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踏罡步鬥

慕惜辭靜默垂手,含笑立在小院中央,清風吹拂起她鬢邊的碎發,晴日為她鍍了層微暖的光。

湛明軒攥緊了手中枯枝,一動不動地凝視著麵前的半大姑娘,少頃壓低了嗓音,輕輕道了句“得罪”。

少年捏著那段枯桃,忽的竄動了身形,他速度極快,樹杈亦揮得又準又穩,沾了些泥點的枝杈直直奔向慕惜辭的肩窩——動身之前他便瞅準了這裏,冬日的衣衫厚實,即便被樹枝點在此處亦不會太痛。

他隻想看看,這位國公府的小姐是否當真有能助他的能力,並不想讓她受傷。

這一段枯枝在他手中,仿佛真成了把寒光凜凜的劍器,少年的劍勢如龍,待那染了泥色的枝頭,即將觸碰到小姑娘的肩膀時他微沉了眼珠。

湛明軒以為自己穩操了勝券,下一瞬那樹枝卻戳了個空。

慕惜辭不知何時向左挪動了一步,而這小小的一步恰令避開了他全數的攻擊,那枝條甚至連她頭頂步搖上垂落的流蘇都未曾碰到。

怎會?

少年微詫,他自幼習武,十八般武藝中尤擅刀劍。這般近的距離,即便剛剛的那一劍他並未用上全力,卻也不是尋常武者能避得開的。

他確信自己不曾看差了眼,也確信自己未嚐出歪了劍。

莫非……這隻是個巧合?

湛明軒抿緊了嘴唇,順勢翻手複攻上去,小姑娘麵上仍舊是那派淺淡的笑意,而他手中的枯枝又再度落空。

少年的心中驚訝萬般,不信邪地連連出招,光影翻飛間數十招已過,那枝條竟從未觸到她身上半點。

慕惜辭的動作不大,她的步伐輕靈而詭奇,自始至終都未出那兩尺見方的土地,卻能完美的將湛明軒的攻擊盡數避卻。

百招落罷隻在眨眼,湛明軒收劍拱手,微垂了眼眸。

慕惜辭見狀笑吟吟的揚起眉梢,小姑娘的臉上因運動而泛了層薄薄的霞色,她看著少年微抬了下頜:“如何?”

“小姐果然厲害,明軒敬服。”湛明軒推手行揖,起身時麵上帶了點點狐疑,他抻著脖子向地上望去,尚未鋪設好磚石的地麵多了九個淺淺的坑。

那些小坑在二尺見方的土地上排成了個規整的矩陣,她剛剛就在這裏反複翻轉挪騰。

“小姐,這是?”瞥見那些坑洞的少年緊鎖了雙眉,慕惜辭聞此彎眼:“踏罡步鬥,也叫禹步。”

“踏罡步鬥……那不是道士祈天作法的步子嗎?”湛明軒瞠目,他原以為慕惜辭所踏是國公府某種不外傳的身法,哪成想竟是這個!

“對,就是那個。”慕惜辭頷首,踏罡步鬥,三跡九步,步步摘星,通達天地,驅邪避祟。

自然,單純的踏罡步鬥並不會有這麽大的功效,關鍵在於——

“湛公子請看,我以足下之地為中宮,變震為坎,化西就南。靈琴與湛姑娘正在主屋之內,八方已變,女子屬陰,又恰入坤位——”慕惜辭朗聲,黑瞳澄澈如深潭靜水,隱隱帶了兩分狡黠之意,“如此陣法俱全,您身處陣中,五感六識皆為我所擾,我再步鬥踏罡,自可一招不中。”

回國公府安置下來後,她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仔細勘察了浮嵐軒院中物件排布,順勢小挪小騰的設下這暗合了九宮八卦、覆蓋全院的陣來。

今日踏入院門,她擺弄那隻花鋤,為的就是趁人不備開啟陣法。

陣法一開,院中八方之向便可為她所改,她特意遣靈琴二人入屋,為的就是將主屋所在的西北乾位硬生生變成坤宮。

這樣一來,陣中八方徹底易位,原本的東化作了北,先前的北變成了西。

湛明軒沒修習過玄門易術,自然察覺不到這種變化。

他以為自己瞄準了她的肩窩,實際在出招時他在那陣法影響之下,本就將枯枝向右側偏移了三分,她再就勢挪上一小步,自然吃不到招數。

躲過了第一招,湛明軒心中定然不解,她隻要動作靈巧些把握好節奏,再躲去幾劍,他便會因驚詫生疑而自亂了陣腳。

陣腳一亂,湛明軒必會分心離神,這時再加上全然更換的方位……他手中的劍隻會一偏再偏,是以到最後慕惜辭連步子都懶得換了,直門按照陰鬥踏了個爽。

要說,還是明軒這樣普普通通的小孩子糊弄起來容易,墨君漓那種老狐狸似的玩意兒,根本就不配叫小孩。

慕惜辭瞧著麵前陷入沉思的湛明軒,不經意想起那心眼又多又麻煩的七皇子,當即忍不住在心下腹誹了兩句。

湛明軒聽罷她一番話低頭思量許久,終於遲疑又謹慎地開了口:“九宮八卦,玄門易術?”

慕大國師笑而點頭:“正是。”

“小姐……怎會這個?”抱著枯枝的少年滿麵茫然,國公爺領兵打仗的確很有一套,但他從未聽說過他會什麽玄門之術,慕惜辭身為國公府的嫡小姐,究竟是在哪學的這些東西?

“唔,我先前被爹爹養在京郊別莊,出莊不足十裏便有個道觀,您可當我是閑來無事與道長們學的,也可當我是做了場十數年的大夢,夢醒後‘無師自通’。”慕惜辭呲牙,重生之事說起來未免太過駭人聽聞,反倒“仙人入夢”聽起來更可信點。

“這樣。”湛明軒捏著下巴沉吟片刻,以麵前人的聰慧,若當真鐵了心要與道長們修習易術也不是不能成。

隻是——

“小姐,您會這些……國公爺他知道嗎?”湛明軒撓頭,他先前從未聽說過慕國公府有位這樣厲害的小姐,今日當真頭次見。

“爹爹他暫時還不清楚,以後我會想辦法慢慢告訴他的。”慕惜辭歎氣,這東西到底是急不得,她總不能哪日尋到慕文敬便一把撲過去,張口就是“爹,女兒會九宮八卦玄門易術”吧?

真這麽說了,要不然是慕文敬以為她被風寒燒壞了腦子;要不然就是她被人當成什麽上了身的邪祟厲鬼,直接超度。

這可犯不上。

“喔。”少年頷首,重新垂眸陷入了沉思,慕惜辭見狀微彎了唇角:“湛公子,惜辭先前提議之事,您思考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