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聖上有旨

箱籠疊著箱籠的大廳內,一屋子人惶惶地候著,卻在看清邁步進來的人後呆住了。

晏靈兒得意的笑僵在臉上,看著內侍恭敬將聖旨雙手呈上。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取了聖旨展開,溫潤的丹鳳眼噙著寒光在晏靈兒身上一掃而過,聲音清朗溫潤:“聖上有旨!晏清聽旨!”

晏清看著孟舒瀾自內侍手中取了聖旨,微微蹙眉,正欲開口卻掃見一旁的晏靈兒,不由得又將話吞了回去,領侯府眾人跪地接旨。

“臣,晏清,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西疆洱郡守備營前鋒將軍晏清,能征善戰,英武忠國,屢立功績。茲,遷西疆洱郡守備軍統領,封鳴鳳將軍。念將軍衛國有功,又重傷在身,允暫住侯府休養。欽此!”

“謝聖上恩典!”

晏清朝大燕宮的方向俯身叩首大拜,雙手舉過頭頂接旨。

“這不可能!”

忽地一聲怒吼,叫所有人都將視線轉到了晏靈兒身上。

“侯府可是超品官邸,她一個戍邊小將何德何能能住在這侯府?!”

晏靈兒恨聲質問著,一張明豔的臉扭曲變形,猙獰如惡鬼。

孟舒瀾目光冷沉地開口:“肅王妃是對聖上的旨意不滿?”

晏靈兒一抖,不甘心地道:“本宮不敢,隻是超品官邸牽動頗多,就這樣讓一個低品階的戍邊將住在此處,怕是不妥。”

“前朝之事,王妃還是慎言的好。”

內侍冷颼颼地瞥了晏靈兒一眼,不鹹不淡地提醒了一句。

晏靈兒後背忽地起了一層冷汗。

後院幹政,是大忌!

皇家之人尤其忌諱此事。

晏靈兒眼角忽地掃到吩咐人將聖旨收好的晏清,嫉妒像毒蛇一樣啃噬著她的心。

同為女子,憑什麽自己隻能做小伏低在這婦人後院受人磋磨,連一個閹人都敢給自己臉色!

而她晏清卻能做人人追捧的女將軍,在前朝談笑風生!

憑什麽?!

“鳴鳳將軍有傷在身,不好操勞費心。王妃不若改日再來拜訪?”

內侍睹見晏靈兒的神色,眸色一沉,先孟舒瀾一步開口。

晏靈兒從他眼裏看到了濃濃的警告,縱是心底不甘,但也知有孟舒瀾給晏清撐腰,自己也不能拿晏清如何。

“妹妹好好養傷,咱們,來日方長。”

晏靈兒恨恨地剮晏清一眼,壓低了聲音同晏清說完,朝著孟舒瀾盈盈一拜,領著自己的人離開侯府。

“聖上還在等著雜家回話,雜家便也先告退了。”

內侍見著晏靈兒走了,也告辭而去。

等著內侍走遠,晏清才道:“你是特意帶著肅王的人來的?”

孟舒瀾淺淺地笑了下:“看他們狗咬狗不是很有意思?你也能清淨幾天。”

“那是你表兄和表嫂。”晏清提醒了一句。

“往自己父親身邊放釘子的表兄,對自己堂妹落井下石的表嫂,我可不敢認。”

孟舒瀾輕嘲一句,另轉了話題,“你的傷如何?”

“沒有半年的時間怕是不能痊愈。”

晏清垂睫輕飄飄地將話題帶過,“這段時間朝堂上怕是已經吵翻了天吧?聖上心裏有人選嗎?”

孟舒瀾沉默。

晏清霎時懂了。

“也好。”

晏清描摹著帥印上的刻字,低垂的眉眼讓人看不透情緒,“你在西疆五年,熟悉軍務,在軍中有自己的擁躉,有郡王的身份,還有軍功在身。由你來掌西疆帥印,那幫子人也找不出差錯來。且若是你,定不會葬送西疆三十七城,我也算沒有辜負父兄的囑托。”

“我並不善武,你比我更適合這個位置。”孟舒瀾道。

“統帥的職責是統率全軍調兵遣將,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親自上陣。單論謀略,連我爹都說我不如你,你在顧忌什麽?”

晏清正視著孟舒瀾,“且你要同南川洲交涉,有西疆統帥的身份在,會容易不少。”

“若我接手了西疆兵馬,你之前在大街上說的話豈不是成了他人笑柄?”

孟舒瀾沉吟道,“晏家其他人也未必會同意你將兵權交出來。”

“若我是被人笑話兩句就要死要活的人,我爹早就將我扔回康都了,還會讓我在西疆被笑話這麽多年?”

晏清對於孟舒瀾給出的理由哭笑不得。

他總是喜歡為自己考慮太多,有時候她都鬧不清這人是她幕僚,還是她爹。

“至於晏家其他人,你更不用擔心。”

晏清正色道,“當初晏家先祖便立下規矩,晏家主事的一脈死絕前,任何決定都由不得他人置喙。不過是這些年那些人過得太安逸,早就忘了祖宗規矩。”

“正好西疆交給你,我也能得閑,好好給他們立立規矩!”

看著晏清眼中一閃而過的寒芒,孟舒瀾目光一暗,眉頭輕皺,薄唇緊抿。

“我可以幫你。”

這樣一句簡單的話,他卻說不出口。

晏家的家事,他沒有插手的理由。

思來想去,自己唯一能為她做的,竟隻有接受西疆帥印,讓她不至於連最後的依仗都沒有。

自己,依舊隻是那個值得她信賴的軍師。

真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悲哀。

孟舒瀾斂了情緒,鄭重道:“我替你守好西疆,等你歸來。”

“別人巴不得死死攥在手裏的東西,你倒還覺得燙手。”

晏清笑著打趣了一句,“真蠢。”

孟舒瀾描摹著眼前人的眉眼,看她笑靨如花,藏盡眉眼間滿溢的複雜。

自己又何嚐不知,交出來的兵權就是潑出去的水?

但……

“晏家世代守護西疆,為的是西疆安寧。”

晏清將帥印重重地放在孟舒瀾手裏,擲地有聲地道,“若有人能扛起這大旗,他是什麽人都不重要。”

孟舒瀾心中一緊,掌心的溫度順著經脈蔓延至心底。

清明的眸子裏印著黑鐵鑄成的帥印,孟舒瀾微微歎了口氣,握緊了掌中帥印,鄭重道:“末將,定不辱命。”

晏清神色複雜地看著孟舒瀾離開。

帥印意味著權力,也意味著風險。

前生他因自己而死,今生自己卻又將他推上這樣的風口浪尖……

晏清皺著眉頭,心裏如同壓了一塊巨石般沉悶得緊,卻又聽青衣道:“小姐,滬錫老家來信了。”

晏清目光驟冷。

來得真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