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露
初露
麒楚元年,月白亞九歲。模樣脫離了不少幼嫩和稚氣,逐顯露現出少年的清麗氣質。一雙圓月眼眸又黑又亮,纖長的睫毛細密柔軟,粉唇清澀欲滴,再配以一頭已長至腰間的柔順頭發。平日裏僅用墨色稠帶簡單的梳綁其上,餘留的青絲隨意搭落下來,抱琴緩步於亭落間,下人見了無不讚歎好個如畫般的靈童。
他獨愛墨色衣衫,心性依舊冰冷沉默。除了東方龍月訓練他的時候,終日素無表情不發一語。唯有撫琴之時偶爾在不經意間會流露出些許複雜的情緒。溫柔的、悲傷的、寂寞的、無奈的……而這一切仿佛也唯有一個人注意得到。而那人亦是在他的世界裏唯一一個認可其存在的人。
看著長大越□□亮的月白亞,東方龍月卻漸漸不再有像以往那般對他有親昵之舉。這兩年來教授的內功和心法看他已練得略有小成,抱琴不再費力,個頭也已經長到比琴豎起來還要高,遂尋思道:離沾血的日子也不遠了吧……
思及此,東方龍月看著他笑得意味深長。
“白亞,下月跟我出府一趟吧。”
“……”
琴音嘎然而止,月白亞抬頭,麵無表情的回望著那人。
東方龍月走上前去,單手輕滑過琴弦,在眼神對上他的那一刻,微微一笑。食指用力間,弦音顫動,雨亭橫欄邊角處歇蹄的一隻黃雀瞬時徑直掉落湖裏,連掙紮撲翅的過程都沒有。
“安靜多了。”
月白亞心底一陣顫栗。
“下次再不回我話,你身邊就沒有活物了。”
這句話東方龍月是俯下身貼近他耳膜說的,像呢喃,充滿著曖昧的氣息,卻是殘酷盡露的含義。
時至深秋,氣候陰冷。出行時,東方龍月特地給月白亞圍了一條參縫了貂絨的灰色圍巾,然而後者始終麵色蒼白,粉唇緊閉。
離開帝都,行徑了數日,來到了國境以西的商貿大城華陽郡。
盡管第一次離開帝都,月白亞也並未有同齡人該有的興奮與朝氣,總是垂眸沉默不語。東方龍月看在眼裏倒也不甚在意,不過偶爾望著他會笑得別有深意。
初到華陽郡的第一日,月白亞抱琴經過市集時被一個看似年屆十三、四歲的少年帶人攔了下來。
“喂!你是外來人吧?長得挺標致嘛!”
領頭的少年身著華服,頭塑羚羽冠,白白淨淨一張稚氣未脫的臉講話卻是一口痞氣。
“平少!我說的沒錯吧。這小子一進郡城我就注意到了。”
身邊的跟班小廝討好道。
月白亞波瀾不驚的望著他們,臉上甚無表情也不見答話。
“恩,比爺爺養的那幫呆子好看多了。”少年滿意的笑道,眼神注意到月白亞懷抱的古琴。
“還是個懂音律的……”
然而伸過去的手還未觸碰到琴麵,月白亞當即抱著琴一個閃身,再運氣一跳,以極快的動作竟踩著眼前少年和小廝的肩膀躍空而去。
少年吃疼之下又驚又惱,等回過頭一眼尋去,那人的身影已逐漸遠逝在街頭熙熙攘攘的人群裏。
“嘁!這小子!”少年啐了一口,忿忿的說,
“給我去查這小子來曆!”
“是!”
…………
月白亞回到客棧,剛進門便被東方龍月一把攬了過去,同時笑道:“看來你平時不夠用功,竟然隻飛得到人家肩膀的高度。”
前者聽了,皺著眉未答,隻顧把琴輕柔的鋪放到桌上。東方龍月繼續笑著,剛坐回床沿邊,卻見月白亞忽的撲了過來,冷不防把他亦驚了一下。
“嗬嗬,生氣了?”
“龍月,我累了。”
月白亞輕觸了下他的唇負氣的投降。
“那先休息會吧,晚些時候再說。”
東方龍月放下他,月白亞躺下凝重的閉上了雙眼。身上那種疲倦發自於內心,帶著想抵抗即將麵臨的命運卻苦於無力的膠著感。
見月白亞睡著後,東方龍月輕步走到窗邊。抱起方才降落在窗沿的白鴿,取出信箋展開一看,心下默念道:
輕雲之蔽月流風之回雪……麽?嗬嗬……老頭子也喜歡附庸風雅呢。
放走鴿子,禁不住輕嗔道,
“不過是堆渾身淫臭的腐肉罷了。”
白亞…今日一過,你就要真正放下自己的過往了,這也是為了你好。
已屆戌時,華陽郡首府的街市區中,華燈初上。月白亞按東方龍月的要求,沐浴後換上了一身銀白色的錦緞衣杉。束發的墨色絲帶也換成了月白色,而那人自己則換了身青色的白紋衣袍。臨行前,那人微笑著整理了下月白亞前額散柔的劉海,輕然讚道
“白色著實比我更適合你。”
說時輕捋起一縷他的頭發,嗅了下繼笑道,
“白亞雖小,卻真真可人。”
“我更喜歡黑色。”
月白亞淡淡的回應,此時心裏想的卻是:龍月你自己何嚐就不是呢……
當下回神過來竟微微有些麵紅。記得初遇時,他即使再小也看得出,眼前這個殺手殘虐漂亮卻也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年樣。三年多時間相處下來,自秘史府上家丁平日的閑聊中便也於此得以確認。
沉默間,東方龍月仿佛也看穿了他內心所想。俊秀的眉毛舒展成柳葉型,一雙魅波流轉的桃花眼盈滿了笑意,嘴角勾勒出異常完美的弧度,卻終是未予點破。
“走罷。”
月白亞單手抱琴,另一隻手任由東方龍月牽著,二人緩步走出客棧,迎麵的燈火雖是絢爛繁華,卻照映得傍晚的夜空滿是悱惻纏綿的味道。
湖西錦樓上,華陽郡最大的娼館內樂聲繞梁。門庭懸掛的牌匾----宓熙樓,字字如珠似玉、耀眼奪目。雖是夜間,樓閣內卻是燈火絢爛、燦如白晝。
月白亞跟著東方龍月從曲折悠長的回廊走進正廳,自踏入樓內開始,他清麗的模樣和冷冽的氣質幾乎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視線。更有甚者認出他懷抱的古琴乃絕佳上品九霄環佩,禁不住喃喃自語道。
“好琴…好琴!襯這小麗人真是整道風采妙到極至!”
“未曾在樓裏瞧見過這個小美人,可是新來的孌童?”
月白亞麵無表情的任由猜窺和覬覦目光自身上劃過,隻是握著東方龍月的手緊了緊。而後者則如徨若未聞,微笑中徑自牽著他優雅的落座於廳內靠窗的檀木長椅上。老鴇嬉笑著走了過來,正欲招呼:“這位公子……”,話未講完隻見東方龍月輕拍了下他的肩。前者會意,立馬湊近低下了頭。二人耳語一陣,老鴇的臉開始頗顯為難之色,之後察覺東方龍月不著痕跡的塞了兩錠金子在他腰間,便又立刻轉為笑顏眉飛色舞的連連允諾道,
“是,是,交給小的了…公子放心。”
說完轉身若有所思的看了月白亞一眼,笑得邪味濃重卻有幾絲頗顯惋惜之意。
見老鴇退下去張羅了。月白亞望著琴,粉唇輕啟:“還得倒貼賣了我去。”
東方龍月一聽不禁笑開了,
“哈哈,今日就是有人叫得出價,買得起否你懷裏的琴弦都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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