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身世
趙公安純粹是因為跟林珺的老交情,把責任攬下來了。
然後立刻打電話讓秦秀上顧家來領孩子。
可秦秀一聽真是顧法典帶走了半夏,她居然不來領!!!
她還說:“趙公安,在我們小時候,大人總說棍棒底下出孝子,孩子就該打。現在世道變啦,人打孩子居然要罰款啦。半夏那閨女翅膀硬了,會報警找人抓她媽了,我可不敢去接她,我怕半夏唆使顧法典殺我呢,你讓顧法典把孩子給我送來,孩子誰帶就是誰的責任,要磕了碰了我可不收,我還要學他,報案抓人!”
被抓進公安局,挨公安們的批評,秦秀還繳了整整二百塊的罰款。
這會她是真的火了,又氣又羞又丟人。
她想好了,半夏個小白眼狼,哼,讓顧法典親自送來。
髒心黑肺的顧法典,等他來,秦秀要當著他的麵故意打半夏兩把,氣死他!
……
趙公安趙霞,42歲,在分局是辦公室主任。
因為目前搶劫,殺人類的大案太多,治安類案件她大都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也被秦秀這種態度惹生氣了。
那女人沒心吧,把孩子打成那樣,公安怕刺激太過適得其反,沒有太過責備她,她不操心孩子的身體狀況,居然還要跟顧法典較勁兒?
同為人母,難以想象。
顧法典在廚房做飯,突然說:“趙阿姨,你跟胡潔阿姨認識吧,如果不認識,我幫你介紹,咱一會去趟她家,打聽點關於沈四寶的情況吧。”
趙霞略一思索,抓起了黃頁:“我們原來見過,算認識,我打電話叫她來吧。”
他倆想一塊兒去了。
秦秀的表現太不正常了,吳小華的死也有點不大對勁。
胡潔既跟吳小華關係好,又跟沈四寶是鄰居,聊一下嘛,看有沒有什麽線索。
電話打完,聞著味道挺香,趙霞進廚房一看,厲害了,顧法典倒了半鍋油,油鍋裏浮著幾隻圓圓的雞蛋,給炸的邊緣酥黃。
他居然在炸荷苞蛋?
不過也就小孩子舍得這樣霍霍油,經曆過饑餓年代的趙霞看了可真心疼。
盛出炸的焦黃的荷包蛋,還要淋點醬油,小家夥做的有模有樣。
“又是方便麵?”
“你們大人不是說方便麵沒營養嗎?我煮的可是雞蛋掛麵。”顧法典一本正經:“還有蘿卜青菜來營養均衡呢,小寶寶是可以吃的!”
這要別人,肯定得笑話他,但趙公安心裏卻驀的酸澀了一下。
這孩子自打父母離開後,一個人獨居著,要不是趙公安偶爾來帶他改善一下夥食,那他每頓必定都是方便麵,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小女孩,他都開始嚐試均衡營養了?
要讓這小女孩永遠跟他生活在一起,那他豈不得改邪歸正了?
門鈴響,來的正是胡潔,還帶了個女同誌。
“趙公安!”
“胡大姐!”
雖然隻是點頭交,但因為有共同話題,她們相互奔赴。
趙霞得先支走孩子:“法典,帶妹妹去廚房吃飯。”
她把廚房門關了,但顧法典輕輕拉開了一道縫兒。
回頭,對著麵碗,半夏已經在舔嘴唇了。
“吃。”顧法典指碗裏的荷苞蛋,他給半夏煎了兩顆。
有兩天沒吃過飯了,半夏餓的肚子咕咕叫,但還是先說:“謝謝哥哥給我飯吃,作為報答,我會幫哥哥洗碗的。”
這已經是她第三次說會幫他洗碗了,顧法典覺得很可笑。
半夏抿上炸蛋的邊兒,一聲感歎:“呲,好香。”
顧法典驕傲極了:“嚐口麵條,我媽教我煮的汁兒,味道可香了。”
半夏眼睛頓時明亮:“是你的媽媽嗎,她也會來看我嗎?”
按她死後看到的來理解,那也是生了她的媽媽,是個非常漂亮的女人。
猝不及防,顧法典眼圈紅了。
他是親手害死妹妹的人,因為妹妹的死,媽媽的心碎了,就算媽媽想見他,他也沒臉見她。
“不會。”男孩平靜的說。
半夏心裏知道的,媽媽和哥哥之間有著很深的矛盾。
可她現在不敢說,也不能說,她必須先逃離秦秀,留在哥哥家才能幫助他。
“哥哥,留下我吧,我會永遠陪著你的。”她小聲說。
小女孩眼巴巴的看著,就見哥哥的嘴角翹起,慢慢彎成了小月牙。
他沒說話,但他狠狠的點了幾下頭。
……
胡潔一坐下就講開了,但講的不是關於吳小華,而是關於秦秀的事。
“趙公安,我要實名舉報,我們廠的馬書記和秦秀有不正當關係,我甚至敢斷言,半夏是馬書記的孩子,你想啊,沈四寶啥背景,反.革命的後代,憑啥就被提拔成了副書記,還管外貿那塊香餑餑的?隻有一種可能,他替咱們老書記代養孩子!”胡潔開門見山,丟個大雷。
趙霞自從部隊退伍轉業就在東海市公安局海東分局工作。
於慈心廠很熟悉。
馬書記是慈心廠的一把手,快六十歲的人了,挺正派一老幹部,育有二子一女,女兒在慈心廠的藥研所工作,倆兒子都在政府職能部門工作,有一個還在計委,可謂德高望重。
他會學暴發戶,大款們包二奶,還跟二奶生孩子?
這多少有點匪夷所思。
“秦秀沒文憑,還是個鄉下姑娘,剛才我家老金翻過她的檔案,學曆證上鋼印都沒有,就是個假證!”胡潔再說:“趙公安你想,她要不是跟馬書記有不正當關係,馬書記怎麽會把她招進來?”
“你認為秦秀夫妻虐待半夏,是因為她是馬廠長的孩子的緣故?”趙霞說。
胡潔拍手:“馬書記眼看退休,沈四寶要轉正,半夏可不就礙了他們夫妻的眼了?”
聽起來這事還真有幾分道理。
看趙霞點頭,胡潔又說:“我在廠衛生院上班,去年體檢的時候全廠統一查過血型,我那兒有檔案的,血型驗親子關係,雖然並不精確,但概率很大,咱們給半夏查個血型,看她到底是誰的孩子,你覺得呢?”
趙公安還在思考,胡潔已經拿出個鋁製針盒來,這就要抽血啦?
趙霞忙說:“你不要亂來,私自采集別人的血液是嚴重的違法行為。”
胡潔又說:“趙公安,咱說句貼心話,沈四寶這幾年一直在跟外企談合作,準備把廠子私有化,我們這幫人的鐵飯碗要保不住了。可他要是憑借不正當關係當的書記,那我們就可以上訪,舉報,讓政府撤他的職,對不對。這事關係著我們全廠職工的鐵飯碗呢,你得幫幫我們呀!”
利益牽扯,目前正值改革開放到如火如荼的階段,很多國有大廠不是倒閉,就是私有化,而沈四寶聯合外資,正準備吞掉慈心,把它變成私企。
這於他當然是好事,以後慈心歸了他,賺的錢全是他的。
但於別的領導可就是災難了,本來大家都是同事,平起平坐的,可以後大家都要是沈四寶的馬仔了?本來端的都是鐵飯碗,以後要成打工仔了?
趙霞是公安,不會插手企業的閑非,她把話題拉回了正題:“咱們聊聊沈四寶的前妻吧……”
她想知道吳小華的死有沒有隱情。
胡潔手拍大腿:“吳小華家有銀元,這事她跟我,跟林珺都講過,後來她確實跳井死了,那可不就是沈四寶殺妻搶走的,這還需要證據?”
“銀元是佐證,如果你們能找到它,再有個證人,我就可以向總局反映,重啟案子!”趙霞說。
但別說目擊證人,秦秀為了找銀元險些打死半夏,到現在都沒找到,外人哪找得到?
胡潔想了想,說:“給半夏抽血呀 ,隻要咱們能查明半夏是誰的孩子,就算證據吧!”
廚房裏的少年悄悄出了門,正聽的出神,趙霞擺手說:“胡潔同誌,抽血你就不要想了,不然我會拘留你的。”
既公安這樣說,胡潔隻好把針管收回去,偶然一轉頭,她給嚇了一大跳:“法典,你什麽時候出來的,我們大人說的話,孩子不可以聽的呀。”
三個女人同時抬頭,齊齊看向顧法典。
男孩揩了揩鼻子,說:“我可是個天真純潔的青少年,聽不懂你們說的是啥。”
就他,逃學曠課,打架鬥毆無惡不作的,居然說自己是純潔的青少年?
……
新家屬院,花壇裏刺梅蔫蔫,旁邊圍了一群大媽,七嘴八舌。
一個五官標致,身材高瘦,戴著眼鏡,西裝革履的男人提著一隻大包,疾布進了院子,卻腳步一滯。
“秦秀私生活糜爛!”
“沈四寶靠女人上位,肯定是給馬書記養的雜種,嘖嘖!”
“咱就是說,半夏那孩子生的可一點都不像沈四寶……”
男人麵色一沉,旋即躡步,飛一般上樓。
這就是副書記沈四寶了。
其人很有意思的。
他跟顧法典的父親顧謹是同學,是改開後第一批大學生,畢業於東海大學。
而且自學一口流利的英語,也曾差點就能公派出國的,但是他的家庭成分特別差,差到即使改開後也無法平反的程度,所以當時政審,就被截留下來了。
這些年流行的就是出國,去資本主義國家發大財。
沒能出國,沈四寶也曾一蹶不振過。
但風水輪流轉,強人總有出頭日,如今憑借外商,他在廠裏可謂風頭無量。
可怎麽突然大家就汙言穢語起來了。
當然,秦秀說她打死了孩子,這事可了不得,沈四寶雖然氣的恨不能當場打死秦秀,但也已經想好了對策,在外麵買好了鉗子剪刀,塑膠手套等東西,準備處理現場。
既然是失手打死的,他就絞電線,把現場偽裝成熱水器漏電,打死的就行了。
深吸一口氣,他推開家門,秦秀今天紮了一身刺,尤其屁股上,滿是刺兒,又不敢找別人幫忙挑,這會兒正對鏡撅著屁股,拔刺兒,小龍在旁看電視。
“你真把半夏打死了?”沈四寶氣急敗壞。看妻子那個撅著屁股的不雅姿勢,又說:“打死了孩子,你還有閑心騷首弄姿,讓兒子就這麽看著?”
秦秀今天差點就給嚇死,這會才活過來了,屁股痛,渾身痛,一瘸一拐:“她死?我才差點被她給害死了,你是不知道……”
畢竟丈夫很愛女兒,怕他責備,她遂添油加醋,把半夏說成了白眼狼。
白眼一翻,她笑了:“我就管教一下孩子嘛,是半夏太嬌氣,暈過去了。我有什麽錯,她居然找人報案,害我丟臉又賠錢。請神容易送神難,這次顧法典要不道歉賠錢,我還就把半夏送他了,我看他個小混蛋怎麽辦。”
“你可真是……下樓聽聽別人怎麽議論你吧!”沈四寶說完,把裝著鉗子手套的包重重砸在地上,轉身就跑。
……
再說老家屬區。
跟幾個阿姨在外麵聊了會兒,再推開廚房門,顧法典驚呆了。
瘦瘦的,矮矮的小女孩踩著凳子正在揩碗。
她動作有點慢,笨拙,但是碗洗得特別幹淨。
洗完摞成一疊,知道自己抱不動,就把碗輕輕推到一邊,打開水龍頭淘洗起了抹布,再把抹布擰幹,她開始擦台麵了。
才五歲的女孩,家務居然幹的這麽熟絡?
半夏回頭,正好迎上哥哥驚訝的小眼神。
女孩又一次抿唇笑了,就仿佛她已經預料到哥哥會驚訝一樣。
這算啥呀?
半夏今天差點就死了,但她找到了哥哥,親哥哥,他還救了她的命!
她很快就會讓他知道,她不止會洗碗,還能幫他很多事情。
可就在這時,門外響起敲門聲,有人問:“法典在不在,我是你沈叔!”
女孩語氣裏滿是恐懼:“爸爸!”
顧法典眼睛卻是一亮,他也不相信半夏會是沈四寶夫妻的孩子。
既然沈四寶親自上門,那他必須得試探一下,套點線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