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見麵分一半

淵荷曾是方外之人,因受恩於寧遠將軍孔威入世,自三年前成為三皇子蕭堯幕僚,期間籌謀算計多次,替蕭堯擋災擋難。

兩個月前,他尋得時機讓三皇子在帝王駕前立功,終將蕭堯推進奪嫡大局,且搶占了先機。

門啟,有小廝恭敬走進來,“居士,三皇子今晚未出皇宮。”

淵荷視線不離宣紙,略有凹陷的眼眶裏,目光深邃銳利。

這個答案,在他意料之中。

小廝向前一步,頗為焦慮,“居士,小武隻怕三皇子勸服不了德妃,若德妃當真設下千秋宴,那我們之前的努力不就白費了?”

淵荷未語,指間緩慢盤動手裏的金剛菩提珠串。

五十四粒八瓣金剛菩提,肉眼所見顏色皆同,光澤油潤,紋理細膩,皆是極品。

“以三皇子的心性,自是勸服不住德妃。”淵荷嗓音低沉,眸深如海,“本居士無非是讓三皇子行個過場,好與壞,我要讓德妃自己體會。”

小武聽罷,呶呶嘴,“居士這三年為扶植三皇子嘔心瀝血,可有好幾次都因為德妃……”

看到淵荷手裏動作停下來,小武再不敢往下說。

十三歲的小武長的不高,也瘦,但十分精神,尤其是眼睛很大,炯炯有神。

小武曾是乞丐,自被淵荷發現之後便給帶在身邊。

一晃也有八年過去了。

“德妃固然莽撞,可此番千秋宴若設,也並非全無益處。”淵荷雙眉清粗,微微皺起時甚有威嚴,“一場千秋宴,可試人心百態。”

“反正不管怎麽說都是弊大於利,要是三皇子能凡事聽居士的,境遇絕對不是現在這樣。”小武視眼前男子如恩師,如慈父,打從心裏想著為淵荷分憂。

聽到小武抱怨,淵荷視線終從那張宣紙上移開,“若三皇子凡事聽從於我,那便是我有負孔將軍,本居士之所以隨德妃行事,一來事後自有補救的辦法,二來也是希望三皇子能從中領悟……路,終究是他一個人走。”

小武明白,就像居士經常與他說的,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居士一直想做的,是教會三皇子獨立行走。

小武不說話,淵荷瞧了他一眼,“你去查查禦南侯府的二姑娘,溫弦。”

“查她做什麽?”小武不再糾結千秋宴,狐疑問道。

淵荷視線回落,宣紙上赫然寫著兩個大字,溫宛。

想要促成三皇子與禦南侯府大姑娘的婚事,他需要一個中間人……

月中,十五。

每逢初一、十五,皇城裏各處寺廟都會特別熱鬧,朝拜亦或趕廟會的人絡繹不絕,最為熱鬧的兩處分別是護國寺,跟天慈庵。

護國寺始建於舊年曆,宣化四年得聖旨翻建,翻建之後護國寺被封國廟,每年冬至日的祭天盛典都會在護國寺舉行,排場之大是大周朝最重要的盛會之一。

若非重要時日,官家或是權貴去護國寺不會講究排場,與百姓同入三殿叩拜,同捐香火錢,沒有不同。

相較於護國寺,天慈庵雖然沒有護國寺的排場,但這裏多受善人追捧,但凡想以錢財救助窮困百姓,亦或有錢卻無閑暇時間行善者,皆會把錢財捐到天慈庵。

這裏的庵主除了會在皇城內布善施粥,還會組織庵內尼姑定時到周圍郡縣行善,且在行善時會將寫有施主姓名的精美紙箋一並發出去。

受過恩惠的窮苦人,多半會記住恩主姓名,就算不早晚為其禱告,也都會記在心裏感激著。

當然,到天慈庵捐香火錢的並非都是善人,有一些做虧心事,亦或賺黑心錢的人也會把錢捐在這裏,用來減輕內心裏存的那份負罪感。

溫宛昨日給了銀蝶五百兩一張的銀票,囑咐銀蝶今日到天慈庵幫她捐香火錢。

銀蝶勤快,天才剛亮便從府裏出來,行至朱雀大街隨便叫輛拉腳的馬車朝城外去。

溫宛同樣叫了輛馬車,徐徐緩緩的跟在後麵,不遠不近。

天慈庵位於城郊,出皇城東門往西,一柱香的時間。

幸而路上車水馬龍,溫宛的馬車跟在銀蝶後麵也並不是很顯眼。

一路無話。

天慈庵外,溫宛看到銀蝶隨人流湧入庵堂時下車,給了車夫二兩銀子打發走,而後亦隨人群跟進去。

天慈庵位於浮玉山腳下,庵內鋪著大塊拚接的石板,順著幽幽的石板往上走,兩側開著各種野花,那一叢一簇在陽光下迎風怒放,陣陣花香讓人沉醉,流連忘返。

走在石板上,往來香客不時可以聽到啾啾鳥鳴,看到庵內樹上跳來跳去的鬆鼠,眼前場景讓人愜意非常。

溫宛無心觀賞美景,視線鎖定的位置,銀蝶竟然沒有趕去供奉佛祖的前殿,直接繞向後殿。

看著那抹身影消失的方向,溫宛挽紗遮麵,隨之而去。

天慈庵前殿殿內設有三座神龕,殿外設香爐。

一般來說,香客燒香拜神之後直接到殿內功德簿寫下捐贈人的名字跟額度,再把錢塞到功德箱內即可。

後殿則設茶室、靜室、齋室跟住室等,供香客享用齋飯及留宿。

銀蝶未去前殿把五百兩銀子塞進功德箱,反而去了後殿,溫宛不用想也知道這裏麵有見不得人的貓膩。

果然,她還未行至後殿,遠遠便瞧見銀蝶與一個小尼姑藏在一棵參天古樹的後麵。

巧在古樹旁邊有一座經文碑,溫宛不動聲色走過去,剛好的距離,足夠她聽清銀蝶與那小尼姑的對話。

“老規矩,見麵分一半,你二百五十兩,我二百五十兩。”銀蝶將懷揣的銀票毫無顧忌交到對麵法號慧覺的小尼姑手裏。

小尼姑也沒含糊,直接從素袍裏拿出二百五十兩銀票遞過來,“這次大姑娘又沒來?”

“她那麽忙,哪有時間來!再說她就是想來我也不能叫她來呀!”

銀蝶一口一個‘她’字,聽的溫宛心頭寒涼。

“放心,就算大姑娘來了,要查功德簿也沒問題,記賬簿的老尼姑那兒我每次都給她五十兩,這算起來啊,你拿的最多。”

慧覺收起銀票,隨手自素袍裏取出一個護身符,“這護身符要是賣,還得二錢銀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