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青銅刃
反置的八卦鏡的確能引來煞氣,但想讓整個醉仙樓都被如此濃厚的陰煞籠罩,單憑一麵鏡子,少說也要積攢上三年五載,可依照沈掌櫃與裴元的說法,醉仙樓自八個月前起便已莫名行了下坡路,六個月前就再沒開過張了。
想要在兩個月內招至足夠泄光此處運勢的煞氣,至少得再來兩個與那八卦鏡同等作用的物件,三者相互勾連,布出道結實又隱蔽的陣來。
綜合考慮一下八卦鏡的擺放位置和樓上隱隱透出來的陰鬱煞氣……
慕惜辭抬眸掃了眼樓梯,瞳底暗光一閃,提著裙擺踏上台階:“沈掌櫃,明軒,你們跟我來。”
“這——”捧著那麵八卦鏡的沈岐微怔,見湛明軒毫不猶豫的跟上了慕惜辭的腳步,不由低頭輕歎一口,“好。”
他不知道眼前這位看起來不過十歲的小姑娘究竟有多少斤兩,但憑她一眼揪出那麵有問題的八卦鏡來看,應該不會太差。
沈岐覺得自己當真是瘋了,竟然將希望寄托在一個陌生小姑娘身上。
罷了,先跟著上去看看再說吧。
他想著,自嘲萬分地扯了扯發僵的唇角,邁步上樓。
醉仙樓二樓除了盡頭的沈岐住處,其餘皆是包廂雅間;頂層三樓則是他的自留之地,他原想將那改成會客茶室,奈何這想法尚未付諸實踐,他這畢生心血便被毀去了大半。
沈岐閉目,強行壓製住滿腹的酸澀之意,慕惜辭上了樓,徑直走到盡西側的一處雅間前,蹙眉片刻,推門而入。
醉仙樓的雅間裝潢極有特點,每間都對應著不同的時節、不同的景物,屋內又花了大價錢造景設障,確保能在美觀的同時兼顧了私密性。
這間的主題是“雲山”,雅間裏無論是桌椅板凳還是置物架子,一應是山石或浮雲的造型,屋中一角還用琉璃仿造了一色水天,琉璃之上又置了山形倒流香爐。
待來客就座,檀香一點,那煙氣立時便會如雲霧倒流,直至鬆落落覆了那塊天水碧的琉璃台,屆時整個雅間亦會如入仙境。
以山養水,以水養財,相當不錯的構思,可惜——
慕惜辭眯眼,抬手觸了觸雅間一側擺著的造景山石,入掌的石頭陰冷微濕,即便將手拿開隔著三寸,也能感受到它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陣陣寒意。
“明軒,看縫隙。”慕惜辭招手,湛明軒應聲上前,扒著那塊山石邊緣看了片刻,少頃小心翼翼地用佩劍劍尖,自那石塊某隱蔽縫隙之中,勾出一物。
那是一把被銅鏽覆了半個刃口的青銅小刀,刀身沁冷如萬年寒冰,刺得他指骨發涼。
“小姐,這東西看著有些危險,還是我替您拿著吧。”湛明軒皺眉,攥著刀柄,遲遲不肯將小刀遞給慕惜辭,後者聞此微微搖頭:“無妨,它傷不到我。”
湛明軒抿唇,他自知勸不動慕惜辭,隻得將那小刀遞入她掌中,末了不忘叮囑一句:“那您仔細一些。”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湛明軒總覺得那刀刀身觸到自家小姐的手掌時,無端震顫了一下。隻那點顫栗來去實在太快,快得令他辨不清。
“嗯。”慕惜辭頷首,顧自把那青銅刀放在手上把玩了一陣,眼中多了兩分了然。
“小姐,這又是什麽?”沈岐滿目駭然,他今日所受的種種驚嚇,簡直比他前麵三十多年經受的加起來都要多!
先是匾額上的八卦鏡不知何時被人更換了位置還掉了個麵,再是雅間的造景假山裏摸出把生了鏽的青銅刀。他現在感覺,就算等下慕惜辭再在他住的那間屋子附近找出來個經書鋼印之類的玩意,他都不會覺得有哪裏奇怪。
“辛金,說陰金也行,但不是你們認知中的那種。”慕惜辭掂著小刀,陰惻惻勾了唇角,“這可是沾過血、入過土又上了年頭的東西,上麵的煞氣極重,陰日陰時取出來,再尋個好時機塞進假山的石縫裏……”
“沈掌櫃,先前鬧事的那兩桌客人,如不出所料,他們頭上所對之處,便是這間包廂吧?且這幾個月來,您的心肺也不大舒服?”慕惜辭挑眉,伸指彈了彈生了鏽的刀刃,青綠銅鏽被她撣得抖下些渣來,鏽色下隱約透出一線鋒銳刃口。
好東西。
慕大國師微吊眉梢,這刀上的煞氣都濃得夠做陣眼了,他們竟隻拿它來引兌宮開驚門,簡直是暴殄天物!
“不錯,今年入冬以來,沈某便一直咳嗽——說來也怪,小姐您今日到醉仙樓後,沈某就沒咳了。”沈岐托著下巴稍作沉吟,麵色忽的又白了一分,“至於數月前鬧事的那兩桌客人……對,那兩桌頂正上方,就是這間‘雲山顛’!”
“嗯,那就沒跑了。”慕惜辭點頭,舉手晃了晃掌中的那柄青銅刀,“這玩意難尋得很,對麵也算是下了血本了。”
“濃煞入驚門,入陣者易被調動情緒,驚悸交加下暴怒也屬正常……且肺腑屬辛金,過極易傷,累衝心竅,他們玩的可夠花的。”慕惜辭笑眯眯的彎了眼,“沈掌櫃,客人鬧事之前,最後來此處吃飯的是誰,您可還記得?”
“‘雲山顛’是樓中最大的雅間,平日包下此處的客人不多,沈某自然有印象。”沈岐指尖輕點唇角,“應當是五皇子殿下,他那日邀來幾家公子來樓中飲酒,除了上菜,旁的時間一應不許入內打擾。”
“他?那就更正常了。”慕惜辭冷笑,就說這般品質的含煞刀,不像是安平侯府能找來的東西。
隻可惜墨書遠手段雖然陰毒,身邊卻沒幾個厲害術士,否則光憑這一把刀,都夠他們達成所願了。
不過,還好他手下沒幾個厲害術士,否則也不能白白便宜了她。
慕惜辭擰了擰手腕,順勢將那小刀拿手絹包著收進了袖中,湛明軒看著她的動作欲言又止,到底沒能吐出半個字。
“怎麽就更正常了?”對朝堂勢力不甚了解的沈岐聽了一頭霧水,抬頭卻發現小姑娘已然出了“雲山顛”。
她快步走至長廊盡頭,而後盯著門框看了半晌,拔下根釵子,從木頭縫裏摳出張折疊整齊的寸寬黃符。
沈岐瞅著那東西,隻覺自己腦袋都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