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一腳便是天地之別

長安大宴三日。

第一天為“禮”,此日為徐衍王壽辰前一天,各路朝拜人馬皆遠觀九五殿而拜;第二天為“樂”,此日為徐衍王真正壽辰,太和殿連著九五廣場上皆設酒席,有頭有臉的宗門或者官職代表,則會在這些地方親自與徐衍王共同進餐。能來此處者,皆不凡。

而真正意義上的壽,則是第三天,曰“福”。

徐清沐在第二天“樂”時,被一眾身穿製服的宦官俯首叩拜,邀請至皇宮,進內殿,坐於太和殿右側。

壽宴席位,分三處。

君親第一為太和殿內,稱為內殿;大臣、三姓四宮則擺宴席於九五廣場之上,此等為君親第二;其餘人等便設宴於長安街道,此為君親末。至於更遠處的廟堂之外,則是有心者遙拜燒香、無心者就是罵上兩句也無妨,無關痛癢。

召徐清沐入內殿?

周圍人群皆疑惑,就連徐清沐本人也有些摸不著頭腦,難不成打了太子,皇帝心中有憤氣?

不至於。

不過當下徐清沐還是接下聖旨,等宦臣走後,徐清沐看向李誠儒。

這老頭滿臉意味深長,拍拍徐清沐肩膀,說了句“達官顯貴隻此一腳”後,拉著七上、胖子等人先行去了君親第二、九五廣場上的宴席。

隻剩下徐清沐、葉傾仙、林雪三人。

去還是不去?徐清沐思考了會,便釋然一般,與其餘二人,隨了李誠儒身後。

管他的太和殿,管他的達官顯貴,我自有我一眾親朋好友,這一腳,不邁也罷!

看著身後跟上來的徐清沐,李誠儒笑而不語,回過頭看著兩眼放光的胖子,便有些氣不打一處來,也不顧在場皆顯貴,直接一踹在胖子屁股上:“丟人現眼的玩意。”

胖子灰溜溜爬起來,心情絲毫不受影響,急忙跑開,找了處人少的空席,大聲招呼:“師父,快來,這兒坐。”

聽到師父這個稱呼,李老頭也沒反駁,拖著眼皮向前走去。

一桌十八空位,滿漢全席。

徐清沐緊跟而來,也不顧李誠儒調侃,坐在了左秋涼和宋七刀身邊。抬眼望去,周圍皆是身穿黃紫之人。徐清沐看到了一個久違的身影——

王鍾鑫將軍。

王將軍又蒼老了許多,曾經挺拔的背似乎有些彎曲,一個人坐在桌前雙眼無神的看著桌麵,不知所想。徐清沐剛想抬腳過去打招呼,太和殿門口傳來禮袍轟鳴聲——

“壽宴,開始——”

宦官的聲音極為拉長,隨著音調漸低,那個身披龍袍的男人出現在了太和殿門口,正對廣場上數以萬計子民,身邊是覆麵紗的皇後與體態極為婀娜的葉妃,還有身後佩紅色無邪的太子徐培。

“天下之太平,百姓之安康,皆為諸君之效力。朕所坐擁之江山,實則為諸君之江山!朕之壽禮,實則為諸君之壽禮!”

徐衍王目光掃視廣場,舉起手中杯:

“今日,痛飲!”

萬民齊舉觥籌,齊齊呼矣:“陛下之恩,永生難忘!”

再齊呼: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

無數宮女侍衛端盤遊走,一時間觥籌交錯,痛飲達旦。直至酒過三巡,那些個粉飾下的心思才徹底暴露出來。紛紛舉杯下座,所找之人,皆是官高一級。

俯之,皆為利益而往。

徐清沐剛想前去敬王鍾鑫將軍酒,就被王帥擋住了去路,這個已成為王家當前抗旗者的年輕翹楚,臉色有些微紅。

“徐大哥,來,喝一個。”

徐清沐舉杯。

這王帥顯然喝的有點多,雙腳站立有些不穩。身後所陪同之人剛想上前攙扶,就被王帥甩開膀子:“去去去,我和我徐大哥喝酒,難道還能害我不成?!天天瞎操個心!”

隨後又轉過臉來,滿臉笑容:“對吧,徐大哥?”

徐清沐有些頭疼,當即再度舉杯:“來,王兄,我敬你一個。”

王帥也不含糊,一飲而盡,雙眼有些微紅:“子乂大哥,再也喝不到這酒了。”

那一刻,徐清沐才悚然發現,這王家第三子眼中,陰狠之色一閃而過。可隨即換上了往常那樣的笑容,看著徐清沐說道:“徐大哥,有機會帶我去邊塞,前麵這十幾年,老祖宗死活不願意放我出去,而今我已成為家主,我想......”

王帥再次一飲而盡杯中酒。

“我想去邊塞,看看王子乂大哥。他說過的,再回來的時候,要給我一個禮物。”

王帥的眼睛越發發紅。

徐清沐同樣眼角有些酸楚,那個人臣王子乂,陌上花開人如玉。

徐清沐端著酒杯去了王鍾鑫將軍那,恭恭敬敬敬了一杯酒。王將軍看著已成長為六境劍修的徐清沐,有些開心,當下拍著徐清沐的肩膀,連道三聲:“好,好,好!”

徐清沐說了些路上的奇遇見聞,王將軍端著酒杯就這麽看著,那一瞬間,王鍾鑫仿佛覺得麵前人,變成了王子乂。

那個曾經喊著他父親的王子乂。

......

等徐清沐回到飯桌時,李誠儒在桌下用腳踢了徐清沐一下,順著視線望去,少年看到了徐培,正端著酒杯,自太和殿,向他而來。

怕啥來啥。

徐清沐將自己的三角杯倒滿,剛放下酒壺,太子便坐在了對麵:

“好久不見,徐清沐。”

太子臉上有笑容,自己率先舉杯,喝了一口:“聽說你,登仙橋斷了?”

徐清沐同樣舉杯喝了一口:“你要賠我?”

太子哈哈大笑:“我這七境巔峰的登仙橋,可不是那麽容易斷掉的,賠給你,怕是你也接不住啊。”

徐清沐並未接話。

“不過今日太和殿,你應當去的,或許,還能保你條性命。”

畢竟是徐衍王壽辰,太子徐培也並未過多刁難,留下一句“明天別讓我失望”之後,便起身離開了,端著酒杯去往了梨蘭宮所在的飯桌,他的臂膀已經完全長好,心下依舊惦念著那個用桃枝的桃枝。

可也正是因為這一出,企圖巴結太子的陣營中,便走出了幾個黨羽,說是伶牙俐齒,也算是誇他們一通:

“呦,這皇帝陛下的壽辰,怎麽什麽阿貓阿狗都進來了?”

另一位:“畢竟皇恩浩**,賤民也是子民。太子陛下,將來又是一位心懷若穀的仁君呐。”

尤其是那隨行的女人,伸手扇著無形風:“快走吧,多站在這一秒,都想吐呢。”

七上剛要發作,卻被李誠儒攔了下來:

“姑娘,想吐莫不是已有身孕?老夫當獸醫多年,精通各種貓狗繁育之道,要不,讓老夫給你把把脈?”

“你——”

女子氣急,一時間臉色有些憋紅,竟一語發不出來。跺了跺腳後,喘著粗氣離開。

七上剛想誇讚師父兩句,卻看見李誠儒麵色凝重,所視對麵,正有一位口含草根的窮酸男子,緩緩而來。麵帶笑容,人畜無害。

“又見麵啦,徐清沐。”

蘆三寸剛想伸手拍一拍徐清沐肩膀,就被李誠儒率先阻止,一把拉過少年,擋於身後。

“見個屁的麵,剛才那女人是今天老夫最後問診的一個,獸醫店今兒打烊了,你自己死遠點。”李誠儒頭也不抬。這人給他的感覺極其危險,不接觸,便是最好。

那人也不惱,自顧自的蹲下,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看也不看李誠儒,倒是將目光投在了與陳贇打情罵俏的左秋涼身上。

“有意思,連這方縱橫十九道的天地,都壓不住你的氣嘍。”

隨後喝完杯中酒,撓了撓褲襠,對著李誠儒開口道:

“都半截埋入土裏的人了,還整天爭這點不可能贏的勝算,畢竟為仙界五帝的看門狗,這點眼力見沒有?”再喝一杯酒,繼續說道:

“走啦走啦,沒意思。”

說罷,揚長而去。破舊的長衫似乎更加漏風。

李誠儒麵色難看,剛才回懟幾名紈絝子弟的氣勢全無,倒是像打了敗仗的喪家犬一般,悶頭喝酒。

七上倒是啥都沒看出,隻覺得師父有些不高興,便拍了拍自己師父的後背:

“那人說的什麽五帝,腦子被驢踢了吧?”

李誠儒猛然抬頭,哈哈大笑:“徒兒,說的好!”

七上更加蒙圈。

......

宴會一直持續到太陽西斜,太和殿中走出一位宦臣,對著廣場上的人宣布了一條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天壽宴將盡,明日在九五廣場擺設擂台,望各位讓家族年輕子弟踴躍報名,比武切磋。前三甲,均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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獲中書閣、京玉樓永久進入權。欽此——”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接著,便是有數名宦官提筆墨遊走,記錄報名之人信息。

李誠儒手舉過頭頂,將徐清沐和七上,還有沈修齊盡數抱了上去。徐清沐和七上倒是沒啥,畢竟早已經做好了上台的準備,胖子一臉驚訝,為何將自己也上報而去?

不過驚訝歸驚訝,胖子很快便調整心態,準備明日的比武切磋,對於李誠儒,胖子打心眼裏服。

一眾人將散盡時,有宦官伏跪於徐清沐身前,通報皇帝召見。

徐清沐歎口氣,終是躲不過去了。於是拱手致意,隨著宦官,走入太和殿。

內殿中雕梁畫棟,紅色錦繡多掛於殿內橫梁處,殿內中央有佳人翩躚起舞,名伶十二人,作“長壽詞”。賓客以圍坐狀,拱徐衍王而麵於南,南為尊。

徐清沐踏入內殿便發現此間屋內皆為親者,桌上布帛寫就的名牌,用來表明桌子主人身份。正對於大門而端坐者正是徐衍王,左側坐符覆麵皇後,右側坐葉妃。

太子徐培重新坐回了葉妃右側,身穿紅色繡袍,頭戴金紫炎陽冠,與徐衍王無異。

再往後,便是藩王。

可徐清沐的目光停在了那蒙麵皇後的左側,有一張空位,布帛上書寫“太子”,那一刻,徐清沐敏銳的察覺到,這皇帝,為何屢次召見自己了。

正中九五之尊慢慢起身,看向徐清沐,聲音有些顫抖:

“好久不見——”

“吾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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