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求死

袁鄉紳仔細看打量陸雲景,確定來人他不認識,不由地向他身後看去。

他記得這人是從後排過來的,後排之人地位均不高,應該是哪一家的家眷子侄,怎的如此不修邊幅?

袁鄉紳對此人多少有些不滿,見軍爺問起來,才看向一旁的人,指望有人能夠認識此人。..

別說袁家村人,就是張家村人,華夏村人,單獨見到陸雲景都未必認識,一個是他從不出門露麵,一個是他為了今日特意蓄了胡子。

“我是來找他的。”陸雲景遙遙一指。

袁大頭站在後方,見他指的正是自己,頗為詫異地看了看四周,再次確定了一番,才一臉驚奇地看著他。

“找我作甚?”

他確定不認識他。

“可否上前,我有話與你說。”陸雲景看著他。

袁大頭可不耐煩應付這些小村子的家眷,看了袁鄉紳一眼,見他沒有表示,便沒有動彈。

陸雲景淡淡地說道:“與秦娘子有關。”

聽到這三個字,袁大頭的身體比腦子快了一步,直接走向男子。

他們並未察覺到,宋下將等五人也因為這三個字露出一抹異樣。

袁大頭走到近前,皺著眉頭說道:“趕緊說,要是說些沒用的,小心我……”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竟是被一隻手捏住脖子。

宋下將等人一驚,驀然站起身來,尚未來得及阻止,那隻手已然收回,袁大頭突目圓睜,張口湧出大口鮮血,仰頭便倒。

竟是被生生捏碎喉嚨!

這個過程不過是呼吸的瞬間發生,將士們都反應不及,更遑論其餘的百姓。

看到鮮血,尖銳的叫聲立刻響起,此起彼伏,場中頓時亂作一團。

宋下將猛地大喝一聲,“都閉嘴!”

周圍瞬間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一雙銳利的鷹眼落在陸雲景身上,宋下將冷冷地看著他,“你為何將他斬殺!”

另外四人早已退至四周,隱隱將陸雲景圍在中心,絲毫不敢小看這個坐在軟竹轎上的人。

陸雲景身心放鬆下來,淡淡一笑,“看他不順眼,就是想讓他死。”

這話讓在場的人又驚又怒,世上竟有如此窮凶極惡之人,隻因為看不順眼,便要了他的命。

袁鄉紳眼看族人慘死,對陸雲景又是忌憚,忙跪下求宋下將等人將此等惡人繩之以法。

宋下將既然遇到這等事,自然不會不作處理,可心中不免奇怪,哪怕罪大惡極,在明知跑不了的情況下,也該為自己辯駁幾句才對。

“我再給最後一次機會,為何要殺他!”宋下將冷聲問道。

袁鄉紳怒目看著陸雲景。

陸雲景低聲一笑,“我看誰不順眼,通常都是殺了了事。”

宋下將眉頭擰緊,“既然這樣,便留你不得!”

他拔出佩刀,一刀揮向陸雲景的脖子。

寒光閃現,陸雲景輕輕歎了口氣,緩緩閉上眼睛。

終於結束了。

腦海中卻不由自主浮現出秦月的身影。

不知將來誰會伴她左右……

心痛忽地湧上心頭,若是來生還能遇到她該有多好。

可他不得不這麽做,這樣一副身體,隻能拖累她。

更何況,他也累了。

就在陸雲景坦然求死之際,冰冷的刀刃卻並未落在他的脖子上。

叮!

一聲脆響,宋下將隻覺虎口一震,刀柄險些沒能握住,刀刃更是輕輕鳴顫。

他大驚失色,何人有此等力量!

他倏然轉頭看去,一抹清麗且熟悉的身影躍入眼簾。

“秦娘子!”

秦月不認識他們,飛鳥營的全部將士卻都認識秦月。

故而驚呼當中帶著喜悅,然而對上那雙眼含殺氣的眸子,以及端著的強弩時,宋下將便是一怔。

原來秦月被其他女眷請離片刻,趁著這個功夫陸雲景下手殺死袁大頭。

張三叔一開始就覺得不妙,立刻便去尋秦月了。

秦月心中悸然,晚回來片刻,陸雲景就被殺了!

她冷冷喝道:“好一個飛鳥營!”

宋下將一聽便知道不妙,連忙收起佩刀,說道:“還請秦娘子息怒,這裏邊一定有什麽誤會!”

他當即便知此人和秦娘子有淵源,頓時有些惱自己的草率。

秦月見他這般態度,也猜想到其中或有隱情,強弩放下,卻沒有收起。

宋下將苦笑連連,他真是腦子被驢踢了,若是此行得罪了秦娘子,回去他有一百個腦袋都會被袁都尉揪下來。

袁鄉紳雖然不認識什麽秦娘子,可是看到軍爺的態度,也知道這個秦娘子不是一般人,尤其是她手裏拿著的東西,竟然能夠擊開軍爺的刀!

這袁大頭,到底是怎麽得罪這二人了?

袁鄉紳心思電轉,讓人悄然將袁大頭的媳婦帶下去,免得她哭來哭去惹人不快。

至於袁大頭,他怎麽也要弄清楚事情緣由才好決斷。

“這邊有閑亭,可到這邊說話。”袁鄉紳說道。

見軍爺們沒動,反而看向秦娘子,心中對這小娘子的想法又改變許多。

秦月疾步來到陸雲景跟前,見他並未被傷到才鬆了口氣。

永樂苑的長公子帶著眾人處理屍體,安撫各個村子的裏正和家眷,袁鄉紳則引著一行人來到閑亭。

秦月不語,隻是看著飛鳥營之人。

宋下將再傻也看出秦娘子和這男子關係不一般,聽聞秦娘子的相公是個臥床之人,自然便能聯想到。

“這件事是末將草率了,應當問清楚何事才對。”宋下將半點沒有推卸責任。

袁鄉紳見此,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心中字斟句酌一番,問陸雲景,“可是袁大頭得罪了壯士?”

他也不知該如何稱呼陸雲景,見他伸手了得,幹脆便稱呼‘壯士’。

陸雲景苦笑一聲,知道計劃無法繼續實施,也沒有讓人家背鍋的意思。

“那人剛才當中求娶之人,正是我夫人。”

此話一出,眾人沉默。

袁鄉紳心中暗惱,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顯然認為秦娘子的相公是個癱子,便想強取豪奪!

他還能不知道袁大頭是個什麽德行,見了女人便走不動路,秦娘子如此美貌,他怎麽可能不動心思。

卻不曾想踢到一塊鐵板,還險些連累整個袁家村!

袁鄉紳對於袁大頭的死再無一點憐憫,隻覺得死的好。

這種事換做任何人都忍不了。

宋下將目瞪口呆,“那你為何剛才不說?”

陸雲景下意識看了秦月一眼,見她麵罩寒霜,便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猜到了。

袁大頭死有餘辜,袁鄉紳哪裏還有臉在說什麽。

解開誤會,宋下將不免對陸雲景有微詞。

你一心求死,為何非要做他的刀下冤魂?

雖然他不在乎,可是因此得罪秦娘子,就罪大惡極了。

他的命是秦娘子救回來的,若是沒有秦娘子,他早就死了,哪裏還能看到飛鳥營擊退闕賊鐵騎的一幕。

不僅是他,飛鳥營大部分將士的命都是秦月救得,其餘或多或少都有恩惠。

可以說,秦娘子是整個飛鳥營的恩人兼軍事!

那場勝仗簡直大快人心!

更多的事情袁鄉紳沒能打聽到,隻知道飛鳥營對這唯一的女裏正態度不一般,他打算之後多多走動走動。

至於陸雲景,回去的時候是被飛鳥營將士們抬回去的。

宋下將正好趁這個機會去認認門,秦娘子從來不會主動找他們。

最讓他們感到鬱悶的是,血狼營便知道秦娘子的所在,他們卻不知道,好歹他們飛鳥營還有兩個秦娘子的徒弟在,似乎也沒得到特別待遇。

宋下將等人倒也識趣,認了門便立刻離開了,知道他們還有事情待解決。

回來的路上,秦月始終寒著臉,陸雲景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這畢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

進了東屋,秦月這才看向陸雲景,“為何求死?”

陸雲景輕歎一聲,還未說話,便聽到秦月繼續說道:“看樣子你是不信我可以醫治你的腿。”

這一次陸雲景沒有否認,不是不信秦月,而是他自知毒傷嚴重,大國名醫都隻能刺穴封毒,他何必難為秦月。

可是麵對秦月的目光,他卻是一句辯駁的話也說不出口。

秦月見狀也倍感無奈,問道:“你沒發現,你今日坐著的時候遠不如以前那般難受了嗎?且久坐也不會渾身酸麻。”

陸雲景一怔,他今日一心想著殺了袁大頭而後求死,根本沒注意到這一點,仔細想想,的確是這樣。

“你的意思是……”

他抬眸看向秦月。

秦月說道:“血液中摻雜太多毒素,我說過要一點一點的來,這隻是一個開端,後邊隨著治療進度加快,你恢複的速度也會越來越快。”

承受能力強了,天靈果汁液的作用便越大。

陸雲景呆了呆,難道他真的還有希望站起來?

“半年吧,若是半年時間治不好,我送你上西天。”秦月說道。

陸雲景:“……”

不知道為何,這句話聽起來總覺得怪怪的。

別說半年,就是一年兩年他都能等,隻要可以站起來。

見秦月語氣篤定,他心中的希望還是猶如種子一般落入土壤當中。

若是能夠站起來……

陸雲景目光灼灼看向秦月。

他定護她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