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到達府城

縣試之後緊接府試, 前後隻隔兩個月,按常理來說,這段時間對考生來說是有餘的。

可因為程青業鬧出的後果, 縣試重考,等到一眾考生考完已是月末, 而眾考生等縣試結果又需要小半月,再除掉他們去府城路上的時間, 在府城落腳為府試做準備的時間就有些緊了。

有些人本來就考前焦慮, 現在有這一出,心理壓力更大。

隻能說程青業和另一個作弊的害人不淺。

不過也不全都是糟糕的事情, 至少自三月以來晴日頗多。

程敘言租賃一輛牛車帶他爹去城外放風,大地換上新綠, 踩在草叢間有種濕潤的柔軟。

程偃蹲在地上瞅了一會兒, 飛快脫掉鞋襪在草上踩來踩去,還一個勁叫程敘言。

“程兄。”陌生的聲音傳來, 程敘言回頭,發現是個生麵孔。

程敘言對縣城讀書人的圈子還算熟悉, 卻沒見過對方, 他拱手回禮:“不知兄台如何稱呼。”

“敝姓周。”

程敘言頷首:“周兄。”

程偃也不蹦躂了, 躲在兒子身後探出一個腦袋。

周生上下掃他一眼, 又見程偃赤足,微微蹙眉:看來傳言不差, 果然是個傻子。

程敘言的過往使他對惡意敏銳,他麵色不變,負手撓了撓他爹的手心。

程偃立刻跳起來拉著兒子玩, 根本不給周生插話的機會, 程敘言隻回以一個欠意的眼神就順勢跟著程偃走遠了。

周生鬱悶又憋屈, 但他總不能攔著人家父子,他是來跟程敘言結交不是結仇。

“有那麽個爹也走不遠。”他憤憤離去。

晌午時候,程敘言在外麵生火做飯,程偃抱著一堆樹枝一根一根往裏添。

樹枝上沾著泥灰,弄髒了程偃的衣裳,程敘言勸道:“爹,你把樹枝放地上吧。”

程偃把頭甩成撥浪鼓。

程敘言:………

行吧。

初春的草地濕潤,哪怕頭頂是燦爛陽光也拂不去這濕意,程敘言好說歹說才把程偃拽回牛板車上午睡。

牛車主人早跑到樹下歇息了,車上隻有程敘言父子二人。程偃指著天上的白雲,“那個是饅頭。”

程敘言順著他爹指的方向看去,那團雲柔軟雪白,墜在藍色做底的天空十分有朝氣,也不知道他爹怎麽認為是個饅頭。

“你是不是午飯沒吃飽。”程敘言隻能想到這個可能,外麵做飯不方便,午飯就地取材烤魚和路上買的紅薯烤著吃。

程偃摸了摸肚子,咧嘴笑:“鼓的。”他還拍了拍。

程敘言捉住他的手,指向天上另一塊雲朵,“現在指的這朵雲像什麽?”

“蝴蝶!!!”

“…還有…遠一點的那個是魚…”

程偃興奮的形容著他肉眼能看到的雲朵,“最小的那朵…是…是…”

聲音戛然而止。

程敘言扯過小毯子蓋住他的心腹,閉上眼養神。

明日縣試結果就出來了,他的名次應該在前八,裴讓估計跟他差不多。

日光漸盛,程偃迷迷糊糊中感覺到熱,把身上的小毯子揮開。這個動作驚醒了旁邊的程敘言。他沒有起身,順勢進入學習係統學習。

直到申時牛車主人來叫他們,程敘言才從學習係統中退出來,把他爹推醒。

半舊的車輪滾過青石板地麵,牛車主人笑道:“像你們父子午睡這麽久的不多見,是不是熬夜看話本了。”

“沒有。”程敘言溫聲道:“明日縣試出結果,有些緊張。”

“原來是這樣。”牛車主人再看程敘言,覺得這少年的確斯斯文文:“小公子真了不起,不像我家小子,要他看書跟要他命。”

話題一下子就歪了,後半段隻聽得牛車主人數落他兒子,但言語間又不掩疼愛。

不同於程敘言對外的客氣話,晚上他睡得極好,次日不緊不慢的帶著他爹和裴讓去看縣試結果。

榜前圍了二十多個人,程偃看著人多就覺得好玩,幸虧程敘言手快否則他爹又跑了。

此時人群中爆發一陣喊聲:“縣案首,程敘言。”

有認得程敘言的書生立刻望過來,裴讓同時側首,他雖然早有猜測敘言的名次不錯,但沒想到居然是縣案首。

之後又有人宣讀名次,第二名…

“…第三名,裴讓。”

四五名書生靠攏他們,笑道:“恭喜程兄,恭喜裴兄。”

裴讓笑容微滯,隨後又恢複如常與人攀談。

近九十人的考生,最後錄取人員隻有二十名。這還是在縣令看此次參加縣試的考生不多,才稍微放寬標準。

但好運是有限的,一場縣試隻是得到一個府試的參試名額,隻有通過府試才是童生。

縣試結果出來後,通過的考生都回去準備府試了。

程敘言看著程偃有些為難,他去參加府試必須到府城,這一來一往加上府試時間,少不得大半月。

“程公子,老太爺有請。”

程敘言叮囑他爹在屋裏玩,他跟著管家前往書房。

裴老正在看書,見他來了合上書,開門見山道:“府試你且跟讓兒安心去,老夫會代為照顧程偃。”

程敘言沒拒絕也沒應下,老者的一片心意,直接推辭太無禮。可程偃雖說心智不全卻也是成年男子,裴老照看一兩日還成,時間久了定然不行。

程敘言回屋路上冥思苦想,程偃肯定是要帶去府城,但他考試時誰能照顧?

那個人必然要熟悉程偃,一定程度上包容程偃,還得有製住程偃的能力。

程敘言倏地停住,眼睛驟然泛出亮光:“全山叔。”

晴了大半月的天日終究躲回雲層後,灰色的雲如同水墨畫一般層層交疊暈染,畫成可裱,雲濃成雨。

趕路的隊伍匆忙停下,扯了油氈布遮擋貨物。臨時搭建的帳篷內擠了好幾個人,程敘言正在擦拭書箱誰知道身邊人突然跑開。

“爹!”

程偃仰著臉任由雨水衝刷他,他還來不及享受,就被人架回帳篷。

易全山死死拽住他一隻手:偃兄弟這蹦的也太快了,一錯眼就出事。

他看向給程偃擦臉的少年,心裏歎氣,敘言也是真不容易。

程敘言給他爹換了一身幹衣裳,又給灌了一杯熱水。等到他自己用時,銅壺已經空了。

他剛才用的熱水浸帕給他爹擦拭。

這會兒想生火太難了,隻能忍忍。府試在即他不想再出意外。

“喏。”

程敘言看著遞過來的熱水,裴讓抬了抬下巴:“拿著。”

“多謝。”程敘言笑應。

大雨下了一整晚,眾人也在帳篷裏坐了一宿,連程偃都難得失眠。直到天光再度灑向這片大地,天邊一片火紅,一看就是大晴日。

商隊撤了油氈布繼續前行。程偃躺在牛車上補眠,程敘言靠著他也睡過去了。

易全山和裴讓都鬆了口氣,三月二十五日,他們一行人到達府城便跟商隊分開。

易全山原以為縣城就夠繁華了,沒想到跟府城一比,縣城頓時顯得陳舊。

府城的地麵很幹淨,店鋪林立,來往之人穿的體麵,基本沒見到行人的衣裳打著補丁。

裴讓新奇的看著周圍,全新的,熱鬧的,遠離“髒汙”的地方。呼吸著這裏的空氣,好像人都輕鬆了。

同他們一樣的考生還有不少,適時有兩名藍衫書生背著書箱從他們麵前走過。

“宋兄此次是十津縣的縣案首,定然能在府試中拔得頭籌。”

“哪裏哪裏,王兄謬讚了。”兩人言笑晏晏,方巾後的長帶隨風而動,好不風流。

程偃目不轉睛的盯著空中的長帶,隱約聽見一陣環佩相鳴聲,眼前熱鬧的場景退去,隻剩漆黑的烏譚,潭水幽幽,從譚底深處傳來一聲輕喚:“程兄……”

“啊——”

程偃抱頭慘叫。

好痛,好像有人拿著錘子用力砸他的腦袋。片刻功夫,他已經汗如雨下。

程敘言立即扶住他,“爹,爹?”

“偃兄弟!”易全山也懵了。

程敘言再顧不得其他,問了路人就近的醫館,他和易全山立刻把程偃送去。

裴讓緊跟其後,跟他們同行的幾位考生麵麵相覷,“這怎麽辦?”

“兩人跟上去看看,剩下的去尋客棧。”

其他考生也有家人陪同,這會兒沒有外人忍不住跟自己後輩抱怨:“程父那個狀況,不在家好好養著,程敘言把他爹帶出門做什麽。”

考生勸道:“爹,這一路您也看到了,程兄他爹很粘他。您且體諒些吧。”

中年漢子張嘴想要反駁,但最後還是沒說什麽。真算起來,程敘言和他同村的叔叔把程偃照顧的很好,一路上也沒給他們添亂。

但府試在即,他怕影響他兒子情緒。

天黑時候裴讓他們回到客棧,“敘言和他同村叔叔在醫館守著,怕耽誤我們就讓我們先回來了。”

話落,裴讓對其他人點點頭,率先回房。他給自己倒了杯水,沒喝兩口就擱下,手肘撐在桌上給自己揉額。

白日時候他就在程偃叔身後,對方突然一嗓子慘叫把他也驚個夠嗆,後來他跟著去醫館陪著,雖未做什麽活計,可精神上卻疲乏得很。也不知道這時候程偃叔醒了沒有。

易全山剛剛出去買晚飯,內室隻剩下程敘言和病**的程偃。

隨著程敘言走近,豆大的燈火也被帶的搖搖晃晃。

他伸手探了探程偃的額頭,沒有發熱。但程偃臉色蒼白,連唇色也淡了。

“令尊顱側有恙,日久積深,老朽才薄,隻得略施銀針安穩。”

程敘言收回手,目光仍停留在程偃的眉間,那裏有淺淺的堆疊,弧度很小,在這樣昏暗的環境裏很容易忽略。

到底想起了什麽,讓您如此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