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爹爹,我回來了!”

千米之外就聽到人類幼崽的小奶音,一到家門口,人類幼崽開心地推開木門,帶著一身寒氣拱到父親懷裏取暖。

仔細一看,人類幼崽今天不知道幹什麽去了,小臉有點髒。孔雀有點嫌棄。

裴玄被撲了個正著,他拿出一塊熱帕子,給寶貝兒子擦拭臉龐,很快又是玉雪可愛的一團。葉清黏黏糊糊地撒了個嬌:“爹,我在街上撿到了一個哥哥,他看上去好可憐哦。”

裴玄緩緩低下頭顱,“你喜歡那個哥哥?”

他極有耐心,注視著小兒子羞答答的臉龐。如果這時候有人敢直視他的眼睛,會發現那一雙冷淡的眼讓人仿若身臨冰天雪地,一股寒意悄然蔓延。

葉清歪著頭想了想,喜歡的反義詞是不喜歡,誠實又顏控的人類幼崽,當然是選擇喜歡啦。

他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小腦袋點得跟搗蒜似的。

等等……樓綺年感覺到了不對勁。

他去看了虞驚寒,愣了一下,油然而生一種憤怒。

因為人類幼崽拖回家的少年,容貌極盛,眉峰似刀,眉眼之間那是屬於冰雪的顏色多一分則濃,少一分則淡,絲毫不遜妖族。一身寡淡粗糙的衣衫,也穿出了純粹的氣質。

更別提少年慘白,正病體纏身,唇色烏青,仿佛風一吹就會倒,透出一股羸弱的病態美,幾乎可以激發人本性內扶弱的一麵。

人類幼崽拿來了床褥、衣物。

還拿出了豬豬存錢罐,他要請一名醫修哥哥上來問診,小臉皺成憐惜的形狀。

見到這熟悉的架勢,樓綺年身體僵硬,莫名其妙的不爽浮上心頭。他第一次發現,人類幼崽竟然如此膚淺。

這見一個愛一個的速度也太快了,比最花心多情的鳥速度還快!

淩厲鳳眼微不可察地眯起,神色十分不悅,他視線下移到虞驚寒脖頸處,區區一個練氣期而已,他腦海裏掠過了無數種殺掉少年修士的辦法。

眉間一滴妖血,閃著殺戮的光。整個屋內都被紅色血光渲染得亮了一些,誰讓孔雀是妖鳥中最善妒的呢,雄孔雀更是其中佼佼者,即使道侶才三歲,也不影響雄孔雀先把競爭者碾死。

一隻鸚鵡飛來,撲騰著翅膀,急吼吼道:“王息怒啊,人類幼崽還在請醫修的路上,你這樣會嚇壞他的。”

“……”樓綺年冷笑了一聲,“先饒了他。”

他知道,自己沒有必要如此忌憚,因為人類幼崽才三歲,根本不懂什麽感情,話雖如此,他還是有點生氣,翎羽化為尖刀,抵在人類修士的脖頸,目光睥睨,充滿高傲,隻要他願意,一刀就能劃穿對方的脖子。

虞驚寒醒來,發現自己在一間陌生的木屋裏,他並不感到寒冷,原來是屋頂最上方放了一個驅寒咒,大乘期以上的威壓令他訝然。

在他昏迷前的記憶是一個小孩暖暖軟軟的身體擁抱住了他。

葉清就在旁邊,軟軟道:“哥哥你醒啦,你下雨的時候暈過去了。”

“謝謝……”虞驚寒嗓音沙啞幹澀,他也時常在虞府裏暈倒,可虞府的仆人侍女都漠不關心,誰也不敢扶他一把,倒是一個路過小孩會給他治病,這對比不可謂不諷刺。

下一個進屋的人是一名年輕男子,一身水綠長袍,俊美淡雅,風度翩翩,好似春際湖畔的一株柳樹。

虞驚寒心緒翻滾,因為他竟然一眼看穿了男子的原形,是一隻大乘期的孔雀,頎長的身軀背後是無數色彩繁複的尾羽,妖氣之盛,奪人心魄。

而佇立人類幼崽旁邊一隻隻鳥雀,也赫然是妖。人類幼崽眼神活潑清亮,頭上頂了兩隻雞,懷裏還抱著一隻小鳥,似乎身處妖窩而不自知。

虞驚寒下意識想摸劍,卻摸了個空,他直勾勾地盯著男子。

大妖輕輕笑了一聲,嘴角笑容充滿譏誚,有任何言語就流露出幾分傲慢。

屋內唯有葉清,看不見這劍拔弩張的一麵,他偏了偏腦袋問:“大哥哥你怎麽了?”

鸚鵡道:“王,他眼神好銳利,似乎把我們都看穿了。”

“看穿了便看穿了,半魔之血最是肮髒。”大妖一雙鳳眸狹長微挑,這句話沒有用神識交流,直接脫口而出。

虞驚寒聽到了,俊臉籠罩著冰霜,薄薄的嘴唇幾乎抿成一條直線。

這是第二個人說他體內流有一半魔修血液了,所以這件事是真的。比起心灰意冷,虞驚寒一雙平靜的眼中,充滿淡漠。

等裴玄出現,那份渡劫期的陰冷殺戮,讓他徹底失去了反抗能力。就這樣,他在葉家住下了,他隻是暫住養病,卻開始了給人類幼崽鋪床泡奶的生活。

少年仙君越是表現得如同遠山冰雪,凜然不可侵犯,樓綺年越想折辱他,讓他快點滾出去。

“你去把柴劈了,水缸倒滿,地掃了。”

虞驚寒一言不發去劈柴。

他知道這隻妖鳥修為高他太多,幾次三番還想殺了他,隻是礙於某些理由無法做到。

至於這些磋磨,鳥類高高在上俯瞰眾生太久,並不知道這根本不算什麽。

虞驚寒難以認為這是折辱。

因為他在虞府中,燒飯、劈柴、端茶倒水,除了修煉,幾乎什麽事他都要做,在這裏分量減輕到僅有原來的百分之一,更別提這一家子都不是人,家裏需要柴火的就人類幼崽一個人,他劈兩下就沒了。

他自然輕輕鬆鬆,每日還能騰出時間練劍。

這把劍還是人類幼崽送他的。

人類幼崽的儲物袋裏,不僅有累積成山、浩瀚如海的靈石,還有無數法器,他隨便拿出的一柄劍,都是四大世家中,陸家闊少送的一把,吹發立斷削鐵如泥。

虞驚寒道了謝。

他三餐吃肉,養了一段時間,如今形貌已經變了樣。

人類幼崽興奮道:“不用謝。”

唐希看不下去了,恨鐵不成鋼道:“崽崽啊,你為什麽對他那麽好?”

葉清嗓音軟軟,語氣按捺不住小小的興奮:“因為他是龍傲天啊!”

虞驚寒欲言又止,很想告訴這個幼崽,他姓虞,不姓龍,想了想後他又作罷,人類小孩天真無邪,沒必要打碎幻想。

這一日清晨,鳥雀嘰嘰喳喳,人類幼崽在吃早飯。他的早飯是一碗甜豆花,三根炸得油亮酥脆的油條,一碗小米粥跟一碟小菜。

虞驚寒麵前同樣也有食物,在虞府寄人籬下時,他飽受饑寒交迫,可是脫離了虞府,他生活得很好。

煉氣期以下每日還要吃喝,煉氣期以上可以半月不吃不喝,唯獨虞驚寒體驗過地獄一般的饑餓,幾乎讓他走火入魔,才變成了一種病。

“哥哥你吃。”人類幼崽很自然地給他夾菜,虞驚寒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那縷名叫唐希的殘魂道:“清清,不可以挑食!”

人類幼崽捏著筷子,露著一個後腦勺,小臉純然稚氣又無辜,小嗓音甜膩膩的,為自己辯解道:“我沒有挑食呀,我看哥哥太瘦了,他應該多吃一點……”

說完,一堆胡蘿卜青菜落入虞驚寒碗中。

虞驚寒:“……”

奈何葉清就在他左手邊,小小的三歲小孩,像一個小大人一樣,還想夾一顆小小的鵪鶉蛋,隻是每一次筷子顫顫巍巍,剛夾起來,還沒擱到虞驚寒碗裏,軟滑滑的蛋就重新掉回去。

人類幼崽鍥而不舍。

筷子尖一次次滑落,“啊我的蛋好不聽話……”小臉皺成包子。

虞驚寒想,可愛這個詞他已經說膩了,

人類幼崽的舉動,像一根羽毛,在他心口撓了一下,這幾日相處,他那顆冰封千裏的心微微融化,化成一股涓涓細流。

他想起了那一天的傾盆大雨,一個小孩蹲在傘下,抬起頭問他,臉頰軟軟、闌珊可愛,似一捧白淨純然的雪,又像春雨後枝頭開的綠芽,生機勃勃。

終於,他下定了決心。

他要回虞府一趟。

虞府正在招待客人,虞驚寒失蹤了三天的消息讓府上一陣兵荒馬亂,直到秦巡拜訪才漸漸平息。

秦巡身穿白色長袍,頭戴玉冠,麵容俊美如玉,身材偉岸氣質尊貴,仆人們看了心裏暗暗點頭。

不愧是八皇子,氣質龍血鳳髓,和大小姐十分般配,比破落戶的表少爺強上太多了。

虞驚寒表麵是表少爺,在府中地位卻是連一個端茶倒水的奴仆都看不起他。

“拜見八皇子……”管事也是築基期修為,上前拱手道,話還沒說完,就被秦巡輕輕一抬手打斷了。

秦巡笑了笑:“別那樣稱呼我,我輩都是修道人士,不在乎凡間身份,隻以修為論。”

管事一聽,心生歎服,給秦巡又加了一個優點,平易近人!

如果以修為論,那秦巡這天潢貴胄更不得了,不僅是萬中無一的單靈根,壽元才十八歲,就已經築基,還是修真第一大宗的內門弟子,資質非凡道心穩固,這才是真真正正的天之驕子。

虞飛雪正跟虞驚寒在一起,虞驚寒來索要玉佩,虞飛雪不是很願意。

“你想把它占為己有,為什麽,給我一個理由。”虞驚寒直視她,漆黑的眼眸如兩口見不到底的深潭,仿佛能洞悉人心,虞飛雪差點溺斃在這冰冷的潭水中,回神後連連搖頭,想擺脫影響。

她沒想到,三日不見虞驚寒的修為更上一層樓,這讓她心生落寞嫉妒。

人與人果然是截然不同的。

為了不忍受饑苦,虞驚寒一下子就晉升練氣,而她被四個元嬰修士手把手教導,才準備服用丹藥衝擊練氣,這就是根骨資質的差距。

就在這時,侍女說秦巡來了,少女心裏一驚,一絲忐忑在意浮上麵頰。

這一反應,讓人看得清清楚楚。

虞驚寒道:“我不計較你們虞家這些年對我的苛待,你把玉佩還給我,我不會再糾纏你,不會阻礙你日後前程。”

從今天起,虞府對他不仁,還時常侮辱他生母,他早想跟虞府恩斷義絕。

虞飛雪望著他的眼睛,發現三日不見,少年好看了很多,發如鴉羽,目若寒星,看上去豐神俊朗,恍若神仙中人。

身邊侍女早已經看呆了。

對方的眼神也變了。

眼裏燃燒的不再是孤注一擲的怒火,而是平靜淡漠,仿佛一片湖,等閑激不起他的漣漪。

更對這個虞府沒有半點的留戀。

少女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也僅有一點。

她早知道,自己跟虞驚寒遲早會退婚,因為幾年前,雲州城一位赫赫有名的卦師給她卜了一卦。一句批命讓她生活天翻地覆,本來對她的資質虞家還有點不滿意,畢竟虞家也不止一個小姐。

可批命之後,她就成了虞家的掌上明珠,虞家拿無數天材地寶培養她。

批命洋洋灑灑,說的是虞飛雪是九重天的仙女,身份地位貴不可言,她未來會陪在一個俊傑人物身邊,拯救天下蒼生,止仙魔混戰,立下不朽戰功偉業。

這一句批命出來,誰也配不上她了。

隻是她倔強地認為,自己要退婚,這個表哥應該表現得太平淡了,具體應該怎麽樣,她也說不出來。

也許她是想見虞驚寒失魂落魄的樣子。

侍女在一旁本來眼觀鼻鼻觀口,收到消息後小聲提醒道:“小姐,八皇子要來了,被他看見了不好。”

這句話讓虞飛雪身軀一顫。

從第一次看見逡巡,她就知道了,秦巡一定是卜算中那能扶天下蒼生的人。在秦巡麵前,天底下的男修全都不值得一提。她跟秦巡是除蛇妖結緣,後來又見了一麵,已經互相認定了彼此。

她果斷道:“好,玉佩給你,從此我們一刀兩斷。我若有錦繡前程,也與你毫無關係。”

她戴上潔白的冪籬,遮擋大半容顏,準備待客。

虞驚寒拿回玉佩後,立刻轉身走人。

人類幼崽握著拳頭告訴他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這種狠話,因為過於羞恥,他一句話也不想放出。

秦巡在侍女引領之下,步履悠然地來到了後院。

他早就想見虞飛雪了,上一次他禮貌詢問虞飛雪,能否把玉佩借他一觀,清冷的少女借給了他。

血玉麒麟入手,一股暖流湧向四肢百骸,龐大的靈氣壓縮在小小的玉佩中,他意識到了一股強大的力量在他血管中崩騰,讓他十指僨張難以自控,仿佛上古遺留下來的特殊血脈。玉佩深處還有一個煉虛修士遺留下來的諸多稀世珍寶,隻是他的血脈和修為,暫時叩不開秘境之門。

這果然是一個機緣。

他感受了幾秒,心潮澎湃。

玉佩老者:“沒錯,這是一場天道資源,你拿了他後,能覺醒特殊的麒麟血脈,增長根骨資質壽元。”

玉佩老者越說,秦巡越心動,可惜他暫時還不能占有,因為他跟虞飛雪之前還沒有承諾,撐死還隻能算朋友,這枚玉佩還屬於虞家。

除非他成為虞家的女婿,許下承諾,玉佩才會落到他手裏。

今天他來,就是來發誓的。

“我秦巡對天道發誓,願與虞家小姐飛雪結為道侶,從此永結同心,無論健康疾病,無論逆境順旅,都對她不離不棄……如違此誓,我願遭受心魔纏身、天打雷劈,人神共棄,天誅地滅!”

他拿出“刺骨匕”,割了自己的手指,精血滴落在婚書上,婚書立刻有了生命力,在空中無風自舞獵獵作響。

“你發那麽重的誓言做什麽!”玉佩老者也沒想到,迅速從玉佩裏飄了出來,一臉嚴肅地指責他。

看見虞府老爺和四位元嬰修士心滿意足的樣子,秦巡道:“誓言不重,這些老謀深算的人是不會信的,我也確實喜歡虞小姐,不會負她的。你不是說如今天道衰微,我向天道發的誓言,不會有任何後果嗎?”

玉佩老者麵色凝重,“是這樣沒錯,可你也不能太過僥幸。”

什麽天打雷劈、天誅地滅,縱使秦巡對天道沒有絲毫畏懼,可這種誓言張口就來也太……

與此同時,一個正在**打呼嚕睡午覺的小寶寶,兩條短腿交疊,不知道接收了什麽,忽然圓潤的小身體抽筋了一下。

“我秦巡對天道發誓,願與虞家小姐飛雪結為道侶,從此無論健康疾病,無論逆境順旅,都對她不離不棄……如違此誓,我……天打雷劈,人神共棄、天誅地滅!”

嗯?為什麽他做夢,夢到人家求婚現場了?

年僅三歲的人類幼崽充滿困惑地揉著眼睛,從**爬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