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夜幕星垂,疾風撲麵。禦輦急快地向皇宮駛去。

一路上,雲珂腦中飛快地思索著此事的種種前因後果。

還在昭陽侯別院時,他就要月隱仔細注意炎國的一切動向。年初時得知消息,知道炎國秘密召集了一些以暗殺行刺為生的武林黑道,並調動了炎國朝廷暗屬的暗殺組織,密謀對雲國不利。

之後雲珂又拿到福氣調查的密折,交給了月隱處理。

此後兩個月,月隱陸陸續續將潛入雲國的刺客納入監視範圍,但是因為最重要的皇宮內奸還未找到,所以雲珂要他們不要打草驚蛇。

半個多月前楓極的事情發生,雲珂又收到憐惜輾轉從北國送來的消息,便理所應當地認為前南海十皇子楓極應該就是內奸,於是下令要月隱在半個月內準備妥當,將所有炎國刺客一舉捉拿歸案,嚴加審訊。

直到昨天,所有刺客全部落網。今天下午看到審訊結果,卻發現那些刺客對潛入雲國皇宮的內奸情況並不完全清楚。因此雲珂連夜趕到天牢,親自夜審楓極。

誰知道峰回路轉,楓極竟然不是炎國潛入的內奸。如此一來,昨天的行動已經打草驚蛇。

由於調動了月隱和禦林軍的大批人馬捉拿這些刺客,原本安插在宮裏的月隱和護衛沒有往日那麽多,現在皇宮的人手恐怕不足以應付突發狀況。

若是那一時僥幸被遺落的內奸狗急跳牆,今夜便是最好的時機。何況敵在暗我在明,獨自留在永夜宮的雲夜,也許情況危險異常。

雲珂心急火燎地趕回皇宮。禦輦剛剛在雍和門門前停下來,他便迫不及待地跳下車來,匆匆奔向永夜宮。福氣帶著調來的大批禦林軍緊隨其後。

奔進宮內,大殿裏靜寂無聲。隻有燭火輕輕跳躍,空氣中還淡淡地飄散著一股奇特的幽香。

尤太醫和幾名太監昏倒在地,內室的床上,早已沒有了昭陽侯的蹤跡。

沒想到他們的行動這麽快……

雲珂一剎那隻覺大腦一陣空白,渾身顫栗,幾欲昏倒。

他深吸口氣,強自鎮定,來到空榻前,注視著被扯到地上的紗帳和床上掀開的被子,心裏一片冰涼。

福氣上前探了探床褥,早已涼了……

禦林軍徹夜在整個皇城內展開仔細搜查。從昏迷中醒來的尤太醫和幾名小太監,完全不記得發生了什麽事情。

永夜宮裏每晚都有太醫院的太醫輪班駐守,隨時照顧昭陽侯的情況。今晚輪到尤太醫,他是在酉時左右來的,和往常一樣給昭陽侯把過脈,開過藥,待他睡下後便到偏室去休息了。

幾個小太監也都是一直在永夜宮伺候的,今日也像往常一般行動,並沒有什麽異常。不過他們最後的記憶都隻停留在戌時一刻左右,也就是說,那之後他們便被迷暈了。

「皇上,如果照這個時間算起來,昭陽侯殿下被擄走應該還不到兩個時辰。」福氣推斷道。

雲珂不語,心下沉吟。

這刺客好生奇怪。既然炎國是下了死令,那隻要刺殺就好了,為什麽要把人擄走?豈不是麻煩、困難許多?還是說,他們要以雲夜為人質要挾自己?

戌時一刻,那時城門早已關閉。但是因為已過立夏,按照明月王朝夏季行規,北麵會開一偏門至亥時關閉,出城完全來得及。

雲珂想到此,立刻帶人去追。至於他們到底有幾個人?到底是怎樣把雲夜從皇宮裏擄走的,他已來不及思考。

夜半三更,數十匹駿馬從滄浪城北門疾馳而出,清脆的馬蹄聲在寂靜的夜裏異常清晰。首騎上的一人,身穿皇袍,頭束金冠,飛揚的明黃色雲袖在黑夜裏十分明顯。

「皇上。」幾名禦林軍從前方官道迎麵奔來,稟報道:「前方樹林裏發現一輛棄置的馬車。」

「走!」雲珂冷喝一聲,揚馬奔去。

原本黑暗的樹林已被禦林軍的火把點得通亮,一輛黑色馬車正靜靜停在其中。

雲珂躍下馬背,來到車前,一把掀開簾子。福氣在旁舉起火把,將車內照得明亮。

空空的馬車裏還殘留著淡淡一股幽香,和永夜宮裏留下的味道一樣。裏麵空空如也,隻有一方素色錦帕落在座椅下。

雲珂伸手拿起那帕子,細細一看,原本便蒼白的臉色更是幾欲透明,因為他認出,這正是雲夜日日束在身後的那塊錦帕。拿到眼前輕嗅,似乎還可以聞到雲夜身上淡淡的怡神香味。

「皇上,什麽痕跡也沒留下。」福氣在車內仔細搜索一番後道。

「追!」雲珂臉色一沉,收起錦帕,轉身上馬,奔出樹林。

眾人緊隨其後,一路疾馳出幾十裏地,卻再沒有發現什麽。

突然雲珂停下駿馬,立住不前。

眾人見皇上眉頭緊鎖,神色凝重,都不敢妄動。過了片刻,雲珂忽然問道:「現在什麽時辰了?」

「大概快到五更了。」福氣抬頭看看晨曦漸現的天空,心中估算,卻見皇上的神情愈加沉重。

再度沉思片刻,雲珂突然猛喝:「返城!」說完一抽馬鞭,縱馬回身,向京城滄浪直奔回去。

仿佛在和時間賽跑一般,雲珂一路披星戴月,縱馬疾馳。天空卻偏偏作對似的,蒙蒙亮亮的曦光從東邊緩緩升起,轉眼間已過了卯時,正是滄浪城門開啟的時刻。

奔至北城門外,城門已經大開,守城將領早已望見是半夜出城的皇上回來了,連忙出來迎接。

雲珂勒住韁繩,喝問:「城門開了多久?」

守城將領聽皇上語氣不善,戰戰兢兢地答:「回皇上,卯時開城,已開了快一個時辰。」

雲珂臉色一變,道:「來人!傳朕旨意,立刻關閉所有城門,不得有誤。」幾名禦林軍領命,立刻向各個城門傳令去了。

北門偏僻,此時時辰尚早,出城的人寥寥可數。但是東城門臨近市集繁華之地,南城門守著商貿交易中心,早上出城采購、進城運貨的人流一向絡繹不絕。一個時辰,已經足夠很多人出入了。

福氣已經明白過來,昨夜亥時在北門關閉前疾馳而出的可疑馬車,恐怕隻是敵人聲東擊西的誘敵之計,真正的馬車,隻怕早已載著生死不明的昭陽侯從其它城門離開了。

「但願還來得及……」雲珂喃喃自語。

「皇上,我們還是先回宮吧。」福氣輕輕提醒道。

雲珂仰頭望著已漸漸大亮的天空,茫然半晌,終於緩緩點了點頭,返回皇宮。

再次回到永夜宮,看著空蕩蕩的寢室,雲珂雖然麵無表情,心裏卻憂急如焚。

他知道自己因為關心則亂,已經犯下不可彌補的錯誤,此時必須冷靜下來,盡快找到雲夜的蹤跡。

他環視四周,見一切都保持得和昨夜一樣。福氣親自搜查過一遍,除了室內飄散的極品迷香,什麽線索也沒有。床榻周圍雖然略有淩亂,卻沒有打鬥過的痕跡。也許雲夜當時已沒有力氣反抗了。

「皇上。」福氣來到身邊,低聲道:「早朝時間將至,您……」

雲珂不耐道:「朕今日身體違和,不上朝了!」

「等等。」雲珂想了想,道:「傳文相連清、武相徐少淵到鳳儀殿議事。」

福氣退下後,雲珂走到窗前的湘妃榻前,想到昨日下午還和夜兒在這裏相擁而眠,想到自己剛剛承諾要搬到這裏與夜兒同住,想到第一次感受到他腹中胎兒的跳動……

雲珂攤開白皙修長的手指,回憶著昨日的感覺。

不知雲夜現在究竟怎麽樣。

一想到雲夜現在可能的處境,雲珂心裏便躁動難安。明知自己再想下去隻會方寸大亂,但思緒卻是不由自主。

雲夜現在連流雲劍都握不住,如何自保?他現在處境如何?那些人是否會為難他?是否知道他有孕在身的事情?

雲珂扶住椅背,緊緊按住絞痛不已的胸口,強迫自己不要再想。可是突然間,什麽事物引起了他的注意。

雲珂轉頭看向床頭的黑木雕花紋櫃,櫃子側畔懸掛的劍鞘如今已是空空如也。

雲珂呆呆注視半晌,忽然靈光一閃,有什麽念頭浮現在腦海裏。他疾步衝了過去,一把抓下那柄空劍鞘。

昨天因怕雲夜觸劍傷情,他把原本掛在床頭的流雲劍,改掛在了背床而向的雕花紋櫃上,距離床榻有近十步之遠。

從床前扯下的紗帳和掀開的被褥來看,雲夜原本大弱的身體又中了迷香,應該無力去拿放置那麽遠的流雲劍防身,但他的意識卻似乎是清醒的,因而扯下了滿床紗帳。

可是既然如此,流雲劍為什麽會不見了?

旁人是不會知道這把普通的劍鞘裏承載的是舉世聞名的流雲劍。雲夜自然也不會告訴別人,宮裏也沒有任何人知道。

難道那些刺客不僅改刺為擄,還順便改行做了小偷?而且偷了人還不算,還要順手偷走一把寶劍?

若是如此,這皇宮大內中更值錢的東西也有的是,偷把劍算什麽?不如再偷些更值錢的東西,他們也不用回炎國了,直接隱居他鄉足可富饒一生,何必還做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

雲珂想了又想,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帶走雲夜的人,不僅要帶走他的人,還要帶走他的貼身寶劍。

如果流雲劍是他們搜出來的,但內室裏並沒有搜索過的痕跡。這內殿裏外至少掛了三把寶劍,可拔出劍鞘的卻隻有流雲劍那把。

如果是雲夜告訴他們的……那麽雲夜為何要告訴他們?難道他認識他們?既然認識,雲夜又為何要做出扯下紗帳這樣毫無意義的反抗?

雲珂反複思索,拾起地上的紗帳,看著上麵精美的群花刺繡圖案發起呆來。忽然,一個大膽的推測在他心裏漸漸形成。

也許……擄走夜兒的人不是炎國刺客。

「皇上。」福氣的聲音忽然打斷他的沉思。

雲珂聞聲,抬起頭來,麵上雖有掩不住的疲倦之意,但眼神卻異常清亮。

「皇上,連文相和徐武相已經在鳳儀殿恭候。」

當日雲夜服了斷命果,雲珂一夜之間將太醫院所有的太醫都調了去,不免驚動朝廷裏一些敏感的大臣。

所以當雲夜的情況好轉一些後,雲珂便在鳳儀殿召見了文相連清、武相徐少淵和慶親王雲瑄等一幹朝廷重臣,將雲夜逆天受孕的事簡略交代了一下。

初時眾人自然震驚莫名,那模樣比雲珂當時還要驚嚇。慶親王麵色蒼白,哆哆嗦嗦地道:「皇、皇上,你、你們……你們……」

他「你們」了半天也說不出話來。皇上早有子嗣是他夜夜期盼日日嘮叨的事情,可事情真的猛然砸在眼前,還是不免讓他頭暈腦脹。

與皇上這位親叔叔的狀況相比,兩位丞相顯然要鎮定得多了。他們很快便接受了此事,恢複常態,向皇上道喜。並與皇上一同商量了今後的對策。

雖然文國還沒有立過男後的先例,但昭陽侯已經先斬後奏,有了皇上的骨血。而皇上也立場堅定,表明了要立他為後的心意。

因此雖然慶親王的胡子吹得老高,但眾人還是同意了先等孩子生下來,再給昭陽侯一個名分的事。所以關於此事,朝中幾位重臣都是知曉了的。

文宰相連清年不過五旬,才高八鬥,思慮敏捷,辦事周密,在先皇明敬帝時已位為宰相,以前曾是雲珂的太傅,雲珂對他信任非常。

武宰相徐少淵雖然隻有三十多歲,但文韜武略,無有不精。是雲珂即位後親封的武相。

且他曾追隨雲皓征戰沙場多年,也算前昭陽侯的舊部。雲珂封他為相,一則是他自身的實力;另一則,不能不說沒有愛屋及烏之意。而雲夜去年可以被雲珂委以大任,掌握玄武軍權,也有徐相的大力保薦之功。

雲珂來到鳳儀殿,文武雙相正麵色凝重地等候著。雲珂擺擺手,讓他們免禮,在龍椅上坐了下來。

「皇上昨夜連夜出城,早上又命人關閉了四方城門,仔細盤查出城人員,不知宮裏發生了什麽變故?」文相開門見山地問道。

雲珂麵容疲憊,但神色已經鎮靜下來,道:「昨晚有人夜闖深宮,擄走了昭陽侯。」

「什麽?」文武雙相齊齊大驚。

雲珂緩緩地將事情經過大致解釋了一下,卻略過了楓極不提。

「皇上,炎國刺客如此囂張,實在讓人忍無可忍。請皇上下令,立刻發兵。微臣願親自領兵剿滅他們,救回昭陽侯。」徐少淵情緒激動,雙眼冒火。他封相五年,辦事一向沉穩老練,可這次實在動了肝火,已是怒極。

「皇上,武相的話雖然略有莽撞,但我們確是不能再容忍下去了。多年以來,我明月王朝雖然國強民富,百姓無憂,但是皇室王族卻經常受到諸國刺客的騷擾,炎國更是年年都有刺客派來。此事我們必須早日解決,不然皇上也是性命堪憂。」

連相麵色嚴肅,想了想又道:「不過現在還是要以救回昭陽侯為先,刺客之事尚須從長計議。」

「不。」聽完連相的話,雲珂靜靜地開口道:「要先解決刺客之事。此事不能再拖,必須盡快解決。朕安排已久,早有釜底抽薪之計。」

「什麽?那昭陽侯怎麽辦?」

徐少淵和連清麵麵相覷,相顧愕然。

二人入朝多年,對皇上和昭陽侯的事知之甚詳。昭陽侯一向是皇上的心頭肉,恩寵有加,疼愛無度,現在又是這種……這種關係。

何況昭陽侯身上還有著皇上的骨肉,皇室的血脈,更是萬萬不能有失。不然以皇上外柔內剛的性子,這輩子怕是真正要孤家寡人了。

不過二人又深知皇上雖然外表溫和柔順,好似沒有脾氣,但骨子裏卻倔強剛強,是極有主見之人。皇上既然這麽說,便已是拿定了主意。

「昭陽侯現在應該是安全的,不然刺客不會大費周折地將他擄走。」雲珂沒有仔細解釋,隻是淡淡地道。

連相見狀,與徐相對視一眼,問道:「既然皇上已經胸有成竹,那麽關於釜底抽薪之計……」

「此事還有勞二相密切配合了。」

雲珂說完,掃了他們一眼,將自己的計劃緩緩道出。對二相的大驚失色和連聲反對恍若未聞。

他主意已定,將捉拿刺客該做之事交給他們仔細安排後,便起身離開了風儀殿。回到永夜宮,禦林軍軍長雲常早已恭候多時,此時連忙將各個城門的調查結果向皇上報告了。

「既然早上離城的馬車和百姓都沒什麽問題,就不必再查下去了。傳令下去,將城門重新打開吧。」雲珂淡淡地下了命令。

雲常微感錯愕,不明所以,看了一眼一旁的福總管,卻見福總管也沒有說話的意思,隻得領命退下了。

福氣從雲珂登基之日起便開始追隨左右,對他作為一國之君的所作所為深為了解。當他早上看見皇上異常清亮的眸子時,便知道皇上已經有了決定。

福氣相信,這世上沒有什麽人能比皇上更緊張昭陽侯的下落。既然皇上不提,那麽別人再說什麽也沒有用了。

「福氣,去把楓極放了,讓他去追蹤昭陽侯的蹤跡。」

「楓極?」福氣微微一愣。

雲珂淡淡地道:「楓極出自萬花穀,追隨昭陽侯這麽久,應該有自己的方法。我們的人也許沒有他速度快。讓人緊跟著他,有了消息隨時回報。相信他不會拿昭陽侯的性命開玩笑。」

「是。奴才這就去辦。」福氣心領神會地退下了。

半個月後,一輛普通的馬車疾馳在通往南方的密林中。

馬車駛得極快,但卻異常平穩,趕車的是一位麵貌平凡的年輕大漢。

車簾掀開,一個女人鑽了出來,坐到漢子身旁。她身材婀娜,容貌也頗有姿色,隻可惜左臉上竟有一塊巴掌大小的青斑,整整蓋住了半邊臉,讓人多看一眼也沒了興趣。

女人坐下後,低低開口,道:「已經半個多月了,也不見半個人影追來。」她的音質低沉,雌雄莫辯,聽起來很有誘惑力。

男人沒有說話。女人又哼了一聲,道:「看來他也不怎麽把……把人放在心上嘛!」

男人沉聲道:「那也不一定。咱們一路西行轉南,繞路而行,走的又都是荒僻的小道快捷方式,消息閉塞,也沒怎麽接近大的城鎮。」

女人瞟了他一眼,又哼道:「那咱們十天前路過濼州城,怎麽也不見有什麽異常?」

他們一路上行來,避開了所有較大的鎮城,濼州是他們為了補給,目前經過的唯一一座大城。

男人這次好像沒有話說了,隻是悶頭駕著馬車。又行了半晌,問道:「人怎麽樣了?」

「還是老樣子,也沒什麽起色。」女人皺眉。

「看來還是得趕緊回去。」

「快到青州了,我這兒有些東西不夠,到時你進城幫我跑一趟。」

說話間,馬車已經駛出樹林,上了官道。又行了半個時辰左右,遠遠地就見路旁出現茶肆,可見已接近青州城了。

年輕大漢把車在茶肆前停下,跳下馬車,走進鋪裏。一個老板模樣的人迎了上來。

「客官喝茶嗎?」

「不要茶。一壺清水,兩個茶杯。另外包上十個饅頭。」大漢說著,遞上十幾文錢。

不喝茶隻要清水。老板在這官道旁經營茶肆多年,什麽樣的人都見過了。這大汗雖然模樣打扮都很一般,但說話簡潔行事利索,說不定也有什麽來頭。

他當下收了錢,笑道:「清水、茶杯這就送來,不過饅頭剛剛蒸上,怕得等一會兒。」

「不妨事,等會兒就是了。」大漢伸手接過茶壺和杯子,也不在鋪裏坐,轉身回到茶肆外的馬車上。將茶壺遞給坐在馬車上的女人。

鋪子裏坐著的幾個閑客本來見那女人的側臉頗有幾分姿色,還想多望幾眼,誰知見了她轉過來的左臉,頓時惡心得連嘴裏的茶也要吐了出來。紛紛轉回頭去不再理會,又聊起剛才的話題。

「現在京城這麽亂,小子我勸你還是不要去的好。」一個客商模樣的中年人好心地對坐在對桌的年輕小商販道。

那小販苦著臉。「也許隻是傳言罷了,現在也沒聽見朝廷有什麽動靜啊。」

「等有了動靜,隻怕也是明貞帝駕崩的誥文啦!」

坐在客商身邊的莽漢,見商人和小販說了半天,那小販還是不信似地都都磨磨,早已不耐煩了,嚷嚷了起來。

「皇帝遇刺重傷昏迷了十幾天,聽說到現在也沒醒,你當是開玩笑呢?我家老爺離開京城的時候,京城都**起來了。告訴你去了也是白去,誰有心情和你做生意,別再把你當了奸細抓起來。」

「老四,說話注意點。」那客商皺了下眉,提醒莽漢。

鋪外馬車上的大漢和青斑臉女人,聽了那莽漢的話,心下暗驚。女人裝作不經意似地撩起車簾,向裏望了一眼,見車內昏迷的人並沒有醒來,略略放心,衝大漢使了個眼色。

大漢拿起茶壺、茶杯回到鋪裏還給老板,好像正好聽到客商提醒莽漢的話似的,故作驚奇地上前道:「幾個大哥在說什麽?皇上遇刺,那是什麽時候的事?我們怎麽沒有聽說。我們離開京城的時候還好好的呀。」

那個客商看了他一眼,問道:「你們是什麽時候離開滄浪的?」

「四月二十九。」

「那就對了。皇上是五月初三那天遇刺的,到今天正好半個月了。」

大漢心裏一算,正是他們離開後第四天的事。問道:「什麽人這麽大膽,竟敢行刺皇上?」

「還不是炎國那些家夥。」旁邊的莽漢又嚷嚷起來,根本不把剛才客商的提點放在心上。「炎國跟咱們也算世仇了,被咱們打了那麽多年敗仗,又割了那麽多地,豈能善罷罷休?聽說這回行刺是因為有奸細,還是潛入皇宮的內奸,這不是讓皇上防不勝防嗎?

「當年明敬帝就是在皇上的成人禮上讓他們給刺死的,現在又輪到明貞帝了。不過敬帝還強點,雖然一命嗚呼了,還有貞帝繼承皇位。可貞帝卻連兒子都沒有,現在要死不活的,要生也來不及了,這皇位將來都不知道傳給誰去。」

「老四,這種話別亂說。跟你說了多少遍了!」客商厲聲喝止他。

此時茶肆老板已經包好饅頭送了過來。大漢聽著客商開始絮絮叨叨地教訓莽漢,也沒什麽要打聽的了,便抱個拳離開了。

回到馬車上,還聽見那個莽漢扯著大嗓門,不服地道:「你勸我有什麽用?我這又算什麽大逆不道的話。這事早已經傳開了,有誰不知道的?老六昨個從錦州回來時不是還得了消息,說皇上昏迷這麽多天都沒醒,怕是撐不住了。

「皇上沒有子嗣,錦州的榮親王雲環連夜趕往京城,說是去看望皇上,誰知道是不是為了到時爭皇位……」

大漢揚起馬鞭,馬車飛快地駛離茶肆,漸漸地將身後的聲音拋得遠了,再也聽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