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白澤山,霧氣繚繞。

其他地界還冰天雪地,此處山脈已春暖花開,漫山遍野是生機盎然的桃紅新綠,三千裏瀑布飛濺,景象渾然天成,鳥雀聲清脆四散。

秦巡深呼一口氣。

他從白鶴背上下來,手中的一次性符紙已經透支了生命力,變成一堆黑色灰燼。

他正正經經地問老者:“我已經來了,該怎麽馴服羽族那孔雀?”

他沒有通過神識交流,而是直接脫口發問,老者神色一凜:“你忘了這裏是羽族?”

秦巡愣了一下,這才發現,前麵有一片湖,湖麵氤氳著淡淡霧氣,恰好有一隻白鶴,姿態愜意地在喝水,目光似乎凝視著他們這個方向。枝頭也有幾隻彩羽鸚鵡,小爪子扒拉著枝幹,正湊在一起嘰嘰喳喳。

難道……他臉色變了。

果不其然,當他們走近,那隻白鶴衝他們飛來,口吐人言:“此乃羽族聖地,閑雜人等禁止入內,快速速離去!”

話語充滿警告,口氣極為淩厲。

神識一掃可以判斷出,這隻白鶴修為築基期,不在他之下。

秦巡愣住了,心髒砰砰直跳,他用欣賞的目光將白鶴從頭掃到腳。

這可不是一次性符紙,是真正遨遊山野的白鶴仙禽,修仙者禦劍飛行是常態,可誰不想擁有一隻法力高強的坐騎?

見這人類半天沒有反應,白鶴怒了,落地後轉瞬化為了一個麵容清秀的少年,臉上積著霜寒,“你怎麽不聽話?莫擾了白澤清淨,快點離去!”

少年怒喝一聲,傳遍四野,沒等秦巡反應過來,四周茂密的山穀間已經擠滿了羽毛漂亮的鳥雀,一隻隻都用黃豆大的小眼注視著秦巡,相繼化為人形後赫然是一個個麵容妖冶、純然天真的美麗女修。

這些漂亮的羽族鳥兒都用怒容注視著他,儼然一副再不走就要打架的樣子。

“我乃歸元宗內門弟子秦巡,我沒有惡意,隻是前來拜訪……”秦巡拱了拱手,語氣真摯地表明來意,隨後一下子忘記了如何說話。

玉佩老者指點道:“你可以告訴他們,羽族未來要迎來滅族禍患,裴玄已經盯上了他們,你來求見羽族首領,是為了將避禍之法傾囊相授。”

神鳥忠貞不渝,一生一世一雙人,如能馴服,大妖族公子也不至於在未來戰場殉情而死。羽族會感謝他們出手相助的。

秦巡照說了一遍。

沒想到這群鳥一個字都不聽,“這個人類說的什麽狗屁東西?裴玄那魔頭在魔域待著呢,離白澤之地十萬八千裏,他沒事為什麽要攻打我們?”

“姐妹們別信,這個人類看似斯斯文文,剛踏入白澤就說要馴服我們,驅使羽族!”

“我靠,人修心腸最歹毒了,上次抓了我們多少同類,這次還敢來!?”

山穀之中,場麵十分嘈雜擁擠,一隻鳥的嗓門抵得過八百張人嘴,根本沒能給秦巡辯解機會。

裴玄是全修真界的公敵,一般來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很容易結成同盟。奈何妖族修煉人身需要耗費千年萬年,剛開神智的鳥顯然智商不太行,比起遠在天邊的魔頭,他們更想啄眼前的人修一口。

玉佩老者歎息了一聲,“實在說不聽,那就打吧,先兵後禮。”

秦巡立即拔劍,他是劍修,最擅長越級戰鬥,劍一旦出鞘,劍氣便驚鴻如電,磅礴修為裹挾著雷霆之勢,堪稱無人能敵。

可他有憐香惜玉之心,那些漂亮的女修一露驚恐麵容,他的劍便有稍許遲疑。

玉佩老者:“你心疼一群鳥做什麽?這些鳥隻是羽族侍女,容貌不及王族的萬分之一,你見了大妖王族再心疼不遲!”他對秦巡這個天之驕子百般滿意,可惜對方就是喜好美人,這一點小毛病無傷大雅,就是有時候令人無語。

秦巡吃了一驚,這麽漂亮的女修們,身份居然隻是侍女?

那真正的妖族該如何美麗?看來他要把在場的鳥雀鸚鵡等都打服了,才能見到王族。他的匕首是“刺骨匕”,劍是“飛霜劍”,全都是秘境中獲取的神物。

“這人果真露出狼子野心了!大家快戰!”一群鳥被激怒了,撲騰著翅膀開始打架,漫天飛舞著羽毛。

秦巡招架不住。

“你放開信念,身體借老夫一用。”話音剛落,秦巡還沒答應,一縷玉佩殘魂就占據了他的身體,大乘期的修為一出,一改頹靡的局勢,不少鳥雀都受傷了。

就在這時,一隻巨大的水綠色孔雀飛來,華麗長長的尾羽在天邊搖曳,宛若金絲繡線,瞬間遮天蔽日。

孔雀扇動無數的颶風,落地變成了一個容貌極為俊美的年輕男子,大約二十出頭的年紀,身形高挑修長,一襲華彩長袍如山水瑩潤碧綠,遠勝人間無數景色的耀眼。

此人正是大妖族公子,未來戰場叱吒八荒的妖君樓綺年。

原形是流有鳳族之血的一隻孔雀,神鳥一族的後裔。

因此他眉目間既有妖類的勾魂奪魄,又有王族的高貴傲慢,眉心一滴凝固的妖冶之血,滲出幾分殺意。

秦巡發現,自己難以形容這個登場初見帶給人的震撼感,因為大妖族的公子僅僅站在那裏,本身就是修真界一段流傳許久的、驚心動魄的故事。

神秘的、遙遠的,流傳自上古的、難以馴服的傳說。

兩萬年前的一則民間記載,三界仙門一女修誤闖白澤山脈見了孔雀,從此一顆芳心暗許,失魂落魄萬年,如今見了真人方知,修真逸聞恐怕不假。

而此刻對方神態冰寒,站在高地,細長的鳳眸居高臨下地凝視著他,眼裏閃著一抹受到冒犯的冰冷不悅,猶似神君不敢逼視。

全盛期的大乘修為,不是一縷殘魂能夠抵擋的。

老者意識倏然一動,一縷殘魂已經躲回玉佩深處,讓秦巡獨自承受這股威壓。

秦巡自然扛不住,他神色駭然,渾身發抖,雞皮疙瘩爬滿了全身。

他壽元僅十九,也就是說才活了十九年,親眼見到活了數萬年的神鳥,應該是什麽反應?他難堪地虛軟在地,被大乘期的威壓逼得直接跪下,手如同癲癇不停在抖,無數筋骨在**,讓他根本握不住劍,隻能仰望其風姿。

實際上,秦巡是東陵國八皇子,他體內也流有皇族血脈,是凡間的天潢貴胄、天之驕子。

可縱使他是人間皇族的天潢貴胄又如何。

妖族大公子活了數萬年,地位早已高高在上,他長發衣袍隨風舞動,俯視芸芸眾生乃至眼前這個少年修士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隻螻蟻,他一揮袖子,秦巡就當場吐了一口血。

同時頭腦神魂震**,舌頭麻痹,幾乎無法說出一個字。這般實力強大,讓秦巡心生震撼!玉佩老者果然說得不假,羽族擁有強大實力,如果任他驅馳,他一定能在神州大陸占有一席之地!

“王,你來了。”那隻白鶴捂著傷口跑過來,恭敬地單膝跪地,“怪吾等看管不周,打擾了王休息。”

他麵上恭敬,心裏卻在咒罵:這個人類修士太古怪了,怎麽會有人從築基期一躍飆升無數個境界,如果不是妖君親來,他們恐怕都要淪為階下囚。

樓綺年頷首,冷冷道:“把人給我丟出去。”

一群鳥立刻衝上去,將人五花大綁,歸元宗是仙門魁首,門內修士弟子他們不能殺,揍一頓發泄一下還是可以的。

直到大乘期威壓散去,秦巡才狼狽地從泥地裏爬起來,他臉上全是鳥喙傷口,不用照鏡子他都知道,自己這張俊臉暫時是破相了,他需要服一顆養顏丹修複,不止是臉,口腔裏還有一股疼痛感蔓延上來。

他慢半拍地發現,是自己舌尖被咬破了。

一股鐵鏽味。

再回憶一下,貌似是那孔雀登場後,他過於驚駭,一下子咬破了舌頭。

“羽族傲慢無禮,不馴服也罷。”殘魂老者慢悠悠鑽出玉佩,給他找好了台階。

他不說還好,一說秦巡心情就十分惱怒,同時湧上來的遠不是怒火,而是激揚澎湃的野心,他既然是天道欽點的救世之子,那羽族便與他息息相關。

他也心知肚明,此時他的實力機遇還不足馴服這群鳥,他打算日後再來,當務之急是找個地方閉關療傷。

……

白澤山腳下,葉清提著一個竹筐小籃子,在大榕樹根下爬上爬下。

他在幹什麽呢?

他在采摘雨後小蘑菇。

普通人穿越修真界怎麽掙錢養家呢?

十本小說,九本都要上山采草藥啦!不過葉清在樹叢裏摸索了一圈,哪怕有唐希在一旁指導,他也實在分不清楚草藥和野草的區別,隻能含淚不掙這個錢。

隻能采摘一下蘑菇糊糊口的樣子。

“唐希哥哥,這個蘑菇能吃嗎?”剛這樣想著,葉清已經蹲在地上,小手準備觸碰一個傘帽。

唐希表示很無奈。

我可是金丹修士!

我是來教你禦寒術滌塵術,教你煉丹畫符教你如何禦劍飛行,不是來幫你辨別蘑菇有無毒性的!怒!

等等……

“那個紅色傘帽別吃,有毒!”

“清清,采蘑菇很危險的,你不要采了。”唐希板起麵孔義正嚴詞,葉清的安危可是與整個修真界息息相關。

雖然整座山都被裴玄那瘋子下了神識,葉清的一舉一動都在對方的神識範圍內,遇到危險也有神器保護。可唐希還是希望,葉清可以乖乖待在家裏,像一樽養尊處優的小娃娃一樣。

“不可以,還是要掙錢養家的,你看我爹都不會掙錢。”不明真相的葉清頭也不抬,繼續摘蘑菇。

雖然從一個三歲乖寶嘴裏聽到掙錢養家這種事好好笑,可是唐希也不得不歎一句,嗚嗚崽崽好懂事啊。

葉清慢吞吞地摘了一竹筐,蹲在地上擦了擦汗,感覺有些累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已進了鳥類的監視範圍。

一群鳥嘰嘰喳喳,實際上在竊竊私語:

“天哪,是人類幼崽!”、“他幾歲啊,不會剛出生吧?”跟擁有漫長歲月的羽族比起來,幾歲的壽命幾乎等於沒有。

“不可思議,他好小!”

一個小孩,臉埋在毛茸茸的白色狐皮中,顯得精致嬌貴,體積也不大,坐在樹墩處,就像一團軟軟的白棉花。

連耳朵都粉粉白白的,小巧可愛。

跟鳥類龐大的原形相比,一翅膀帶出颶風扇出去,這個幼崽八成要翻無數個跟頭。

純真無邪的人類幼崽,跟人類修士,明明都是人吧,可羽族喜好分明,並不把他們混為一談。

那隻守衛白鶴晃頭晃腦地看了半晌,不知道要不要出聲,讓這個在他們地盤采蘑菇的小孩子滾粗去。

等等,滾這個詞不太好吧。

好像太粗魯了。

那快點走怎麽樣?

額,人類幼崽的腳程貌似跟快沒有半點關係,他們沒有翅膀,也不會禦劍飛行。活了幾千年的白鶴,一時之間,竟拿這種剛出生的、軟軟一團的幼崽沒有辦法。

不知不覺,那個幼崽已經離他們越來越近了。

葉清走到河邊,河水清澈,他準備捧一點水喝。

卻見到河麵上的倒映。

除了一個懵頭懵腦的小孩,水如明鏡,還映出另一個人。

葉清呆了一呆,一雙本就圓溜溜的眼睛更加瞪得渾圓。不敢置信地看著人。

湛藍天幕下,波光粼粼的水麵上,樓綺年優雅端坐在水邊,他容貌耀眼,琥珀色的眸光幽暗,連白澤山川最美麗的涓涓細流、銀色飛瀑都無法蓋過,反是自然光影照在他挺拔側影上,給他罩上了一層隱世神秘的外衣。

他一頭長發烏黑如墨,如流水般披散下來,微風吹來,幾縷發絲擦過俊美的臉龐,更多的是浸泡在溪流之中,任由水流衝刷,像是有生命力的水草。

仿佛他就是出生在溪流之中,教人移不開眼。實際上如果能看穿原形,這就是一隻孔雀喝完水,在河邊懶懶坐著閉目養神,不願意動。

妖族的魅力渾然天成,一個三歲小孩看呆了很自然。

你看,手中的小蘑菇都看掉了,咕嚕咕嚕被水流衝走。

在眾人沒注意到的地方,水流中烏黑的長發像是有了生命力,絲絲縷縷地蔓延,把那些蘑菇重新勾了回來,放進人類幼崽的小竹筐裏。

“哪裏來的小孩,再看把你眼珠子挖掉。”大妖鳳眼微眯,神情似睡非睡,眉間一點殷紅似血。

枝頭的鳥雀蹦躂:“王好凶哦!”

“就是就是,活了幾萬年了,我們都看膩了,讓一個人類幼崽看幾眼怎麽了。”

人類幼崽似乎被凶到了,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回到家卻興奮得小臉放光。

哇!豔遇!

兒子是被他捧在掌心裏的寶貝,這點異象自然被觀察甚微的裴玄注意到了,他眉宇不動,淡淡問道:“怎麽了?”

然後他就見到,人類幼崽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撲到他懷裏,小臉兒紅撲撲、羞答答道:“嘿嘿嘿,今天在山裏見到一個很好看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