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四十三

四十三:

安靜的盥洗室, 陽光透過窗戶斜斜照了進來。

林非站在洗手台前,正拿著毛巾細細的給季樂魚擦著臉上的油彩。

他擦的很認真, 一點一點, 輕柔又耐心。

隻是季樂魚臉嫩,皮膚又白,不一會兒,竟然被他給擦紅了。

“疼嗎?”林非問他。

季樂魚乖乖搖頭。

疼當然不疼, 就是……

“你這幅畫畫好了, 送給我嗎?”季樂魚問道。

林非抬眸看他, “你想要?”

季樂魚點頭, 又理直氣壯道,“你畫的不就是我, 不送我還想送給誰?”

“我就不能自己留著嗎?”林非抬起他的下巴,繼續幫他擦著臉。

季樂魚聞言, 認真想了想,覺得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那你把它掛在牆上,吾日三省吾身, 今天早上看了嗎?今天中午看了嗎?今天晚上看了嗎?”

林非失笑, 一邊擦著他的臉,一邊故意道, “那我隻會吾日三省吾身, 你今天早上的背誦背了嗎?今天中午的卷子做了嗎?今天晚上的習題糾錯了嗎?”

季樂魚:……

“你就是這麽對你可憐可愛的弟弟的嗎?”

“可憐是挺可憐的, 可愛嘛……”林非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就不一定了。”

季樂魚:???

季樂魚氣得瞬間鼓起了腮幫子, 狠狠哼了一聲。

林非瞅著他這模樣, 沒說話, 心情很好幫他把臉上最後的油彩擦掉。

“好了。”

他手指刮過季樂魚的臉, 感受到手下皮膚的溫軟細膩,又忍不住捏了一下,這才轉身去清洗剛剛給季樂魚擦臉用的毛巾。

季樂魚站在旁邊,等他洗幹淨重新把毛巾掛好,又低頭洗完手,便道,“走吧。”

林非“嗯”了聲,重新回到自己的畫架前坐下,季樂魚也就又回了自己的琴室。

一連三天,林非終於畫好了麵前的油畫。

他看著油畫裏正低著頭彈鋼琴的季樂魚,又抬頭看了看琴室裏正翻閱曲譜的季樂魚,兩相對比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滿意的落下畫筆,站起身,朝著對麵的季樂魚的琴室走去。

季樂魚今天沒有彈德彪西的《月光》,他選了好久,選了首新的曲子,認真的彈著。

林非沒有出聲,靠在鋼琴旁聽了會兒,一直等到他彈完,才道,“不錯。”

“你畫完了?”

“嗯。”

“我去看看。”季樂魚說著,站了起來,轉身朝他的畫室走去。

林非沒有跟去,他坐在了季樂魚剛剛坐著的座位上,抬起手,慢慢彈了幾個音符。

在季樂魚跟著老師學鋼琴的那段時間,他也曾出於好奇,一起學了幾首曲子。

就像季樂魚貪玩,也拿著畫筆蘸著顏料,坐在他旁邊和他一起學習油畫一樣。

小孩兒總是對任何沒有接觸過的東西感到好奇,但也會在接觸過後,毫不留戀的選擇拋棄。

季樂魚看著林非畫架上的自己,一時間欣喜又激動。

林非最開始學畫的那會兒,他總是很喜歡纏著林非讓他畫他。

可是林非卻不答應。

“我不會畫人。”幼年的林非平靜的和幼小的季樂魚道。

他那時才繪畫剛剛入門,還在跟著老師學靜物,畫些橘子蘋果之類的,人物對他而言,著實是超出他力所能及的範圍。

季樂魚聞言,有些失落,“那你什麽時候才會畫人呀?”

“我也不知道。”林非如實道。

“那等你會畫了,你就畫我。”

“等我練好了,我就畫你。”林非回答他道。

他按部就班的跟著老師學畫畫,一直等到老師開始讓他練習畫人,他才緩緩提起筆,畫起了人物。

林非畫的第一幅人像是自己的繪畫老師,他畫了好幾次,才終於畫好。

老師很滿意,摸著胡子誇他不錯。

可林非卻不是很滿意,一遍遍的修改著,想要畫的更好。

“你現在這個年紀能畫成這樣已經很好了。”老師笑道。

林非沒有說話,繼續對照著他畫著自己的畫。

老師見此,沒有辦法,隻能繼續指導他。

好不容易,林非終於畫得差不多了,這才放過了自己的老師,結束了人物的練手階段,開始畫季樂魚。

他讓季樂魚坐在不遠處,季樂魚乖乖的坐好,抬頭挺胸,十分認真。

林非淡淡道,“不用這麽紋絲不動,放鬆點。”

季樂魚卻不敢,生怕自己一動,他就畫壞了。

他坐了許久,坐得背都僵了,林非卻還在畫。

“好了沒啊?”季樂魚小聲問他。

“沒有。”林非道。

“那我能去上廁所嗎?”季樂魚試探著問他。

林非:……這種問題,還需要問嗎?

“可以。”林非無奈。

他就說他弟弟傻乎乎的。

季樂魚站起身,去了畫室的衛生間一趟。

回來的時候,他專門繞到了林非的身後,想看看他畫的怎麽樣。

結果就看到林非隻畫了他的臉部輪廓和肩頸,根本還沒畫到他的身子。

季樂魚:……

季樂魚一臉哀怨的看向林非。

林非平靜道:“都說了讓你不用坐的那麽紋絲不動。”

“那還不是我怕你畫不好!”季樂魚氣鼓鼓的。

林非失笑,摸了摸他的腦袋,哄他道,“會畫好的。”

事實證明,他確實很用心的畫好了那幅畫。

那是季樂魚收到的第一幅來自林非的畫,畫上的自己漂亮可愛,乖乖坐在草地上,身邊是星星點點的野花。

而現在,他看著麵前的油畫。

油畫裏的自己明亮鮮豔,陽光裹在他的身上,姹紫嫣紅的花朵在他的旋律中爭相盛放,肆無忌憚的映襯著他如畫的麵容,讓他的容顏在林非筆下透出一種綺麗嬌豔的美。

令人驚豔。

季樂魚眨了眨眼,不覺回頭望去,就看到林非正坐在他的凳子上彈著鋼琴。

他彈得很認真,指間的旋律如流水般綿延輕盈。

季樂魚不覺再次看向麵前的畫,他在林非眼裏,竟然是這樣燦爛美好的人嗎?

好似用盡了所有的顏料,就為了畫出一個他。

還要再佐以陽光大地,鮮花寶石,用世間的珍寶為他點綴。

這就是林非心裏的他嗎?

季樂魚突然就止不住的開心了起來,情不自禁的笑著看著麵前的畫。

他小心翼翼的拿出手機,很認真的把麵前的畫拍了下來,又不敢輕易移動,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把麵前的畫玷汙了。

“我看完了。”季樂魚歡喜的走到了林非的麵前。

林非還在彈琴,他許久不彈,有些曲子的旋律已經忘了,需要對照琴譜糾正。

季樂魚見他不理自己,也不惱,直接坐在了他身邊,抬起手,幫他彈出了他想要彈的旋律。

林非這才終於轉頭看向他。

季樂魚笑眯眯的。

“很好看。”他說,“我好喜歡,所以都不敢動,怕自己弄髒了,等一會兒你把它拿下來,送我好嗎?”

林非看著他眼裏的喜悅,故意逗他道:“不是說好我自己留著嗎?”

“那你掛起來,這樣我每天就也能看到了。”

“怎麽,你也吾日三省吾身?”林非笑道。

季樂魚立馬抱住了他的胳膊,撒嬌般靠在了他的肩上,“那我就每天反省,今天有沒有聽哥哥的話,今天有沒有做哥哥不喜歡的事情,今天有沒有惹哥哥生氣。”

他說完,還眨了眨眼,一副軟糯的樣子。

他在裝乖賣巧方麵向來有天賦,又有先天性優勢,饒是林非明知道他這是故意賣萌,也忍不住覺得他討人喜歡。

“等我買的畫框到了,裱好了再送給你吧。”他淡淡道。

季樂魚就知道他會送給他,心裏的歡喜簡直掩也掩不住。

他靠著林非的胳膊,貓一般的蹭了蹭,愉快又滿足。

林非見他抱著自己的胳膊不鬆手,有些無奈。

“我還沒彈完呢。”

季樂魚這才依依不舍的鬆了手。

他想起什麽的看著林非道,“我陪你一起吧。”

“不用。”

“試試嘛。”季樂魚勸他道,“我們還沒有一起彈過呢,你選個曲子,我們一起彈。”

說話間,他就打開了手機,搜起了四手聯彈的鋼琴曲譜,“給,你看看。”

林非見他堅持,也就接過手機,看了起來。

他到底沒有像季樂魚那樣係統的學習鋼琴那麽長時間,隻是旁聽過一段時間,學了基礎內容和幾首曲子,因此也沒有選太難的曲目,指了首比較簡單的給季樂魚看。

季樂魚也不嫌棄,毫不猶豫的答應道,“那就這首。”

說完,他站起身去樓下打印琴譜。

林非看著他興致勃勃的樣子,也終於來了幾分興趣。

季樂魚回來的很快,他把琴譜放在了鋼琴上,兩個人看著琴譜,開始了第一次的練習。

曲子不難,季樂魚彈得十分流暢,林非也沒費太多力氣,順了幾遍就順了下來。

接下來就是四手聯彈了。

季樂魚雙手放在琴鍵上,看了林非一眼,“開始嘍。”

“嗯。”林非應道。

他的話音剛落,季樂魚就率先彈了起來。

林非緊隨其後切入,兩個人手指跳躍的飛快,時而一起彈奏,時而交錯相互,輕快的旋律霎時盈滿了整個琴室。

一曲終了,季樂魚突然反應過來,“我剛剛忘了錄音了。”

林非不是很明白,“錄音做什麽?”

“當然是用來當手機鈴聲了。”季樂魚道,“正好設置成你的專屬鈴聲。”

林非:……倒也沒這個必要。

可是季樂魚卻很想要。

“再來一次吧。”他看著林非,“這次我提前錄下來。”

林非無法,隻得和他又彈了一次。

季樂魚聽著手機裏悠揚的鋼琴聲傳出,滿意的裁去了最開始的空白音,設為了林非的專屬鈴聲。

“那我給你彈一首,你錄下來,當我的專屬鈴聲好不好?”他軟聲道。

林非看著他一臉期待,哪舍得拒絕。

季樂魚毫不猶豫的彈起了自己最近練習的最多的《月光》,琴音嫋嫋,旋律輕緩,仿若漫步在月下的光影中。

季樂魚彈得很認真,甚至比之前幾次練習的時候還要認真,等到最後一個音符落下,他終於抬起手,結束了這場專門為林非而誕生的演奏。

他迫不及待的拿起手機點開自己的錄音,聽著自己剛剛錄下的琴音。

“你喜歡嗎?”他問林非。

林非本質上對這首鋼琴曲沒什麽喜歡,也沒什麽不喜歡。

好聽的曲子很多,他從不局限於一首。

但季樂魚問他,他便回答了,“喜歡。”

他總是喜歡季樂魚大於其他一切的,所以季樂魚彈的,他想要他喜歡的,他也願意去喜歡。

季樂魚聽他這麽說,不由笑了起來,“那我發給你,你給我設置成專屬鈴聲。”

林非點頭。

——從季樂魚知道手機能設置專屬鈴聲起,他就給自己的來電設置了專屬鈴聲,隻是換個新的鈴聲而已,沒什麽差別。

季樂魚迅速給他發了過去。

林非順著他的心意在手機上操作了一番,設置成功。

季樂魚看著他手上的動作,下巴放在他的肩上。

“我不想迎新晚會上表演這個了。”他突然道,“不然到時候其他人要是錄下來,那就不是我的專屬鈴聲了。”

“那你換一首。”林非溫聲道。

季樂魚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歪了歪頭,認真思考著。

林非回頭看他,卻見他突然雙眼一亮,笑著看向自己,“有了。”

他說,“我知道我表演什麽了,我不彈鋼琴了。”

林非:???

“你表演什麽?”

季樂魚臉上的笑意加深,他湊近林非的耳邊,聲音又輕又軟,綿綿的瘙著林非的耳膜。

“我不告訴你。”他故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