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被打

才開口,夏傾沅就哽咽了。

然而比起憤怒,她的心裏此刻更多的是委屈。

她繼續道:“我二哥可憐,我就不可憐?

當年我考上大專,二嫂懷孕了,她娘家說給三百塊錢才同意結婚。

為了湊彩禮錢,您二話不說,就撕了我的通知書,逼著我去打工,還讓我跟爸說是我自己不願意上的。

那時候我一個月工資才二十三塊,您要求我每個月必須要寄二十塊回來,讓我肚子餓的話就多喝點水。

所有的這些,我有抱怨過什麽嗎?”

說到這,夏傾沅都覺得自己快要說不下去了:“從小到大,任何事情您都讓忍,說沒關係。

但凡我有一點不願意,您就說我自私隻顧自己。

可是,為什麽我的感受永遠都是沒關係,而別人的感受就要處處顧及?

我真的很想問一句,您還是我媽嗎?”

說到最後,夏傾沅幾乎是低吼了出來。

“啪”的一聲響,一個響亮的巴掌落在夏傾沅的臉上。

力道之大,她的臉偏到了一邊,取而代之的,是鮮紅的巴掌印。

先是錯愕,夏傾沅的手捂上自己的臉,怔怔地看著王萍,滿臉的震驚與受傷。

在那瞬間,王萍竟然覺得有點不敢直視夏傾沅的目光。

可是被冒犯的威嚴讓她依舊鐵青著臉,手顫抖著指著她:“我真的是生了個好女兒!

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見著你男人有出息了,這次回來就不認娘家了是嗎?

讓你去打工怎麽了?這不是作為家庭的一份子該做的事情嗎?

你倒還委屈上了?

我告訴你,你二嫂妹妹工作的事情,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不然,就別認我這個媽!”

夏傾沅逐漸從被王萍扇耳光的震驚中回過神來,然而比起臉上的痛,心裏的痛楚來得更遲鈍也更深刻一些。

鋪天蓋地的委屈和傷心朝她湧來,夏傾沅覺得,再不離開,她就要窒息了。

她什麽也沒說,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王萍,轉身就出了廚房。

剛走到門口,就與張玉嬌撞上了。

她絲毫沒有被撞破偷聽的尷尬,反倒是幸災樂禍地盯著夏傾沅的側臉,嘖嘖道:“小妹,不是我說你,你這……”

夏傾沅冷冷地瞪著她:“滾!”

說著,也沒避開,直接對著她的肩膀就是一撞,直直地走了過去。

張玉嬌被夏傾沅淩厲的眼神嚇到,沒反應開,就是撞得一個踉蹌。

她捂著被撞疼的肩膀,瞪著夏傾沅的背影,恨恨道:“橫什麽橫,還不是被打了!”

話音剛落,王萍花就從廚房出來了,臉色陰沉,眼尾微紅的樣子。

張玉嬌先是一怵,然後梗直脖子道:“媽,傾沅剛剛那態度你也看見了。

你可得好好說說她,這次回來太不像話了,她……”

“行了!”王萍喝止住她,“你還嫌不夠亂嗎?”

王萍此刻的心情可謂是糟糕透了。

夏傾沅自打出生以來,第一次忤逆她,而自己,也第一次打了她。

憤怒過後,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但她也是為了這個家好,她又做錯了嗎?

對於難得發火的王萍,張玉嬌噎了噎。

想再說什麽,王萍已經走開了。

她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啐了一口:“呸!又不是我讓你打的。”

夏傾沅快步地往前院走,眼裏的淚是止也止不住,不斷地往下掉。

傷心、委屈、憤怒的情緒席卷著她的全身,整個人處於一點就要爆的狀態。

快到堂屋的時候,聽到裏麵傳來男人們談天的聲音,才堪堪止住腳步。

她猛然清醒過來。

臉上的紅印還在,她不能這樣子進去。

父親難得這樣高興,她不想因為自己的事情,把原本融洽的氣氛給破壞了。

但是。這裏她是再也待不下去了。

她無法像過去那樣,強忍著自己的難過和委屈,去言不由衷地陪著笑。

“傾沅。”就在這時,龔蓮心從堂屋裏出來了。

她臉上的笑在注意到夏傾沅臉頰的紅印子時,頓時就消失了。

她忙走過去,拉過她的手,低聲道:“怎麽了這是?”

方才王萍去廚房,她就知道準又有不好的事情要說。

可是,她沒想到夏傾沅會挨打呀!

夏傾沅撇過臉去,吸了吸鼻子:“大嫂,我沒事。”

隨即又道:“我忽然想起家裏還有事,就先回去了。

大嫂你待會幫忙跟爸和大哥說一聲。”

說著,就要離開。

龔蓮心拉住了她,但又不知道該怎麽勸。

自家小姑子性子曆來隱忍,一定是婆婆過分了,她才會反擊的。

歎息一聲,便道:“那你回去仔細些,拿個熱雞蛋敷一下。

媽就是那樣的性子,不要放心裏去。”

夏傾沅此刻自然是聽不進去的,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現在正是一兩點的時候,五月初的天氣,在西南地區來說,太陽已經很熱了。

夏傾沅走出一段路,額頭上就冒了汗。

她看向道路兩旁剛插上不久的秧苗,脆生生的,心裏就像被什麽堵住了一樣,不能發泄出去,也無法自行排解。

她抬起袖子,用力地抹掉又落下的眼淚,加快步伐朝前走去。

過去無數次自己一人哭著回溪水村,如今也一樣。

可那是她的血脈至親,是她無法割舍的親人,她真的沒辦法做到百毒不侵。

但這次,難過的盡頭是慢慢清晰的決心。

她告訴自己,既然無法改變,那就勇敢麵對吧。

直到一顆心逐漸冷硬,任何人、任何事情,都無法打垮她。

忽然間,頭頂上方一片陰影籠罩下來。

夏傾沅愣愣的抬頭,映入眼簾的是黑色的布傘,然後是沈奕舟清雋的眉眼。

他或許是急急忙跑來,加上喝了酒的緣故,臉頰兩邊紅紅的,鳳眸比起平時的冷清,顯得旖旎生情。

夏傾沅怔怔地問道:“你怎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