跟腱發力,靠著精準的判斷力迅速衝到這一球的落點,保持著前衝的跑動姿勢,蹲下後仰身體,背對著場地推出傳球。
看台上的人發出此起彼伏的驚呼。
“這也能傳?這球他的身體重心放哪兒了?這都能立住嗎?”
“不愧年級小,腰就是好。”
“不就是一個傳球嗎?你們怎麽看得這麽興奮,他又沒直接得分。”
“一看你就外行,你就問問在座的誰不想要這種空間感絕佳的二傳,他都蹲成那樣了,還是背對著場地傳的球,球還能精準飛到副攻麵前,沒有他的話這個球會直接在一傳手上丟掉!”
“他最多14歲吧,隊長一般都初三當,他應該14歲或者15歲,我猜15。”
“厲害,成年以後怎麽得了。”
之前被傅應飛懟過的體院大學生探頭,“他12歲。”
“嘶……12?”
猜測許鶴15的人愣了半晌,露出寂寥又羨慕的表情,“他天賦真好,我12歲的時候甚至還不怎麽會墊球。”
走上排球這條道路的,誰又甘心隻在學校打球。
“或許我們就要見證天才成名了……”
喊過許鶴弟弟的大學生趴在看台的欄杆上,看向場上少年奔跑的身影,他那麽遊刃有餘,姿勢始終保持的標準漂亮到能寫進教科書。
“你還想讓他給你當二傳?”他隊友問。
“想啊,但我恐怕這輩子都無法跟在站在一個球場上,他這個水平和天賦,拿到國少隊就能參加亞錦賽,我配不上。”
他們還想說點什麽,但被賽場吸引了注意。
咚——
傅應飛的扣球存在感很強,揮臂時半點不留情麵。
這球擦著對麵自由人的臉砸在地上,反彈起一人高,接著滾向場後。
許鶴微微喘著氣,“好球。”
“嗯。”傅應飛輕應了一聲,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顯得有些煩躁。
“怎麽了?傳球歪了嗎?”許鶴想了想,剛才那球應該傳得挺準才對。
“沒。”傅應飛看向對麵,他感覺到了體院附中對許鶴的針對。這種戰術無傷大雅,如果他在場外旁觀,甚至能讚一聲果斷,但這種戰術用在許鶴身上的時候就不那麽讓人高興了。
“速戰速決。”他道。
“喔。”
確實需要速戰速決。
一中其他隊員的體力可能撐不住,縮短點比賽時間對誰都好。
許鶴轉到發球位,一中的隊員們頓時興奮起來。
去吧,去發球吧!
對著那個說他們發球不行的自由人!打他的臉!
那自由人神情恍惚,仿佛還在回憶傅應飛對著他的臉扣的那球,整個人透出一股對結果無法接受的難以置信。
許鶴笑了一下,抱著球站在底線外四五步的地方。
這個站位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站得離底線這麽遠,他難道要跳發不成?
初中的比賽中的發球多半是下手發球,上手發球都很少。如果這個小二傳能跳發,那別說U13教練,國少隊教練看了都會眼饞。
許鶴雙手拋球,向前跨步後高高跳起。
國少隊教練完全坐不住了,他站起身,眼光灼灼地看向許鶴。
之前他就發現了,許鶴起跳後的姿勢非常具有觀賞性,身體呈標準的反弓字向後舒展開,甚至有明顯的滯空感。
他敢保證國少隊搞跳遠的同事要是看到的話肯定想挖牆角。
許鶴不知道觀看者有多驚訝,他專注地瞄準附中後場的角落,借助腰部的力道轟出發球。
體院附中位於後排自由人的身體剛微微側向球的落點。
球就砸在了他的後側方。
無接觸得分。
碰都沒被碰到。
“哦哦哦哦哦——”王一民站起來歡呼,“爽!”
場上一中的隊員不忍直視地朝反方向撇過頭。
許鶴開始發第二個球。
所有人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少年用發球得了三分,打得體院附中自由人的眼眶都紅了。
坐著看比賽的基本都是打排球的。
大家都是明白人,知道體院教練原本是想通過不穩定的一傳給許鶴施加壓力。
沒想到人家根本不吃這套,體能足,心態好,還靠發球把附中自由人的情緒打崩了。
許鶴發到第六球時不小心踩到了用來隔場地的尼龍網,助跑時腳一滑,起跳時高度不夠,球也沒發好,撞到了網帶上。
“呼——”
現場看球的大學生們紛紛鬆了口氣。
“雖然不太道德,但是我真的慶幸他腳劃失誤了。”
“初中生的發球竟然這麽有壓迫感。”
“是啊……看得我都不忍心了。”
“你上去接的話能接到嗎?”
“能吧……我畢竟是大學生,他畢竟年紀小,力氣還欠缺。”
“他們都領先8分了。”
“老實說,附中的二傳失誤太多,也沒那麽敢傳,和一中小二傳一對比高下立現,那個小二傳叫什麽名字?”
“我哪兒知道……”
“我知道。”
一個略有些稚嫩的少年音響起。
李斌坐在看台,他剛結束競賽夏令營的最後一場考試。他本來不想來的,但想到那天許鶴邀請他的樣子,就鬼使神差地打了車,摸到這個場館。
他看不懂排球,之前也沒有了解,但這次卻看得熱血沸騰。原來一個人全身心投入到喜歡的事情中是這個樣子的,不是單純的為了結果,而是在享受過程。
“他叫許鶴。”
“叫許鶴啊,名字還挺有意境。”那個大學生多看了李斌幾眼,沒繼續搭話,沉默著看向場地。
任誰看到自己學校沒半點贏麵也高興不起來。
體院有兩個校區,往年J省陽光體育初高中聯賽的冠軍都在兩個校區的代表隊中角逐產生。
不是這個就是那個,反正都是體院自家人,誰贏都無所謂。
平常家裏鬧鬧不要緊,但如果他們這邊校區輸給以文化出名的一中……
那他們的臉是真有點掛不住。
“咀——”
悠長的哨聲響起,第一局結束。
大比分1:0。
一中贏得理所當然。
許鶴走到休息區坐下,將毛巾疊起去擦額發裏的汗,跑動消耗的體力比預想的稍微多些。
吳明垂著頭,呐呐道:“要是我再接好點,你就不用這麽累了。”
眼看傅應飛要應聲,許鶴眼疾腳快地用膝蓋撞了他一下,開口道:“他們畢竟是體院附中,打過來的球難接很正常,你如果想減輕我的負擔,回去以後就再提升些,我等著下一次接你的好一傳。”
吳明嗯了一聲,心裏好受多了。
傅應飛伸手摸了一下被撞的膝蓋,舉起礦泉水瓶灌了三大口水。
第二局開始後,體院附中延續了上一局的戰術。
但許鶴狀態極好,第二次轉到一號位發球時,體院的自由人接得掉了眼淚,紅著眼睛邊哭邊接。
他看懵了,不忍心初中小孩被打崩心態,於是用了更輕柔的跳飄球。
然後,對麵的自由人就哭的更厲害了……
他用上手傳球接也接不到。
下手墊球接也能墊飛。
碰到球比碰不到的時候還要難受。
好不容易接到了,隊友又得不了分。
球扣過去後又被對麵自由人救起來,再許鶴的調度下被閻王臉的主攻打回來。
他撲救的時候還踩到自己掉在地上的眼淚滑了一跤,邊哭邊滿場找球,可憐極了。
國少隊教練哭笑不得,“那不是陳明昊的弟弟嗎?怎麽還是個小哭包呢?”
陳明昊,國少隊現役自由人,目前在藍京體院仙靈校區讀書。
徐教練摸了摸鼻子,滿懷歉意地看向臉色鐵青的體院附中教練。
體院附中在自由人的哭聲裏連輸兩局。
體院在主場,慘敗。
一中贏了,贏得吃力,但許鶴卻覺得爽快。
他大口的呼吸,汗水浸透了整張臉,向上去看天花板上白熾的射燈。
這絕對是重生後最過癮的比賽。
許鶴緩了一會兒,提起隊服的衣領蹭掉下巴上的汗,轉頭看向網對麵的對手們。
他們還沒回過神,副攻手坐在地上發呆,似乎沒想過拿了五年多的決賽門票會在自己手上丟出去。
許鶴收回視線,看向隊友們。
他們才反應過來似的,狂叫著撲上來。
“贏了!許鶴!我們進決賽了!”
“嗚嗚嗚!我都沒想過,我們竟然進決賽了!我們竟然贏了體院!!”
“贏了贏了!!!決賽!”
“許鶴!牛逼!”王一民也從場邊撲過去,他沒等到教練叫他上去打雙二傳,但心裏卻沒一點怨懟,甚至有些慶幸。
還好沒上,不是什麽人都能和體院比賽的!
許鶴體力耗盡,被隊友們撲地晃了一下。
有人伸手摸他的頭,有人伸手拍他的背。
他暈乎乎地也不知道到底是誰不小心摸到了他的脖子和耳朵,又熱又累地被喜悅包裹著。
“坐會兒,太累了。”
傅應飛將他從一群又跳又叫的隊友們拉出來。
許鶴這才隊友們圍著走到場邊的教練席。
徐天陽還未說話,另一人就開口,“許鶴是吧?我是國少隊教練謝衛國。”
圍著許鶴的少年們頓時一靜,規規矩矩在謝衛國麵前站好,大氣都不敢出。
謝衛國被他們戰戰兢兢的樣子逗笑,“大家都坐下吧,休息休息,別站著,許鶴這邊坐。”
一中隊員這才呼啦啦散開,自己找地方坐下,然後對著謝衛國站著的地方探頭探腦。
那可是謝衛國!國少隊教練誒!他是不是看上許鶴了!
天呐!
許鶴也不矯情,大大方方坐在徐天陽旁邊任人打量。
謝衛國暗讚一聲心態好,“跑累了沒?這場看著分差挺大,但其實並不好打,體院到底綜合實力強,你們打得吃力。”
許鶴坐下來捶小腿,“嗯,跑動多,有點累。”
謝衛國喜歡他的坦誠,“就算你累,體能在同齡人中也是佼佼者了。我很看好你。”
許鶴一下子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渴望都要從眼眶裏溢出來了。
謝教練笑起來,覺得這孩子可愛又坦率,“繼續努力,雖然國少隊不怎麽看資曆,但你是二傳,不拿個聯賽第一就進去,隊員很難服你,我也不好讓你一進去就上場比賽。”
這基本上就是在問他要冠軍了。
也間接透露出一個訊息,隻要他拿了這次的第一,就可以在加入國少隊,並在加入後直接上場!
許鶴呼吸有些急促,他嗯了一聲,道:“我會拿到的。”
“好小子,有誌氣。”謝衛國拍了拍許鶴肩膀,轉身對徐天陽道,“時間不多,我先走了,讓你家孩子們早點休息,明天的隊伍可沒這麽好對付了。”
“我送您出去。”徐天陽起身後轉頭囑咐,“大家在這兒等我回來。”
“好的教練。”
等人走了,眾人呼啦一下圍過來。
“許鶴!國少隊邀請你了!”
“太強了,我這輩子,竟然能看到活的國少隊教練!”
傅應飛對他道:“恭喜。”
“嗯!”許鶴衝著他笑起來,伸手指了指胸前的一號,傅應飛就也扯開嘴角,笑意轉瞬即逝。
許鶴邊捶腿邊休息了一會兒,隻覺汗粘在臉上愈發難受,便拿起毛巾,準備去洗個臉降降溫。
體院的洗手間幹淨,也沒煙味。
他打濕了毛巾,擰成半幹敷在臉上,沒擦幾下就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
那人邊走邊哭還邊打嗝,哽咽著,委屈地大喊:
“哥!我、我今年不能跟你打、嗝!打決賽了……嗚嗚嗚,我輸了……嗚,他們欺負人!那個人發球還對著我發,發跳發不夠還跳飄!!他針對我!嗚…嗝!”
許鶴將捧著毛巾的手拿下來,露出原本被遮住的眼睛,在麵前的鏡子裏與身後哭紅了眼睛的體院自由人對上了視線。
小朋友一手舉著根咬掉一口的小布丁雪糕,一手舉著電話,哼哼唧唧地邊哭邊吃,此時瞪大了雙眼,原地愣了三秒,響亮地抽出一個哭嗝。
許鶴:……
體院自由人小聲哼唧,“你別告訴我隊長。”
懂了,這根雪糕又是偷吃的。
許鶴剛想點頭,就聽見他小聲對電話裏的人說,“哥,你明天可要給我報仇!把他的發球全接起來!”
許鶴彎起眼睛,拎著毛巾轉身就走。
他要和體院附中的隊長好好聊一聊,身為運動員預備役,怎麽能偷吃高糖雪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