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靈前重生

武安國,鎮西侯府一片縞素。

晏清聽著耳邊傳來忽遠忽近的叫罵,竭力撐著身子爬起,茫然看了眼四周,刺目的白亮得晃眼。

這是怎麽回事?

不等她想清楚,身子被人猛地一推。

“別在這兒裝聾作啞,我問你話呢!這地方你讓是不讓!”

這聲音!

晏清渾身驟顫,猛地回頭望去,眼前的男人正是她那五年前承襲了她父親爵位的大伯晏康平!

他不是因為貪墨被抄家流放死在途中了嗎?

怎會在這兒?

晏康平對晏清的注視恍若未覺,指著她鼻子罵:“當初你爹親口答應我,要讓靈兒從侯府出嫁!你這是打算不遵從你爹的遺願,讓你爹死不瞑目嗎?!”

口水噴濺在她的臉上,腥臭得令人反胃。

但晏清來不及去擦,耳邊隻回**著“出嫁”“靈兒”等字眼,她手腳冰涼,沒記錯的話,這不是乾元三年的事情嗎?

那年她父兄戰死,停靈期未滿,晏康平便要拆她父兄靈堂換喜堂,送晏靈兒從侯府出嫁。

當年她應了此事,隻求他們能善待她娘。

不想晏康平襲爵之後,竟以她娘生死逼她入肅王府為妾!

進府後,晏靈兒對她百般刁難,肅王卻對她殷勤維護,更允她將她娘接入府中照料。

她誤信肅王對她情深意重,為他戰場廝殺,助他登上大寶,卻被他誣陷與人私通、叛國謀逆,虐殺在冷宮之中!

紙錢帶著火星飛出,撩過晏清手背,燙得她一哆嗦。

抬眼看去,兩尊牌位毫無預兆地撞入眼中,撞得她心生疼。

她已死在了冷宮,怎會又活生生站在父兄靈前,還有死而複生的晏康平……

難道,她重生了?

晏清正驚疑不定,陡然聽見一聲怒罵:“放你娘的狗屁!”

她轉頭,就見自己已經死了三年的參將劉詔正擋在自己身前,指著晏康平的鼻子破口大罵:“侯爺和世子剛走,停靈還不滿三天,你個老賊就要拆他們靈堂換喜堂,送你女兒出嫁!侯爺有你這樣的大哥,才是真的死不瞑目!”

“這是我們的家事,哪兒有外人插手的份兒!”

晏康平黑著臉推攘劉詔一把,揚聲朝晏清喊,“你還不讓他們退下!萬一鬧大了傳出去,是要叫人笑話我們侯府沒規矩嗎?你可要考慮清楚,你爹死了,你又是個女兒身,將來出嫁還要靠我們這些叔伯幫襯,撕破臉對你可沒什麽好處!”

這熟悉的一幕,讓晏清倏地清醒。

她重生了!

震驚後的狂喜混著滔天的恨讓晏清揚起了唇角,深沉的黑眸寒氣森森,青絲蒼顏,活像九幽地府爬上來討債的厲鬼。

前生他們讓她不得好死,今世她必親手將他們送進地獄!

晏康平被晏清身上的殺氣嚇住,不由得腿腳發軟,下意識後退兩步,卻跟怒容滿麵的劉詔撞了個正著。

晏康平嚇得連忙跳開,戒備地看著晏清和劉詔,聲力內荏地嚷道:“你們想幹什麽?我可是未來的鎮西侯!”

“未來的鎮西侯?”

晏清剮一眼兩股戰戰的晏康平,前世他確實是成了鎮西侯,但今生他想都別想!

“鎮西侯掌西疆八十萬兵馬,鎮西疆三十七城,同西戎三天一小戰,一年一大戰。”

晏清冷笑,“你一個靠祖宗蔭蔽,哭求我父提攜才爬上戶部侍郎之位的文官,你拿得動刀,上得了戰場,殺得了敵嗎!”

晏康平被晏清的話嚇得臉色發白,上陣殺敵他是萬萬不敢的,但鎮西侯的尊榮富貴也是他不想放下的:“你少在這兒唬人!西戎同武安已簽訂友好協議,最少五十年不會來犯。什麽西戎賊心不死,什麽邊關國境並不安寧,一切不過是你們這些武夫不願交出兵權,杜撰這些來混淆視聽!”

“混淆視聽?依你之言,這邊疆四侯都是在行欺君背主之事該淩遲處死?”

晏清眸色一沉,陡然拔高了聲音,“空口白牙汙功勳侯爵的名聲,晏康平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晏康平頓覺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打住,眼咕嚕一轉,就換了說辭:“你少汙蔑我!我就問你今天這地兒你讓不讓?讓,等我承爵,我還能讓你們母女繼續在這侯府住。若不讓,哼!那就別怪我將你們趕出去!”

包括劉詔在內前來吊唁的晏家軍聞言皆皺了眉頭看著晏清。

誠然他們是不想她答應,導致侯爺和世子倉促下葬,但又怕她不答應,叫侯爺遺孀孤女流落街頭無處可去。

武安的律例便是如此,即使是侯爺家眷,若無後人能繼承侯位,也是不能再住侯府的。

就算他們能幫襯一二,可到底是外人,接觸過多,難免有人說三道四,叫侯夫人和小將軍的名聲都不好聽。

“那也要看你能不能做這個鎮西侯!”

晏清撐了素纓亮銀槍,脊背打得筆直,目光森然地盯著晏康平,“西戎獲利,西南羌人必不會安分。若我殿前立軍令狀請命南伐,等我大勝而歸,你猜這鎮西侯的位置聖上最終會給誰?”

聽見這話的人無不瞪大了眼睛,看著靈堂之前持槍而立的清瘦女子。

沒人覺得她在開玩笑。

作為以女子身獲稱武安史上最年輕將軍的晏清,十歲由聖上親封前鋒將軍,率三千人攻下了朝廷調動上萬人馬、花費十年之久都沒拿下的黑瓦寨,自此一戰成名。

以劉詔為首的晏家軍內心熱血奔湧,恨不能現在就拿上刀槍劍戟,與晏清奔赴沙場,叫那些狗日的看看,便是侯爺和世子都去了,他們晏家軍的軍旗也不會倒!

晏康平臉色煞白,他如今已將晏清得罪死了,若晏清真的成了鎮西侯,晏清定會同他秋後算賬!

就他一個五品戶部侍郎,拿什麽和手握兵權的晏清抗衡?

不行!

必須讓靈兒從侯府嫁進肅王府!

隻有讓肅王以為他能成為鎮西侯,助他爬上戶部尚書的位置,才能讓晏清不能輕易動他!

今日這靈堂,必須拆!

晏康平發了狠,怒聲吼道:“那也要你有命從戰場上回來!如今我是晏家唯一的男人,晏家的事都是我說了算,這侯府也是我說了算!拆,都給我拆了!我看誰敢攔!”

晏康平說著一把將靈台上的牌位掀翻。

“老賊你怎敢!”

劉詔怒目圓睜,爆喝一聲亮出拳來,晏家軍眾人亦是瞬間暴起,卻見一杆素纓亮銀槍陡然刺出!

寒光森森的槍刃抵上了晏康平的心窩,錦衣被刺破,冰涼的槍尖讓晏康平全身僵直,不敢挪動分毫。

晏康平又怒又懼,抖著聲音開口:“晏,晏清,你瘋了嗎?我可是,可是朝廷五品大員,是你嫡親的大伯!”

槍尖因晏康平說話的起伏刺破他胸前的皮肉。

鮮血流下來,滿堂俱靜,晏康平更是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那槍尖將他刺個通透。

晏清黑眸如深淵寒潭,臉色慘白,持槍的手卻又穩又準。

“今日你若敢拆我父兄靈堂,我晏清便是背上大逆不道的罵名,也要你以死謝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