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胡言亂語

佛安寺西廂房,晏清推開房門,看著端坐在首位悠閑喝茶的人,臉色黝黑。

不是溫哲茂,卻也是她前世的老熟人——溫哲茂的謀士司惗。

隱士司惗長居肅王府,不曾出來走動,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他是溫哲茂的人。

晏清沉著雙眸,壓著怒氣,冷聲開口:“我來了,放我娘走。”

“哈哈哈,不急,不急。”

司惗笑道,斟一杯茶,請晏清,“小將軍舟車勞頓,且坐下飲杯清茶。”

晏清盯著他,但司惗始終帶著笑,恍若未聞,自在地喝自己的茶,還同晏清訴說自己的感想:“都說佛安寺的銀雲雪尖,是茶中一絕。今日得飲,確實如此啊!”

站了半盞茶的功夫,見司惗絲毫沒有開口的打算,晏清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坐到了案幾另一側,卻沒飲茶。

“你想怎麽樣?”

晏清咬著牙問。

司惗飲一口茶,咂吧下嘴,似在回味茶得甘甜可口,直等到晏清拳頭都攥起來了,他才轉過臉來,皮笑肉不笑地反問:“小將軍不問我是誰?”

晏清心中一跳,但麵上怒氣不減,一拍桌子躥起來攥著司惗的衣襟就把人提了起來,冷聲駁斥:“我管你是誰!敢動我娘,我扒了你的皮!”

司惗盯了她一會兒,嗤笑出聲:“我勸將軍三思而後行。這會兒要是動了我,您母親的情況,可就不好說了。”

晏清瞳孔一縮,猛地收緊手。

司惗被硬生生提了起來,攥緊的衣襟嘞得他喘不過氣,但他卻好整以暇地笑看著晏清,眉輕挑,盡是算盡一切的從容。

眼看著司惗的臉色因喘不過氣而發紫,晏清眼神凶狠,恨不能直接將他勒死了事!

從容如司惗,這會兒也不由得有些慌了。

但晏清到底還是鬆了手,將人重重地扔開,咬牙切齒地警告:“若是我娘少了一根頭發,我都要你的命!”

剛得到喘息機會的司惗不住地咳嗽,但聽到晏清的話,卻又笑了起來,一邊喘息一邊笑:“我的命可不夠給夫人賠罪的。我不過是個傳話的,隻要我的主子不出事,我就算死了,您也要不回鎮西侯夫人。老實說,有鎮西侯夫人給我陪葬,我覺得值了。”

晏清怒極,一拳錘在司惗臉上:“你敢?!”

被一拳揍翻在地的司惗捧著臉,痛苦地蜷縮著,卻嗤嗤地笑:“我有什麽敢不敢的?人又不在我手上。”

晏清眼中殺氣畢露,手抓著茶盞一磕,拈著碎瓷片就朝著司惗脖子上抹去,卻見司惗抹了把臉上血,笑得挑釁:“雖說我的命不值錢,但我死了,就意味著談判破裂。”

晏清的手一頓。

司惗拂開晏清的手,從地上爬起來,理著衣冠,又坐回椅子上:“將軍氣也出了,咱們來說說正事?”

晏清盯著仿佛沒事人一樣的司惗,若不是他挨了揍的鼻子還在流血,她都要懷疑自己才踏進這個屋子。

她看不透這個人,從來都是如此。

他說話行事就像個瘋子,惜命,但又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也就更不會把別人的命放在心上。

在他眼裏,人命就像是商品一樣,有著固定的價值。為了獲得某些利益,舍掉某些人的性命,是理所應當的事。

他幫溫哲茂做事,但是卻又屢次挑釁溫哲茂。

若不是他確實有用,溫哲茂也不會等到登基之後,才殺了他。

而那劊子手,就是自己。

看著鼻子都被打折了的司惗,晏清有一瞬間的恍惚。

上輩子她奉命殺司惗的時候,是有兔死狐悲的感慨的,但司惗似乎早就知道自己有這一天,甚至安排好了自己的後事。

孑然一身,赤條條地來,赤條條地走。

“值了。”

這是司惗死前最後一句話,但到現在她都沒有參悟,他到底得到了什麽是能讓他覺得值得的。

金錢,地位,權利,他一樣沒撈到,甚至丟掉了自己的命。

前世她就沒看懂這個人,這一世,她依舊看不懂。

“將軍似乎認識我?”

見晏清一直不說話,司惗塞著鼻子仰頭看過來。

晏清臉色又暗沉了幾分,這人也同前世一樣敏銳。

晏清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隻是冷著臉問:“你想……你主子想讓我做什麽?”

聽著晏清改口,司惗又笑:“將軍果然是了解我的人。”

晏清不應聲,不知道他從哪兒得出的結論。

“要按我的想法,就該押著鎮西侯夫人,點名讓您自刎,以絕後患。”

司惗仰著頭絮叨,絲毫不怕晏清再給他一拳,將他牙再打落兩顆,“但他偏不信。”

司惗歎息一聲,又扭過頭來,問晏清:“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晏清不解,但卻鎖緊了雙眉。對司惗總是顧左右而言他的話,感到不耐煩。

但她還沒開口,司惗下一句話卻叫她心頭一跳。

他說:“在這之前,我給你卜了一卦。你是有忠心赤膽,但卻無前程後路。但在鎮西侯去世之後,你的卦象就變了。”

說著,司惗一頓,定定地看著晏清,唇耷拉下去,無聲地吐出三個字,叫晏清心神一震。

那頭司惗卻又笑了起來,自暴自棄一般:“可是他不信啊!覺得自己能壓得住你的命格,想要這亂世帝星做自己的馬前卒。蠢貨!”

“胡言亂語!”

晏清冷喝一聲,呼吸卻已然亂了。

她知道這世上有些能人異士,這司惗也有些手段。

說她會亂世,她認。

就算這棋局非她起,但她要想在這盤棋上活下去,就定然要亂這棋盤,擾亂棋手的打算,才可能博一線生機。

但說她是帝星?

簡直是無稽之談!

她晏家世代為將,守護武安江山,一片忠心赤膽,怎會行那竊國逆賊之事?!

被晏清的喝問打斷,司惗愣了一下,瞧兩眼晏清,又轉回眼去:“果然,你也不信。都是蠢人啊!罷,罷,罷……多言無益。”

再之後,司惗果然沒再廢話,直接了當地將溫哲茂的要求提了出來,甚至沒有遮掩溫哲茂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