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一封密信
辛夷懷揣著馬繁給的五百兩銀票,便想買點東西回去給三個孩子和兩個丫頭。
湘靈和良人來回就那兩身換洗衣裳,洗得都發白了。年節上頭,置辦一身漂亮衣裳誰不喜歡?三個孩子在長身子,需要采買的東西就更多了,辛夷隻恨自己僅有兩隻手。
虹橋周遭是當真熱鬧,汴京城的人們似乎很喜歡下館子,酒樓食肆茶寮就沒有營生不好的,辛夷尋思自己以後在這裏開一間醫館順便為女子美容駐顏想必能火翻天……
“小娘子!”
辛夷聽到聲音回頭,一眼就看到了大街上的崔郎中。
他依舊穿著半舊的布衫,右手拎了一個藥箱,站在一輛小驢車旁邊。車夫正在為驢子裝車軛,聞聲跟著抬頭來看。
辛夷將東西放在地上,朝他施了個禮。
“崔大夫,我正有事要找你,不巧見著了,你……這是要去哪裏?”
崔郎中笑道:“張大慶他媳婦兒有了身子,我雇了驢車正要去給她請脈。小娘子可是要回村?順道捎你一程。”
“那敢情好。”
辛夷將東西搬到馬車上。
崔郎中:“小娘子氣色大好,是有喜事?”
辛夷笑吟吟地回,“算是吧。”
說罷,她突地轉頭盯住崔郎中。
“崔大夫可認識一個叫馬繁的藥商?”
崔郎中稍稍遲疑一下,“小娘子為何問起他?”
辛夷一笑,“他來京辦藥材,想去村北的藥王塔拜祭故去的陳太醫。我提到您,一問全是故人,便約了明日同去。不知崔大夫方不方便?”
崔郎中唏噓一聲世情冷暖,又說起當年在陳儲聖府上吃酒論藥的往事,自然無不應允。
回村路上,說起大慶媳婦的肚子,辛夷情不自禁地撫向小腹,期期艾艾地道:“也不知那水鬼是否當真伏誅了,想到張家村那個詛咒,我便有些心神不寧……”
崔郎中失笑,“小娘子既是擔心,不如讓老夫為你查看一下胎象?”
辛夷點點頭。
崔郎中拖起袖子,闔眼定神,手指在辛夷的脈腕上搭了好半晌,這才慢慢睜開眼,笑著點頭。
“尺脈沉而有力,胎穩母安。小娘子無須過分當心,至四月,胎兒六腑順成,須得靜心安神,調節飲食,不宜勞累呀……”
他瞥一眼辛夷身邊大包小包的物什,笑著搖頭。
“往後這些體力活,不要親自勞動才好。”
辛夷臉上神情有一絲古怪。
“不瞞崔大夫,我近日神誌不安,常做噩夢。一會夢見我誕下怪胎,一會兒夢見我根本就不曾懷有身孕,你說奇是不奇?崔大夫,你說我當真是有了嗎?”
崔郎中愣了愣,笑道:“妊娠之事豈能兒戲?”
“是我心緒不穩,讓大夫見笑了。”
辛夷望向熙熙攘攘的人群,微微一笑。
……
長公主闊別三月回府,免不得是要熱鬧一番的。
因廣陵郡王喜好精致,府裏養著的廚子原本就不少,南菜北羹什麽都會做,但為了哄母親開心,廣陵郡王又從清齋館裏請來了最好的素席廚子,以鮮花入膳,結結實實為長公主辦了三天的接風宴。
長公主私底下為廣陵郡王選妃的事情,早已不是秘密,因此這三天的素宴,即便長公主沒有廣發名帖相邀,仍有不少京中勳貴的夫人們帶著自家未出閣的女兒前來給長公主請安。
長公主是個柔和敦善的性子,又十分在意禮節,為免給兒子招惹是非,影響他的聲名,行事更是謹慎,誰也不去得罪。
隻要有人來拜見問安,她便是態度溫和地誇讚一番,再賞一些物什,一視同仁,倒教人看不出她到底屬意哪家的姑娘。
周憶柳每日在長公主左右伺候,比長公主身邊的大丫頭和兩個嬤嬤看著還要親近幾分,引來不少猜測的目光。
周憶柳常年在白雲觀,養出了一臉好水色,即便素麵朝天,那容貌也不輸精心打扮的官家小娘,丫頭婆子們私底下都說,這小周娘子肯定是長公主為九爺選的枕邊人,隻是家世低微,做不成郡王妃而已。
不過,自古男人的後宅裏論的是寵愛,小周娘子能得長公主青睞,而郡王妃卻是沒影兒的事。因此,有幾個自認為有眼力的婆子丫頭,早早便巴結起周憶柳來。
這三日,傅九衢都沒有外出。
但除了晨昏定省,大多時候都待在臨衢閣裏,不會出去湊熱鬧。
孫懷看得出主子興致不高,輕手輕腳地掩上窗戶,把冷風關在外頭,這才躬著身子上前,問得小心翼翼。
“爺,今兒午膳擺在臨衢閣,還是……”
“傳進來。”傅九衢頭也不抬,認真琢磨著麵前的棋局。
“這……”孫懷膩著笑臉道:“長公主帶著幾位太太和姑娘在清溪閣擺膳,還請了如意坊的戲子入府。台子都搭好了,爺賞臉去瞧瞧?”
傅九衢將棋子擲在盅裏,朝他攤開手。
“拿出來。”
孫懷一怔,“什麽?”
傅九衢笑得冷而邪氣,“賣你家主子,私底下得了多少好處,上繳不殺!”
“冤枉啊。主子明鑒。小的再貪財也不敢貪到爺的頭上。這醃臢事兒,是萬萬不敢做的。”孫懷忙不迭跪下,苦著臉討饒。
“小的是看這些花骨朵似的姑娘一茬接一茬地過府來問安,也不容易……”
“多事。”傅九衢懶洋洋地拎起一棵棋子,在指間把玩,聲音疏淡,“婚事自有母親操心,要你來多什麽嘴?”
“是是是,小的是想著,萬一這些姑娘裏頭,有那麽一個兩個恰好入得了主子的眼,那也是好事……”
“母親看上誰就是誰吧,反正長什麽樣,都一個樣。”
孫懷哭笑不得,哪有人對婚事這麽不上心的,都不如狸奴莊裏的貓……
“那小的去給主子盛一碗粟漿來飲,等開飯還得小半刻鍾呢,可莫要渴著我的主子爺了……”
“嗯。”傅九衢並不多話,專心棋局。
書房裏鴉雀無聲。
直到段隋的腳步打破了寂靜。
“九爺,九爺……”
門被輕輕推開,探出一顆大腦袋。
傅九衢眯眼,抬手拿棋擲過去,恰好打中段隋的鼻子。
“不要再說誰誰誰又給爺惹事了,不然我踹死你。”
段隋嘿嘿兩聲,尬笑,“這次真不是她惹事兒,是事兒惹上她了。”
傅九衢比段隋想象中消氣更快,隻略略挑了挑眉梢,便示意他說話。
段隋低著頭,將手上的東西呈了上去。
“九爺,皇城司截獲一封密信。”
信是從驛站而來,放在一個圓筒裏,其中一角折了起來,兩側有驛站的封印,沒有投遞人的信息,收件人卻是張家村的張小娘子。
從信中看,王屠戶父子和雲騎橋死亡的三個挑夫,皆是隸屬於一個叫汴宮的江湖行幫,這個汴宮暗中操控了汴河水鬼案,並且利用鬼怪傳言,常年將張家村北的藥王殘塔作為據點。接下來,他們要在張家村製造一樁血案,以呼應“蓬星現世,國祚不祥”的讖言,約張小娘子明日午時在藥王塔見麵商議。
傅九衢冷笑不已。
“明日午時,張家村北、藥王塔……”
段隋抬頭,觀察著傅九衢的表情。
“九爺,若這個張小娘子,當真是汴宮中人。那水鬼一案,就與她脫不了幹係……”
傅九衢哼聲,“那我便扒了她的皮。”
段隋又道:“今兒上午,張小娘子還在虹橋鬧騰了一番。”
“哦?”
“先是在紅爐酒肆見了一個藥商,孫家藥鋪的董大海做的中人,八兩藥材賣了五百兩。這人的來曆,屬下正派人在查……接著,她又在香萃酒樓,把張都虞候她老娘給搓磨了一頓,最後愣是讓張二郎回家取了現銀來結清欠賬,這才放了人……”
聽完段隋的講述,傅九衢笑了起來。
“小瞧她了。”
他起身,“去探事司。”
……
傅九衢大步走出臨衢閣。
一個丫頭端著托盤往裏走,看到他福了福身。
“郡王,小周娘子讓婢子送了山藥排骨湯來。這山藥呀是小周娘子在白雲觀的山上挖的野生的,熬了足有兩個時辰。小周娘子說,這幾日為就長公主,府中多以素食為主,郡王想必沒有胃口。山藥可補脾健胃,充五髒,除煩熱,最是合適不過……”
傅九衢斜眼一掃。
雅致的大白瓷罐,一隻碗一隻勺,沒有揭蓋子仿佛已能聞見湯的鮮美,可以想見熬湯的人是花了些心思的。
“好喝嗎?”傅九衢淡淡問。
丫頭愣了愣,答得十分乖巧,“回郡王話,好喝的,小周娘子親自熬的,定然是好喝的……”
傅九衢:“賞你了。”
丫頭“啊”一聲,錯愕地嘴都合不攏。
傅九衢大步從她身邊經過,一拂氅子。
“你就站在這兒,把湯一口一口給爺舔幹淨,要敢剩下一滴,要你狗命。”
這馬屁是拍到馬腿上了,丫頭欲哭無淚。
“婢子……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