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末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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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歲的外貌太有殺傷力了。

兩名坐在前麵旁觀的隊員都有些臉紅心跳。

江華麵無表情地沉默了幾秒。

張彬宇見狀拍拍自己旁邊的位置, 道:“沒事,你跟哥坐,哥槍法可好了, 保護你絕對沒問題。”

“……好吧。”

童歲收回視線,鴉羽似的眼睫在明亮的眼眸下掩住一小片陰影,他起身要換到前麵的位置。

江華忽然伸手拉住他的手臂。

他的力道有些大,直接讓童歲跌坐下來,隨著慣性往後撞上他的肩膀。

江華道:“不用換了, 麻煩。”

幾人均是一愣。

坐在駕駛位上的王韜最先反應過來,扣上安全帶, “行,大家坐好咯,我開車了。”

簡樂賢不得已把頭轉回來。

他眼底閃過一絲的暗芒,扣安全帶的手極近顫抖。

越野車緩緩行駛。

後排的童歲揉了揉自己撞疼的後背, 他瞥了一眼江華的胸膛和手臂的肌肉。

江華寬肩窄腰。

雖然隔著衣料看不出太誇張的肌肉輪廓, 但是也太硬了吧。

童歲想到他能用長刀輕輕鬆鬆把喪屍的腦袋像是切菜一樣給削下來,這需要很強的臂力。

注意到他的視線, 江華看了過來, 視線淡淡地落在他還在揉背的手。

童歲的動作一頓。

江華道:“好看嗎?”

“……”

童歲誠實地點點頭。

“轉過去, 往外挪。”江華道。

江華的身上冷冰冰的氣場,一雙藏在陰影中的藍色眼眸,像是一頭饑腸轆轆的惡獸。

童歲怕他把自己丟下去。

他往外挪了一段距離,但他對於車窗心有餘悸,沒敢挪得太過去。

後排的空間是整個越野車裏最空曠的麵積了。

正常應該能坐下四個人。

他們中間隔著一個人的距離, 童歲偷偷又往他的方向瞥了一眼。

江華雙手環胸,閉著眼睛在休息。

使用異能會消耗體力。

他剛才用了這麽多異能,現在應該也很累了吧。

童歲也閉上了嘴巴, 乖乖不亂動。

車窗外的風景倒退。

成片的黃土地上被風吹動的枯草,還有幾隻零星亂晃的喪屍,被行駛的越野車吸引了也隻會追一段距離後就被甩掉。

車內格外的安靜。

童歲緊繃的神經也一點點的放鬆下來,肩背靠著車椅。

剛來這個世界就經曆了這麽多驚險的事情,已經消耗了他大部分的能量。

困意席卷而來。

他迷迷糊糊地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而在他身邊看似小憩的江華,隻是閉上了眼睛,但意識卻完全清醒。

這種近距離的靠近,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仿佛頸側還殘留著童歲顫抖呼出來的熱氣,眼尾泛紅,眼眶中閃動著如星子般的淚光。

他微微皺了下眉。

從小到大的訓練告誡他不可以把弱點暴露在任何人的眼下。

記憶深處翻出某些破碎的片段。

濃黑的房間裏隻有狹窄的排氣扇透過來的一點光亮,金發男人的手裏夾著雪茄,煙霧升騰。

他俯下臃腫的身體,帶著刺鼻煙草味的手往前一伸,扯住跪在麵前看起來不過八九歲的小孩的頭皮。

小孩的身上斑駁的新傷舊傷交疊,白色的衣服上也都是血汙。有他自己的血,但更多是別人的。

金發男人冷笑一聲,手上用力,強行讓小孩抬起頭。

那雙藍色的眼眸被光照亮。

明明是最應該天真的年紀,那雙眼睛裏隻有空洞和麻木,如果不是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看起來就像是一具死氣沉沉的人偶。

金發男人用外語道:“9527,你可真辜負我對你的期待。”

小孩緊閉著嘴。

金發男人狠狠一巴掌扇了上去,“你忘記自己的教養了嗎?說話。”

小孩的嘴角滲出血,用不太流利的外語道:“對不起,父。”

金發男人這才鬆開手。

小孩垂下腦袋,血液順著嘴角滴落在粗糙不平的地麵。

“你今天的訓練你為什麽手下留情,我說過我不會養育沒用的兔子,”

金發男人拉開抽屜,把一柄小刀丟到地上,“我給你二十分鍾。你隻能選擇用它自我了斷,或者用它殺掉你的對手。”

小孩跪在地上,沉默了片刻後撿起那把小刀,撐著單薄瘦小的身體站了起來。

“我明白了,父。”

金發男人滿意地嗯了聲,“記住,你不需要朋友。”

混沌的回憶像是漩渦般不斷下陷,帶著惡臭的血腥和腐爛氣息,長著獠牙的野獸將他的內心撕裂的千瘡百孔。

江華平靜地睜開眼睛。

眼底隻是比平時更加的深邃了幾分。

身側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江華微微偏過頭,靜靜看著近在咫尺的漂亮青年。

他的睫毛很長,像是小鳥的尾巴尖尖,柔軟濃密。呼吸時紅潤的嘴唇微微翕張。

江華定定地看著。

他就像是一隻需要圈養的小羊羔,精心打理和喂食才能順利地生活下去。

他的腦袋一點一點的朝著外側倒去,眼看著就要栽倒,江華伸出手扶了一下。

童歲朝著他的方向倒來。

他的掌心托住童歲的腦袋,柔軟的如同綢緞般的發絲擦過手心。

等江華回過神來,童歲靠著他的肩膀繼續沉浸於美夢中。

江華垂眼看去。

距離近的他可以看清童歲眼鏡後的每一根睫毛,以及靠著他的肩膀,臉頰邊被擠壓出一些多餘軟肉。

細小的呼吸聲也清晰可聞。

江華大可以將他推醒,讓他離遠點或者去前麵坐,畢竟是他口口聲聲承諾不會打擾自己的休息。

但他隻是靜靜看著。

仿佛自己一直設定的安全區域破了個小口,一隻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羊羔跑了進來,明知道他背後藏著屠刀,卻依舊選擇親昵地蹭了蹭他的手心。

這樣的靠近並不會對獵人帶來任何的威脅。

胸口縈繞的煩悶被驅散了不少。

一縷調皮的碎發搭了下來,童歲的睫毛顫了顫,江華抬起手,輕輕撥開。

--

夜幕沉沉降下。

三輛越野車在一處外觀氣派豪華的獨棟別墅的車庫前停下。

幾名隊員跳下車,有條不紊地一層層掃**,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將別墅裏晃**的幾隻喪屍解決掉。

確保安全之後,他們把越野車開進來,拉上車庫的卷閘門。

隊員們陸陸續續下了車。

王韜回頭看了一眼江華,正要開口就被他的一個噤聲的動作給打斷了。

他仔細一看,才發現靠著江華肩膀的小實驗員依舊沉沉的睡著。

王韜閉上嘴,做了個我先上去的手勢。

江華點點頭。

空間異能的隊員把晚餐的份額拿出來。

隊伍裏的水係和火係異能者開始忙碌起來,在別墅一樓的廚房裏準備今天晚上的夥食。

幾個隊員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瞧我看到了什麽,冰箱裏還有啤酒,今晚可以放鬆一下了。”

“不過可惜其他吃的都壞了,我剛才看到這家還有池塘,不知道裏麵的錦鯉能不能抓來燉了。”

“你想變成喪屍就試試看。”

幾名隊員看到江華上來,剛要開口就看到他懷裏還抱著在路上撿的小實驗員。

廚房裏的隊員連忙低下頭繼續做飯。

其他人也都裝瞎當沒看見。

江華把童歲抱進了一樓的長輩房,過了一會兒,重新出來,順手把門給關上了。

王韜拿著地圖走過來。

“華隊,明天沿著這條公路行駛,下午就能到市中心了,那邊有很多商業廣場,應該能找到不少我們想要的東西。”

市中心的居住人口多,在末世之後就淪陷成為了重災區,如果不是周圍的物資都被搜刮地差不多了,沒有人會冒險進去。

江華點頭,“和大家也說一下。”

王韜道:“是。”

童歲睡醒的時候發現周圍一片漆黑。

他被嚇了一跳,連忙爬起來。

借著窗外的月光看清了自己是在一間陌生的臥室裏。

他鬆了一口氣。

童歲摸黑去洗了把臉,找不到紙巾在哪,隻能胡亂地用衣袖擦了擦臉上的水珠。

他推開門時。

大廳點著幾根蠟燭,剛出鍋的麵條冒著熱騰騰的白霧,桌上還放著兩道簡單的肉菜。

童歲站在門口還有些懵,一個紮著高馬尾的女隊員熱情地招呼他坐下,把他摁在了江華旁邊的位置。

“隊裏的條件有限,你別在意啊。”

童歲道:“謝謝。”

女隊員哎呀了一聲,“沒事,你和華隊好好處就行。”

“何嵐。”江華冷冷地看向高馬尾的女隊員,“你要是不餓就出去站崗。”

“別別別,我錯了。”何嵐嘿嘿一笑,“我這不是磕cp的舊毛病犯了嘛。”

江華把手裏盛好的麵條塞進童歲的手裏,隻麵無表情地說了簡短的一個字,“吃。”

“噢,噢噢。”童歲端著碗,又被江華塞了雙筷子,他連忙道:“謝謝。”

麵條熱騰騰的冒著白煙,上麵還鋪著一層醃入味的肉,和一些來之不易的青菜。

這在末世已經是很好的配置了。

待在華北基地的普通人為了活下去,需要高強度的做重體力勞動換取糧食。

即便這樣,一天的糧食份額隻有兩個饅頭和一碗稀粥,幾根鹹菜。

其他隊員都吃得很快,桌上的飯菜很快就見底了。

江華吃飯類似於某種固定的機械程序,臉上沒有什麽表情,每一口的間隔時間和大小都基本相同。

童歲收回視線。

大概是因為剛睡醒而且今天坐了太久的車,他沒什麽胃口。

童歲找了個小碗,盛了一些出來,剩下的還給江華,“我吃不了那麽多。”

江華的筷子一頓。

他看了眼童歲的小碗,裏麵就兩口,“你喂貓?”

童歲道:“我自己吃。”

江華道:“給你的就吃完,吃不完就倒了。”

童歲:“qaq”

他拿起筷子慢騰騰的把小碗裏的麵條吃完,就眼巴巴地望著江華,“我真的吃飽了。”

一名隊員道:“我來解決吧,我還能吃。”

江華抬頭冷冷掃了那人一眼。

他端起那碗麵條開始吃,對於一個正常的成年男性,這點東西很輕鬆地就炫完了。

簡樂賢懷裏抱著一筐蘋果,沿著飯桌給隊員們發放,“給,一人一個,今天是蘋果。”

發到江華的麵前時,簡樂賢在筐裏挑了挑,“華隊,這個最大最紅的是我特意留給你的。”

江華嗯了聲,沒抬頭。

簡樂賢的臉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但他很快調整好,把蘋果放在他的手邊。

他看向童歲道:“抱歉啊,水果比較少,基地是按照人頭給的份額,所以不能分給你。”

“噢,沒事我也——”

童歲想說自己也沒有想吃,但江華伸手把剛才的蘋果放到他的麵前,讓他一時愣住了。

童歲有點懵,“華隊?”

“我吃飽了。”

江華端起空碗起身,順帶幫他的碗也收拾了。

童歲頓了幾秒,看著那顆大蘋果,後知後覺對方是把它留給了自己。

簡樂賢一愣。

他叫住起身要走的江華,“華隊,你怎麽可以把自己的份額讓給他,他不過是……”

江華冷冷地掃了他一眼,“你是在幹涉我的私事嗎?”

那雙藍色的眼眸在這種時刻會給人一種非人的冷漠和壓迫感。

簡樂賢閉上了嘴。

但他似乎有些不甘心,又道:“我空間還有些私人的物資。”

“不用,我不喜歡拿別人的東西。”

江華說完就離開了。

簡樂賢抱著筐子的手緊縮,感受到所有人的視線都在偷偷看著自己,他半天扯出一個難看的笑,繼續發完剩下的蘋果。

在場的幾個隊員眼觀鼻鼻觀心,大家都當做什麽都沒看到。

江華是頂尖的雷係靈根異能,他在基地裏的名頭雖然不高,但是地位卻極高。

曾經有不少年輕貌美的男男女女對他各種暗示,但江華完全不為所動。

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做到被他青睞。

他們悄悄看向童歲。

這個看起來隻是個普通人的小實驗員居然做到了。

何嵐感受到氣氛的尷尬,拍了拍童歲的肩膀,“小朋友,跟姐姐上樓唄,我把你安排在華隊的隔壁房間,不過你晚上記得鎖好門哦,別讓華隊爬你的床。”

童歲被她逗得臉紅。

他站起來,把那顆蘋果揣在手心裏,跟在何嵐的身後上了樓。

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樓梯的拐角,簡樂賢收回視線,眼底閃過不甘。

他眼角的餘光看到桌子上擺著的地圖。

商業中心那麽危險的地方。

一個完全不會異能的人出事,應該很正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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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嵐推開了二層的一間房,還給他拿了一些日用品,都是全新的洗發水和沐浴露。

她走進房間,替童歲點著蠟燭。

漆黑的房間被暖黃色的燈光籠罩。

何嵐在房間裏又轉了一圈,確定沒有危險後,忽然壓低聲音道:“我可以叫你小歲嗎?”

童歲點頭。

何嵐嘿嘿一笑,“你對我們華隊有意思吧?”

談到這個問題,童歲微微低下頭。

不知道是因為火光還是因為他害羞,暖黃色的燭火下格外的明媚動人。

何嵐在末世前是一名女警,末世後分化成了金係異能者,愛好就剩下了磕cp。

她道:“你放心,這件事我絕對不會說出去。”

童歲這才輕輕地點點頭。

何嵐一臉滿足,一副磕到了的樣子,仿佛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你放心,咱們華隊也百分百對你有意思,拿下就是時間問題。”

童歲握緊了手裏的蘋果,小聲道:“他對我其實也挺冷淡的。”

“那你是沒有看過他真的冷漠是怎樣,我跟他也出過好幾次任務,第一次見到他願意和別人挨這麽近。”

何嵐湊近了一點,小聲道:“不過你得小心一點簡樂賢這個家夥,他看起來人畜無害,但明裏暗裏以華隊伴侶的身份自居,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童歲點點頭,“謝謝你和我說這麽多。”

“害,這有啥。”何嵐大大咧咧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你真要謝我就早點和華隊搞在一起。”

童歲被她弄得麵紅耳赤。

何嵐走後,童歲把江華給他的那顆蘋果放在了床頭的櫃子上。

他拿著衣服去洗澡了。

洗完澡後,童歲濕著頭發坐在這張完全陌生的**。

燭火的光亮始終有限,照不清的角落黑漆漆的,仿佛蟄伏著某些未知的怪物。

四周都是靜謐的。

童歲好像快要被吞沒在這黑暗裏,他深吸了一口氣,起身走向陽台。

月光下的城市失去了以往的璀璨燈光,如同一座衰敗的墳墓,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空氣中都似乎帶著淡淡腥臭味。

而另一邊的房間裏的江華枕著手臂,在黑暗中似乎睡著了。

片刻之後,他睜開眼睛。

他的眼底一片清明,沒有半點睡意。

江華的腦子裏控製不住浮現出白天的一幕幕畫麵,反反複複在他的腦海裏無法驅逐。

被喪屍圍困住的小實驗員,像是被關在城堡裏等待著騎士救援的公主,顫抖著手攬住他的脖頸,身上帶著幹淨好聞的清香。

縮在車座裏的時候隻有小小一團,張張嘴就可以整個含住。

小實驗員的眼淚掉下來的時候,眼角也紅成一片,蔓延到鼻尖都是淡淡的粉意,衣服上也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折痕。

江華越想越躁,喉結上下滾動幾次。

他坐起身。

任何超過自己掌控的情緒都是對他的一個警醒。

他的腦海裏一閃而過金發男人的話,“9527你記住,你不需要朋友。”

江華嘖了一聲。

金發男人是北美地下的一處非法組織的領袖。

他每年會從各種渠道弄來年幼被遺棄的小孩培養,在他們身上用各種殘忍的手段,誘導他們自相殘殺,互相競爭。

在這一次次的淘汰中將他們培養成沒有感情的工具,最後高價賣給其他組織。

江華12歲那年,這個金發男人被人暗殺了。

直接從背後被一槍崩了腦袋,鮮血染紅了他桌上的聖經,大概上帝也認為這樣的人不配被救贖。

殺他的理由也很簡單,他所培養的“工具”實在是太好用了,導致各種凶殺案頻發,上層人人自危,不得不斬斷這個源頭。

組織解散了。

對於江華而言,不過是從一個地獄跳到了下一個。

在另一個組織裏,他不需要再自相殘殺,時時刻刻提防身邊的夥伴,也不需要擔心某次睜開眼就看到他身邊站著同樣年紀的孩子,拿著匕首想殺了他。

他隻需要披上偽裝,解決掉組織告知他的任務對象。

這些人通常都是一些出入聲色場所的老商人或者政客,又蠢又老,保鏢也不過是群擺設。

這對於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江華而言再簡單不過了。

隨著他的任務越做越多,並且每一單都幹淨利落從不失手,他的名聲和傭金也越來越高。

直到一位華人雇主向組織開出了一年的雇傭價格,他骨子裏另一半的血脈才覺醒。

他踏上了回國的路。

但和他所想的並不一樣,即使是在國內,他也無法找到靈魂的棲息之所。

他的容貌就是最大的阻礙,像是將完全不同的兩塊布料強行拚湊在一起。

他不屬於任何一處。

無論是國內還是國外,對他都沒什麽意義。

末世降臨之後,江華甚至沒有太多的情緒,他原本就是個畸形環境下的產物。

喪屍不過是把那些藏在陰暗處的人性醜惡更直接地暴露出來。

江華有些煩悶地起身,從口袋裏拿出一包煙,隨手推開陽台的門。

靜謐的月光下,江華轉頭對上同樣站在陽台上的童歲。

下一秒。

他聽見了自己有些異常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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