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公子達達利亞

楚儀注意那個孩子已經很久了。

在璃月, 異國裝束的外國客人非常常見,因為生意失敗想著在這裏一夜翻盤的也從來不在少數,她的確已經見多了這樣走投無路的笨蛋, 但也還是不想那個孩子年紀輕輕就想不開一腳踏進岩上茶室。

更何況, 她還擁有神之眼。

楚儀輕輕歎口氣。

那可是神之眼啊……明明是被神注視、被這世界眷顧寵愛的孩子,為何又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但是沒等楚儀陷入這種毫無意義的思索太久,已經有人過來敲了敲她招待間的房間,提醒她做好準備。

準備?什麽準備?

她的同事表情微妙, 比起應有的擔憂與不安,更多的卻是令楚儀疑惑不已的興致勃勃。

“換老板的準備。”

楚儀愣了一下。

今天的客人隻有之前那個年輕的小姑娘,先前的小手段被人打擾老板也不敢再試第二次,而為了保證神之眼到手, 老板甚至特意隻留下這唯一的一桌客人, 就是怕橫生事端。

“怎麽回事?”

“和那小丫頭的最後一把老板輸了, ”同事的表情愈發古怪起來:“現在嘛……反正我過來的時候老板已經把茶室輸掉了,估計沒過一會, 我們這些人和他簽的契約也要輸的差不多了吧。”

***

之前說過了, 岩上茶室的老板膽子其實很小。

他賭不起, 也輸不起,明明是這件茶室的主人,這件小小牌桌旁邊掌控局麵的關鍵人物,可等到好運不再眷顧他,那一瞬間他卻連我這個客人的瘋狂都比不過。

真可惜啊, 本來我是很讚成讓原來的老板用自己下注的,隻不過可能是想著正好可以借此機會扔下這間茶室順勢逃離北國的債務處理人, 所以徹底輸掉最後一局後老板也沒怎麽繼續糾纏, 或是和其他賭徒一樣隻想著再來一次, 試圖徹底翻盤。

他幹脆利落地把整個茶室打包扔到我手裏,匆忙跑路之前還不忘帶賬上最後的一點流動資金——也算是新老板夜蘭小姐的額外默許,岩上茶室最後的一些遺留小麻煩也是她親自幫忙處理幹淨的,用她的話來說,她隻需要岩上茶室和愚人眾的債務關係繼續延續下去,至於老板是誰,她不關心。

這間茶室在我的手裏的話,她反而能更輕鬆一點。

岩上茶室的主人換的悄無聲息,在此之後楚儀對我的冷淡臉色倒是緩和了許多,前任老板臨走時各種意義上帶走了不少老人,她是極少數願意主動留下來陪我的,一口一個“小老板”叫著,幹活都比先前勤快多了。

“小老板,我們還是幹之前的買賣嗎?”

“和以前一樣,還是茶水生意,當然對外我們還是叫岩上茶室。”

“對外的意思是……?”

“畢竟我們還有一些特殊的老客人嘛。”我甩甩手裏的賭債單子,數目各不相同,但是總體加起來也是一筆不小的數字。

“聽著風過來想要仗著新老板什麽都不知道,想要把之前的債務單方麵一筆勾銷再過來試試水的肯定會有,所以我們近期的目標就是:讓這些老客人和我這個新東家算好最後一筆賬,然後我們就要開展新業務啦~”

楚儀愈發茫然:“新業務是指什麽?”

“拓展一下思維啊楚儀。”我叉腰看著她這副木呆呆的樣子,感覺很有必要給自己的新員工上一課:“過去的客人過來岩上茶室是為了什麽?為了錢呀!為了摩拉,為了摩拉能做到的那些事情,那麽岩上茶室為什麽不直接省略這些繁瑣的過程,直接跳到本質為客人完成心願呢?”

楚儀看著我,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那如果他們的心願……很誇張呢?”

說的真委婉,不愧是願意放棄前任棄暗投明跟隨我的新時代璃月好員工。

但我也能理解楚儀的猶豫究竟是因為什麽。

如果這心願是殺人放火呢?

如果這心願是要毀滅璃月呢?

“——哎呀,那就要看他們願意付出多少代價了。”

岩上茶室的茶錢和過去沒有任何區別。

至於和過去那樣,想要在這裏獲得一夜豪富的資格,想要在一張桌子上逆天改命,當然也是可以的。

隻要能支付代價,隻要能支付與這願望相對等的代價——

那麽阿卡姆歡迎你。

楚儀的眼神已經失去了之前好奇的期待,她很平靜地問我:“小老板,如果我想要世界和平的話你準備怎麽辦?”

我沒怎麽遲疑的回答:“把世界樹燒了吧。”

物種滅絕,種族沒有廝殺,人類沒有爭鬥,國與國之間真正達到意誌的統一,世界和平的結局達成。

多麽完美的計劃。

楚儀默默看著我,然後把我之前囑咐的超大號空花盆放在旁邊,重重歎口氣:“……我們還是老老實實做茶葉生意吧,您之前問我是不是可以在茶裏放糖和奶對吧?可以可以,給您放多多的,這樣可以嗎?”

——我感覺我這個老板受到了侮辱。

但是當天晚上楚儀的確端來了放了很多糖的奶茶,用的茶葉還是璃月本地的——楚儀說是前老板留下的好東西,也是個隻需要名字就知道不能讓鍾離先生我用這種茶葉煮奶茶的品種。

但是小老板記得還是少喝一點,你這個年紀茶水喝多了晚上會睡不著覺哦。

……再說一遍,我感覺我這個老板受到了侮辱。

……但是糖放得的確很多,甜甜的,牛奶也很新鮮,因為人文環境和地理氣候的差異,璃月的茶葉和蒙德習慣的紅茶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風格口味,要想靠賣酒和晨曦酒莊分一杯羹是沒可能的,但是說不定可以用神之眼量產事實,所以除了原定業務範圍說不定還能考慮一下阿卡姆中介的茶葉營銷……?

至於前期費用嘛……

我簡單算了算大致的支出需要,總覺得這個數字似曾相識。

“我記得那些賭債的單子是被放在這裏了才對……”

就在我轉身在書櫃裏翻找賬單的功夫,身後卻有涼風驟起,陌生的氣息,與陌生的聲音。

以及,毫不陌生的冰冷殺氣。

“——老板拿得出這麽多錢去買茶葉,卻沒有錢來償還北國的債務嗎?”

哎呀。

我合上書櫃,回頭看向不被燭火映出的灰暗角落。

那張許久不曾有人落座的椅子上此刻多了陌生的客人,漆黑的半掌手套捏著的正是我剛剛的隨手記下的草稿紙,火色的邪眼在端坐的這位客人身後閃爍著不祥的光暈,不止一位的債務處理人,愚人眾內部也算是數一數二的精英,現在卻恭恭敬敬站在身後等候吩咐——換句話說,是比我預想中還要大牌的客人。

不過比起客人的身份,我更好奇在我轉身的那一刻有人驟然變了節奏的淩亂呼吸聲。

話說,我剛剛反應過來是……債務處理人啊。

科利亞?

“真年輕啊,老板。”那位年輕俊美的客人仍然以一副無比囂張的坐姿安坐在椅子上,他饒有興趣抬起眼的打量著我,明明聲音帶了笑,眼神卻猶如深淵一般毫無起伏的波瀾,“而且看起來好像也不是璃月本地人呐。”

“是的。”我笑笑,回答:“嚴格來說,我的身上有一半的璃月血統。”

“我對你的故事不感興趣,”他原本懶洋洋搭在膝上的手掌忽然放下,擺明了準備起身:“我們還是先來聊聊你和愚人眾之間的債務問題吧。”

“……‘公子’大人!請您等等!”

其中一名債務處理人忽然無比慌張的開口,搶在那名青年起身的前一瞬間跑過來張開手臂擋在我的麵前,他的聲音對我而言實在是再熟悉不過,隻是我從來沒聽過科利亞慌亂成這個樣子的聲音,即使如此,他仍然沒有放下擋在我麵前的胳膊:“……我們弄錯了,她並不是之前欠債的對象,她是個……‘雪奈茨芙娜’。”

“哦?”

但是很可惜,這位年輕的執行官大人的眼中並沒有什麽情緒變化,隻是語氣淡淡的再次強調了一遍:“她是不是雪奈茨芙娜和我有什麽關係?何況如果換了老板,那麽之前那一位留下能做抵債的東西該不會也都被轉移走了吧……債可不挑人,我可是因為有想要的東西才來找的,現在這可怎麽辦。”

這一次,科利亞的呼吸都開始發抖了。

“請、請您……”

公子啊。

沒記錯的話,應該是愚人眾十一席“公子”達達利亞。

十一席,嗯,問題不大。

“公子大人。”我壓下科利亞擋在我麵前的手臂,恭恭敬敬地先行一禮,這才擺出最恭順的態度,溫聲道:“如果您是想問之前那位老板的‘寶物’,那麽其中大部分都已經作為‘賭資’抵押給我了,您若是需要什麽,盡可隨意取用。”

這一次,公子的目光終於重新轉向了我。

“還不錯。”

他輕飄飄地誇了一句,科利亞卻像是終得大赦一般徹底鬆了口氣。

他鬆懈下來的手直接抓住我的手腕,手指冷得即使帶著手套也能感覺到。

達達利亞去櫃子旁邊翻找東西的時候,他的手始終沒有鬆開,直到公子不知道從哪裏扒拉出來一個小匣子,重新看了過來。

那一瞬間,科利亞的手指力度差點沒捏斷我的手腕。

“剛剛說你是個雪奈茨芙娜,是吧。”

我低下頭,聲音極近謙卑:“斯黛拉·雪奈茨芙娜。”

“哦哦,斯黛拉。”公子很敷衍的點點頭,重複的聲音念得含糊不清,估計都沒進到腦子裏麵去。

這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執行官大人不會記普通成員的名字,這件事所有人都已經習慣了,我確信就算我換一副更加狂熱的表情和他反複提及我的名字他也記不住我是誰,頂多能記得岩上茶室這地方現在是愚人眾的地盤。

“幹得不錯。”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明明輕輕鬆鬆就拿到了自己想要東西的這位年輕執行官大人,表情看起來卻沒有我預想的那麽愉快。

“這個,我拿走了。”他似乎看了我一眼,但也好像隻是我的錯覺。

話說拿了現在名義上屬於我的私人物品立刻就走,也不考慮給下屬一點經濟上的補償,這算不算至冬特色的職場霸淩?

那盒子裏麵的東西我知道,不過一張符籙,盒子本身還挺貴的,說不定能轉手賣個好價錢——順帶一提,原來的那個被前老板攜款潛逃的時候一起帶走了,裏麵留著的這個是我後畫的,倒不如說正是因為我會畫所以才讓那家夥拿走了,如今一看竟還有點額外情報收獲。

至於我為什麽會畫百無禁忌籙,這種好像種族自帶天賦技能的事情大概也就隻有鍾離先生不會問原因,所以回頭還是和他提一句吧,以防萬一。

“為執行官大人分憂是我等的義務所在。”科利亞立刻低下頭先我一步開口,好像生怕我說不出什麽好話似的,達達利亞意外回頭多看了一眼,但也沒對這句並非我回應的話做出任何反應。

他的目光在我腰側停留一瞬,又若無其事地轉開了。

“尼古拉。”

另外一名債務處理人立刻跟上了達達利亞的腳步,隻是臨走前警告意味十足的叫了一聲仍然站在我麵前的科利亞。

那隻停留在我腕上的手明顯變得僵硬許多,我不知道他的心裏究竟想了什麽,因為他最後還是鬆開了抓住我的手。

“這個給你。”

科利亞隻來得及從懷裏掏出一盒精致的香膏放在我的手上,立刻就匆匆忙忙跟上了遠處已經離開的腳步聲。

跟著年輕的執行官工作,總比聽著遠在至冬國的命令下層岩巨淵來得方便。

畢竟這一位我看得見,是吧。

隻是那位公子大人為什麽要多看我一眼?我可不記得我在剛才有表現出什麽特別的地方。

我懷揣疑惑回到剛剛被公子翻得亂糟糟的地方,檢查了一會一無所獲,剛剛準備起身,眼尾卻瞥見尚未關上的抽屜,那枚瑩亮的草係神之眼正安穩的躺在那裏。

“……”

我反射性摸了摸腰側的位置。

用作懸掛神之眼的配飾果然掛在我的腰上,還沒有來得及摘下去。

……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