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小心野生植物

愚人眾執行官要調查岩王帝君和絕雲間, 這種事情當然是要第一時間通知到本人的。

隻不過,鍾離先生的回答全然出乎我的預料。

“調查岩王帝君的傳說嗎……嗯,倒是沒想到是從這個方麵開始, 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不不不現在的重點是這個嗎。

不過像是完全不理解我此刻的焦急, 鍾離仍然是他一貫從容自若的態度, 反而提起和執行官調查毫無相關的另外一件事:“你剛剛提起,在這件事情上你與他訂立了契約?”

說起這個我也有點不太確定:“算是嗎?沒有簽訂合同也沒有第三人見證,充其量隻是口頭約定,不過公子達達利亞應該還不是那種事後毀約的類型,應該沒什麽差錯。”

“無妨。”鍾離笑笑,“既然是在璃月境內, 那麽無論是用何種方式簽訂契約都會受到契約之神的監督,‘契約已成,食言者當受食岩之罰’。接下來你隻需要做好你這邊的事情, 不用再擔心他會這裏對你動手。”

……可就算沒了性命之憂, 我這邊的工作量也是很大的。

鍾離看我神色幾度變化,很是哭笑不得,他將手邊的茶點向我推了推,無奈笑道:“小友倒也不用這樣給自己壓力, 絕雲間風景也算是相當不錯,是個遊山玩水的好去處;你回璃月雖然也有了一段日子,不過一直待在璃月港, 借此機會出去走走領略一下風土人情, 有機會和其他璃月仙人見一見,對你也有好處。”

好了看起來岩王帝君本人是不太能指望了。

我放棄從鍾離先生這裏尋求奇怪的安全感, 至於若陀龍王的話基本上都不用怎麽問, 小龍蜥奈亞幫忙傳話非常方便, 而對於有外人可能會對璃月產生威脅這種事情,龍王隻給我傳回來一段非常囂張的狂笑,那個態度讓我毫不懷疑,如果璃月真的出了事情那麽龍王大概率是在地下挖坑等著的那一位。

果然還是磨損太嚴重了啊,嗯。

更高層麵的看起來是沒救了,我琢磨一圈,找到了似乎已經完全遺忘了當初和天權星與我約定的工作內容任由我擺爛摸魚的夜蘭小姐。

她的回應很快,也很簡潔,一張帶著獨特香氣的信箋安安靜靜的放在了我的桌上,上麵就兩個字:

加油~

旁邊放著一個小小的木盒,裏麵裝著那隻和夜蘭手腕上一模一樣的手鐲,旁邊塞的紙條表示這個是仿造她手腕上的幽奇腕闌所做的一隻新品,和她手上的那隻想必雖然不比原來的成對的好用,但是如果出了麻煩叫她一聲還是完全沒問題的。

我:“……”

差不多得了,璃月人。

***

我在這種所有人都在默許我現場擺爛的情況下暫時離開了我溫暖的岩上茶室,包括小龍蜥在內所有小家夥都沒帶,畢竟是跟著公子達達利亞大人走,我真的不敢保證他會不會為了刺激我的神經或者單純為了測試飼養過後的元素生命會不會有什麽區別把它們一刀給宰了。

“別這麽緊張嘛。”

臨行之前他意外的還有心思反過來安慰我,隻是開場聽著還行,後麵的內容就越聽越不對勁:“好歹我們接下來也算是搭檔了是不是?放輕鬆放輕鬆,啊……其實你不用擔心我會不會做完這項工作後把你殺人滅口的,既然已經許下承諾那我就一定會做到的嘛。”

謝謝,有被安慰到。

許是感覺我沒有相信,達達利亞難得擺出一副相當嚴肅的表情,一臉認真地強調起他的確發自真心也絕對會遵守承諾:“你就相信我嘛!說了不會就不會,至於在路上遇到了什麽麻煩我也會出手解決,肯定不會出現讓你在路上被爭鬥牽連不小心意外死亡之類的情況,安心啦。”

“感謝您的提醒,公子大人。”我喃喃道,您要是不提醒我都忘了原來還有這種特別的意外身亡方法,太謝謝了。

“叫得好客氣啊。”達達利亞皺皺眉,倒是有些意外的孩子氣:“反正你原來也不是我的部下,那這段時間直接叫我達達利亞好了。”

我第一反應是看看旁邊有沒有其他人,好在絕雲間山巒起伏人煙稀少,荒山野嶺的就連盜寶團都找不到幾個。

“在看什麽?”

“在確定會不會有其他巡邏的愚人眾聽見,事後因為我得到了您的特權許可就紅眼病發作把我偷偷幹掉。”

達達利亞想說點什麽,不過他回憶了一下這好像也不是不可能,畢竟就連他自己剛剛獲授邪眼的最初,明明已經坐上了執行官的位置卻也還是有不少單純嫉妒他成就想要在暗地裏動手動腳的家夥。

“我明白你在璃月港的心血,至少這段時間不會用對待其他愚人眾下屬的態度對待你,那麽暫時就先把我們之間的關係定成合作關係吧,搭檔?”達達利亞的笑容幹淨又爽朗,有種非常符合他這年紀的純粹感,當然,前提是忽略他輕描淡寫掛在嘴邊的死亡威脅,那他還是很和藹可親的。

不知不覺間,我的這趟出行逐漸從死亡加班變成了跟隨領導的被自願團建,負責陪領導到處打卡的那種——不過整體結局沒有區別,團建也是加班的一種。

至於最初鍾離先生提出的讓我有機會去見見仙人這件事,我感覺暫時還沒有這個必要。

在絕雲間行走,能遇到的戰鬥機會少之又少,達達利亞也的確做到了他之前所說的,不需要我動手或者擔心會被牽連,事實上到現在為止就連丘丘人的流矢也沒能靠近我的身邊,愚人眾執行官的實力毋庸置疑,我需要做的就是看著達達利亞先生從安靜尋找原定的石碑石像到無自覺的到處尋找對手,然後在他終於找到活動筋骨的對象的時候,提前找好一個地方站著或者幹脆放棄對自身肢體的掌控,任由他拎著行李袋一樣夾著到處跑上跑下躲避攻擊。

畢竟我們沒有找到古岩龍蜥。

但我感覺,這位執行官大人的耐心似乎正在漸漸耗盡——哦,這不是說他想讓我活著的耐心耗盡,而是對我神之眼擁有者卻完全沒有打算使用它這件事的耐心正在耗盡。

非要說的話,應該隻是一種直覺。

我抹了一把臉頰上飛濺的水元素凝結而成的水珠,看著眼前笑容敷衍但也的確是在道歉的達達利亞,並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之前隻是說不會讓我出意外而死,但是沒說能保證一點傷口都沒有,是不是?

“不過搭檔,在打架方麵你還真是一點用也沒有啊。”又一次達達利亞把我放下來,他看著我的時候已經不怎麽不掩飾眼中遺憾了,“那你究竟是靠什麽拿到了神之眼啊?”

這是個好問題。

如果不是考慮到這話聽起來實在是很像外行人不懂的無聊玩笑,那我還真的很想直接問他:您問的是哪一次?

這具身體是修改過的,也已經曾經無數次達到了生理意義上的死亡狀態,我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神之眼,是在我開始翻閱多托雷從我身上得到的那些數據材料並開始以我自己的身體作為素材開始學習的那一刻——

象征智慧與理性的草係神之眼出現在了我的麵前。

然後就是新的實驗。

失敗的實驗,死亡的實驗,新生的實驗——

那枚神之眼無數次的熄滅破損又無數次的重新出現在我麵前,瑩瑩發亮的綠色寶石被放在一堆黯淡失色的空殼的最上方,這是這片大陸無數人瘋狂追求一生也沒有得到的寶物,現在它們在我麵前堆成了一座小小的山型,黯淡的空殼仿佛能吞沒我俯視的影子。

被森林寵愛的孩子。

被夢境偏愛的孩子。

【也許……也是被更傲慢的神明愛著的孩子。】

——你正在被神明注視著。

——你永遠都會被神明注視著。

多托雷將那枚仍在發亮的放在我手心,低聲問我:

你猜猜看,會不會有下一枚出現?

我記得我當時回答說……不會再有下一枚了。

我也的確做到了。

到我徹底離開多托雷,奔入那場無月的風雪之夜,我都沒有再得到過神之眼。

直至蒙德的風吹過掌心,我重新開始思考我的價值。

人是有價值區別的,這是很重要的事情。

而與之相比,更重要的是,人要通過何種方法來實現自我價值——當然,這是個非常哲學的古老命題,真正的核心內容也不歸我研究,我隻是單純認為現在的人生有值得讓我正視自我的必要,無論是我的家人還是我迄今為止所遇見的一切,那麽為了這些再見一次神之眼也沒什麽不行,至於心理陰影什麽的其實大概也沒有,如果隻是因為反複看見神之眼出現就要瘋,那這理由未免也太無聊了。

簡單來說,我不覺得和達達利亞先生出行的這一趟,有什麽需要我展示自我價值的必要性。

他還能怎麽樣,他還能宰了我嘛。

哼。

他當然不會宰了我。

他的試探其實說到底也隻是淺嚐輒止的程度,那些水珠頂多打濕了我的衣服和額發並沒有造成太多的影響,但我看見他開始不去閃避那些粗劣的攻擊手段,身上漸漸布滿密密麻麻的傷口,流血不多也根本不影響動作,說到底就隻是看著可怕而已。

“但是你說如果我這副樣子回去會怎麽樣?如果我開口了,璃月港現在的愚人眾肯定不會對你動手,但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他倏地轉頭問我,笑意盎然。

“畢竟,璃月港現在可不止我一個知道你是愚人眾,對吧?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可不止一個呢。”

我手指一顫。

……科利亞。

“我記得當時還有一位擋在你的麵前來著對吧?他和你什麽關係,和你這個雪奈茨芙娜一樣,也是壁爐之家的雪奈茨維奇嗎?”

他的確不會對我動手,也不會讓其他人對我動手。

這是執行官公子達達利亞許下的承諾,絕對不會違約。

璃月七星即使願意幫我保護我的家人,但是說到底還是比不過愚人眾內部處理的速度。

……當然,如果真的有必要處理的話。

“……達達利亞大人。”

我看著他被血洇濕的衣袖,緩緩開口。

“我來替您治療一下吧。”

他看著我許久,大大方方地伸出了自己的手臂在我麵前坐下來,毫不顧忌地展現出他身上每一個致命的破綻。

這是顯而易見的挑釁,也是毫無技巧的威脅。

他隻是單純地不相信——不相信能以一個外人身份在璃月港站穩腳跟,年紀輕輕就獲得神之眼甚至明顯對這東西毫不在意的家夥,當真除了那些頭腦技巧以外再也沒有別的本事。

所以他坦然暴露自己的弱點,任由治療的草元素力覆上自己的肌膚催發血肉之中隱藏的活性,讓那些看起來駭人的傷口在她的手指間漸漸愈合。

達達利亞看著她毫無殺意的平靜側臉,以為自己會失望。

他本來以為會失望,因為——

在他真正失望之前,那雙幽藍如深海般的眼睛終於衝他看了過來。

***

“……搭檔。”

被柔細卻足夠柔韌的藤蔓纏住手腳和喉頸,死死拽著直接勒在地上的時候,達達利亞的反應卻是出乎意料的平靜。

他的手指反射性勾著喉嚨處的藤蔓,這些纖細的東西勒得他幾近窒息,卻在真正讓他上不來氣的時候鬆開寸許位置,給了他狼狽喘息的餘地。

被人如此束縛,愚人眾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執行官非但沒有絲毫被冒犯的怒意,卻是控製不住地在笑。

“——你想殺人的時候原來是沒有殺氣的啊。”

“……您說笑了,大人。”

“我隻是在提醒您一件事。”

我放鬆對元素的控製,讓他清楚看見那些一不小心沒有控製好力度的可愛藤蔓不過是元素力激發而生的特效草藥,當他們沒入血肉之下重新化成元素力的時候,可比我慢悠悠一點點治療來的快得多。

達達利亞躺在那裏不知道為什麽還沒有動,於是我跟著蹲在旁邊,終於有空慢條斯理地和隻喜歡打架的年輕執行官科普一點植物小知識:“植物繁衍的手段可是很多的,蘑菇的孢子,蒲公英的種子,您知道一盆看起來什麽也沒有的水放置一段時間後也能自發衍生出許多藻類嗎?絕雲間這種地方類似的情況隻會更多。”

“您是水係的神之眼,沉迷戰鬥的時候一不小心就會弄得渾身濕漉漉的情況還是注意點比較好,畢竟這世界上絕大多數的種子都是遇水而生,當營養足夠的時候,他們往往不需要土壤來完成最初的成長——啊,當然了,這不是威脅,隻是提醒。”

“……還請您在接下來的時間裏,務必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