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亂麻

天色未晚,馮侍郎就回了府。

今日秦王妃設宴,小馮氏領著馮少君去了秦王府。事情成與不成,就要看今日了。

馮侍郎一整日惦記此事,推了同僚宴請,一落衙就回來了。

一進雍和堂,馮侍郎就知不對勁。

馮夫人陰沉著一張臉,站在一旁的丫鬟們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喘。

一見他回來,馮夫人立刻快步迎過來,氣急敗壞地說道:“老爺,少君這個混賬,今日在秦王府惹禍了!”

馮侍郎心裏陡然一沉,麵色倒是繃得住,目光掃了一圈:“都退下。”

徐媽媽領著一眾丫鬟退了出去。

馮夫人定定心神,語帶怒意,將今日馮少君做過的“好事”一一道來:“……這個死丫頭,我千叮嚀萬囑咐,讓她謹慎小心。”

“她可倒好,壓根沒將我的話放在心上。在賞花宴上,又哭又惱,擾了王妃娘娘的賞花宴不說,還令寧慧郡主當眾難堪。”

“這麽一鬧,王妃娘娘哪裏還會相中她做兒媳。”

“蕙娘今日也被她氣得不輕,索性讓人將她送回來了。我說她幾句,她張口就頂撞回來。氣得我到現在心口都疼!”

馮夫人是著實被氣到了,一邊說,一邊以手捂著胸口,呼吸不暢,麵色難看。

馮侍郎的眉頭擰成了結,卻一言未發。

馮夫人繼續絮叨訴苦:“我一怒之下,扔了兩個茶碗。這個孽障,躲的倒是利索,連累的少竹被茶碗碎片傷了臉。”

“幸好傷痕不深,大夫來瞧過,沒什麽大礙。就是這一兩個月不能出府見人。”

馮侍郎心情不佳,冷冷看了馮夫人一眼:“你這暴脾氣,也該改一改了。少君就是犯了再多的錯,也不該扔茶碗。”

“少竹受傷,難道怪少君不成!”

“姑娘家的臉麵何等重要。真傷了臉,以後還怎麽說親嫁人!”

馮侍郎沉著臉,話說得很重!

馮夫人麵色白了一白,咬咬牙,低頭認錯:“老爺教訓的是。今天是妾身太衝動了。”

“知錯了,還得改了才行。”

馮侍郎一腔怒氣都撒到馮夫人頭上了:“之前我就叮囑過你,好好教導少君學規矩。等她學好規矩了,再出府見人。”

“你倒好,壓根沒將我的話放在心上。什麽也不教她!就讓她去秦王府!她惹禍了,還能怪誰?”

得,合著都怪她!

馮夫人氣得直發抖:“是是是,都怪妾身。”

“一切都是妾身的錯!”

“妾身這就一頭撞死在老爺麵前,讓老爺消氣。”

說著,就要以頭撞牆。

馮侍郎也怒了,伸手指著馮夫人怒罵:“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你想撞牆,今兒個隻管撞!”

“一頭撞死在這兒,讓你長子回來奔喪,為你丁憂三年。讓你的孫子們都別去國子監讀書了,都回來給你守孝!”

馮夫人:“……”

馮夫人撒潑不成,用袖子捂臉哭了起來。

馮侍郎重重呼出一口氣,將怒火按捺下去,聲音放緩:“事情到了這一步,再氣再惱也沒用。”

“暫且先將此事放一放吧!”

頓了頓,走上前,伸手拍了拍馮夫人的後背:“別哭了。這樁親事不成,日後再為少君另挑一門親事便是。”

“少君生得貌美,嫁妝豐厚,還愁嫁不出去嗎?”

馮夫人用帕子擤了把鼻子,鼻音濃重地說道:“她無父無母,刻薄的,少不得要說她命硬。便是能嫁出去,也難尋好親事。”

馮侍郎不以為然,捋了把短須:“你這就錯了。對女子來說,有這等非凡美貌,就足夠了。”

“嫁不了少年勳貴公子,做人填房繼室便是。”

就像當年的小馮氏一樣。

嫁了康郡王,做了康郡王妃。一輩子榮華富貴,他也多了個好女婿,順便升一升官。

馮夫人也想到了苦命的女兒,眼圈一紅:“老爺說得輕巧。我們蕙娘看著風光,過的是什麽日子?嫁過去就做繼母,沒兩年都做祖母了。自己也沒個一男半女傍身。”

“這門親事要是成了,蕙娘在康郡王府也能挺直腰杆。”

“現在鬧得雞飛蛋打,蕙娘被氣得不輕,以後該怎麽辦?”

馮侍郎有些不耐:“真是婦人愚見!行了,別囉嗦了。少君的事,我心中有數。”

心中飛速地盤算了一圈。

朝中三品以上的文官,勳貴武將,皇室宗親,死了原配要續弦的,總有幾個。

還有當今天子隆安帝,每三年選秀一回。明年正好是選秀之年。以馮少君的美貌,說不定還能進宮搏個前程……

至於隆安帝已經年過六旬垂垂老矣這等事,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能有幸進宮伴駕為妃,那是何等榮幸。

馮侍郎正想得美,丫鬟胭脂在門外恭聲稟報:“啟稟老爺夫人,三姑娘前來求見。”

馮少君?

虧她還有臉來!

馮夫人用力一抹眼角,目中射出寒光。

馮侍郎皺眉道:“收斂些。”

馮夫人心不甘情不願地將頭扭到一旁。

片刻後,馮少君翩然而來,笑著行禮:“見過伯祖父伯祖母。”

笑容乖巧,聲音甜美,十分可人。

單看外表,怎麽也不像是白日大鬧賞花宴的樣子。

馮侍郎目光一閃,看著馮少君的視線裏多了幾許省視:“少君,今日你可知錯了?”

馮侍郎這隻心黑手狠的老狐狸,比馮夫人和小馮氏厲害得多,得小心應付。

馮少君露出些許愧色,低聲道:“伯祖父,我不懂禮數,在賞花宴上給馮家丟人出醜。以後,這等宴會,我再也不去了。”

馮侍郎溫聲道:“你不想出府,就在府中待著,學一學規矩。等規矩學好了,以後隨你伯祖母出府。”

和聲細語,敦敦教誨,儼然一個慈愛的祖父。

心裏隻怕已經另外為她“謀算”終身大事了吧!

馮少君心中冷笑連連,輕聲道:“我有些話,想私下和伯祖父說。可否請伯祖父移步書房?”

感情就是不讓她聽唄!

馮夫人從鼻子裏擠出一聲哼。

馮侍郎略一點頭:“好,你隨我去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