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緩緩地將針自雲夜的腹部諸穴拔出,把了一下他的脈,沁寒風道:

“我會讓林棋把催生的藥準備好,如果開始陣痛就趕緊服下。你好好休息,盡量保持體力。如果有什麽不適,立刻叫林棋。”

“我不喝催生藥!”雲夜皺眉,冷硬地道。

“不喝?不喝藥陣痛隻會讓你耗去太多無謂的體力。你不知道逆天產子持續時間長,生產困難嗎!”

“不!我不喝!”雲夜固執地堅持道。

沁寒風皺了皺眉頭,瞪了雲夜一眼,沒再說話,盡自收拾好金針起身離開了。

雲夜瞥了一眼靜靜守在一邊的林棋。

“林棋,你下去!”

“可是,少主……”林棋有些猶豫。

“放心,沒那麽快開始。你下去!有事我自會叫你!”

“是!”林棋無法,隻好乖乖退下,在外屋守著。

雲夜輕輕歎息一聲,艱難地翻轉了一下身子,閉上雙眼,雙手緩緩在肚腹上撫摸。心中暗自祈禱,雲珂,你快點回來!

雲夜沒有信心。他沒有信心自己可以平安產下此子。也許,也許這個孩子誕生之時就是他命喪之時。所以他絕不喝催生藥。哪怕那會耗盡他的體力,他也要等雲珂回來。

再等等!隻要再等等就好……

雲珂心裏突然一陣莫名的焦急,自己也說不真切。

茫然地攥緊手中的錦帕,掀起車簾,看著外麵迅速掠過的景色。

雲璃放下手中的書,看著皇兄蒼白憔悴的臉龐,心下擔憂。

福氣再次以自己的日耀之血為皇上製藥,這也是他為什麽不在禦輦上伺候的原因。因為他現在的狀況,實在不適合出現在皇上麵前,隻得在禦輦後麵的馬車上休息。不過幾天以來,皇上一直昏昏沈沈的,倒也沒有問過福氣的事。隻是皇上心中,又有什麽事不明白的呢!

雲璃挪過身去,放下車窗。

“皇兄,小心晚風吹著您!”

雲珂默默地躺回去。高燒今天好不容易退了下去,隻是渾身酸軟無力的厲害。若不是如此,他便可以棄車換馬,現在早已經到了萬花穀了。

想起今天已是十三,又問道:

“還有多久才能到萬花穀?”

雲璃想起自己剛才也問過趕路的前方侍衛,回道:

“今晚可以抵達昆山的雲皎峰,明天早上從雲皎峰啟程,傍晚應該可以到達萬花穀了。”

雲珂皺了皺眉頭,感覺心中的不安,與幾個月前在幽江邊涼州城內的客棧裏,自己憂心嘔血時如此相似。後來在萬花穀中從沁寒風那裏無意知道,那一天正是夜兒在青州城外的破廟內第二次胎氣大動的時候。

“傳令下去,今晚連夜趕路,務必明天早上抵達萬花穀穀口!”雲珂強壓下心中不安的念頭,下令道。

雲璃眉頭一皺。如此趕路,士兵可以堅持,馬匹可以換乘,但皇兄卻禁不起顛簸啊!況且明天就能達到,何必爭在一時。

開口想要勸說,卻瞥見雲珂一直攥在手裏的錦帕。若是沒有記錯,那應該是昭陽侯之物。

雲璃心裏一緊,仔細看了一下皇兄憂慮不安的神色,終於沒有說話,下去傳了皇上的口諭。

“滾!我不喝唔……”雲夜難受的幽吟一聲,氣虛微喘,強自撐靠在床邊,一手攥緊床沿,一手緊緊抓住裹在高高隆起的腹部上的薄被。

林棋惶恐地看著已是第三次被少主灑了一地的催生藥,不知所措,見穀主邁步進來,連忙看向穀主的臉色。

沁寒風麵無表情,走過去幫雲夜把了把脈,冷聲道:

“你不要固執,陣痛從昨天半夜就已經開始了。喝了催生藥可以刺激胎兒加快生產,讓它早點出來。現在你不喝藥這麽幹熬著,還不知道要等多久。等孩子要出來時,隻怕你的體力也已經熬幹淨了。”

雲夜轉過臉去不說話。

沁寒風怒道:

“你不要不知輕重,舅舅這是為你好。你這麽強自撐著有什麽用?對你對孩子都沒有好處!”

雲夜忍過一陣疼痛,隻是道:

“我熬得住!”

沁寒風眉頭深鎖,知道他這樣撐著是在等那個人回來,禁不住為他的固執大為惱火。可是這個時候自己總不好對他發脾氣。他知道雲夜的個性和自己十分相像,他既然說了不喝,便決不會喝那催生藥。

沁寒風沒有辦法,隻好妥協,一切以雲夜的平安為重。歎口氣道:

“那你先吃兩顆九露凝華丹,待會兒再吃點東西。吃不下也得吃!等生產開始,我再過來看你。”

說著,喂雲夜服了丹藥,交代林棋去端飯食,轉身離開。

雲夜半靠在床上,腹部鼓脹墜痛,伴隨著時時的陣痛,哪裏吃得下東西。但他知道朱血產子持續時間很長,不知道什麽時候孩子才會下來,為了積存體力,隻得勉強自己用了些食物。

待林棋扶他躺下離開後,雲夜吃力地轉過身,麵向裏側,忍不住微蜷起身體,攥緊枕邊的邊角。

雲珂!你快點回來!快一點!

孩子到底沒有聽到雲夜心裏的祈禱。陣痛從昨天半夜開始,雖還不太厲害,但也讓雲夜一夜未眠。現在雲夜感覺陣痛逐漸規律起來,也在漸漸加劇,知道今晚可能就要開始了,不禁有些恐慌,手心裏盡是冷汗。

今天已是十三,明天就是十四。雲珂說過中秋節前就會回來。自己恐怕……恐怕很難撐到十五中秋,所以,雲珂,你一定要早點回來!

馬車在崎嶇的山路上前進。禁衛軍的火把照亮了兩側的雲峰。

雲珂喝了藥,在微微顛簸的馬車中閉目休息。本來昏昏沈沈地已快入睡,卻突然好像心有什麽感應,心神不寧地睜開雙眼。

看了看豪華舒適的禦輦內部,雲璃正在一旁的軟塌上沈睡。靜寂的夜晚,隻有車馬在山裏前進的聲音。

雲珂睡意全消,坐起身來,理了理披在肩上的長發,蜷起身來,抱住雙膝,靠在榻上發呆。

為何心下這麽不安?

夜兒……我馬上就回去了。

雲珂掏出那塊錦帕,放在胸口處。

那日憐惜在雲珂懷裏閉目而逝,雲珂隨後也昏迷了過去。以他的傷勢,雲璃本來以為他要昏迷三五天後才能醒來,誰知第二天,雲珂就掙紮著睜開了雙眼。

因為他心裏有太多放不下的事,讓他連昏睡也睡不安穩。

雲珂想起屠越抱著棺木中憐惜的屍首時淒厲慘然的表情,不禁一陣心悸。不知為何,推已及人,雲珂不時會聯想到如果棺木中躺著的是夜兒……

不!不會!

夜兒不會有事!

雲珂再次硬生生地斷了這個念頭,可就是禁不住的陣陣心悸,說不出來的焦慮不安。

“唔……”雲夜**著,難受地轉了一下頭,雙手不覺攥緊了一下被角,隨後又鬆開。

“現在……什麽時辰了?”雲夜微弱地問。

林棋幫雲夜擦拭了一下額上的細汗,看了一下外麵的時辰,回道:

“大概已過子時。”

“子時?”雲夜強撐起頭,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晚,倒回床上。

過了子時,就是十四了!雲珂……

“呃……”又一陣激烈的陣痛,打斷了雲夜的思考。從昨天夜裏算起,雲珂已經陣痛了一天一夜。

傍晚吃了飯後沒多久,陣痛突然緩停了。雲夜架不住疲勞,昏昏沈沈地睡了過去。可是一個時辰前,一陣突來地強烈陣痛讓雲夜驚醒。感覺兩腿間有**緩慢流下,濕漉漉的,雲夜知道是羊水破了。便讓林棋去喚來舅舅,幫他把過脈,查看了一下**。

羊水流的很緩慢,**產門根本未開。沁寒風用軟枕墊在雲夜身下,抬高他的下半身,以盡量減少羊水的流失速度,爭取更多的時間。

現在陣痛越來越強烈,孩子卻根本沒有要出來的跡象,雲夜果然隻能幹熬著。

八月的天氣,早已過了立秋。萬花穀位於山穀盆地之中,本來氣候宜人,可是今年的天氣卻有些反常。不僅毫無秋意,甚至有些悶熱而潮濕。縱然現在已是深夜,卻仍沒有一絲涼氣。

雲夜本來就被陣痛折磨得陣陣出汗,在這種氣候的侵襲下,身上早已都是濕漉漉的汗水。

由於從腰部開始下身被墊的很高,這種有些倒臥的姿勢很不舒服,胎兒壓在最上麵,不時的動一下,撞得雲夜五髒六腑疼痛不堪。再加上雙腿間不時緩慢細微地流出的**,更是讓雲夜難受之極。

疼!

好疼!

感覺腹部的絞痛逐漸加劇,身體漸漸有些**起來,雲夜難受得不停地扭轉頭顱。

突然,一陣比以前強烈許多的暴痛襲來。

“啊……”雲夜情不自禁叫了出來,抬高了身體。

林棋被少主突然的劇痛嚇了一跳。

“少主,你怎麽了?”

雲夜疼的說不出話來,感覺腹內的胎兒開始掙紮,似乎胎兒已經覺醒,想要出世了。

林棋見少主已進入生產階段,不由有些慌張。他雖然修習了一身醫術,可是為人接生卻是第一次,還是男子之身的朱血生子。

一直在外屋休息的沁寒風,聽到雲夜的痛叫聲,起身走了進來。看見雲夜臉色煞白,咬著雙唇,痛得五官都緊皺在了一起。

沁寒風對林棋交待了一下,讓他下去準備東西。再察看雲夜的情況,實在不容樂觀。

緩緩為雲夜揉了揉肚子,感覺效果不大。主要是因為雲夜的產門根本打不開,胎兒就算滑下來也是出入無門。

饒是沁寒風這樣天下無雙的醫者,一時間也是束手無措,沒有什麽辦法。

好痛!

該死!怎麽這麽痛!

雲夜從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可以忍受這麽大的痛楚。頹然地在榻上扭轉著身體,卻絲毫無法減輕身上的痛苦。雙手攥著剛才沁寒風為他束在床欞上的長布巾,以為體內的痛楚尋找宣泄的出口。

雲珂!我好痛!痛死我了……

大口大口喘著氣,雲夜痛得想大吼出聲,可是理智告訴他這隻是在白白浪費體力,何況幹啞的喉嚨也隻能發出嗚咽之聲。

“唔……雲珂……雲珂……”雲夜不停地喚出這個名字,似乎這樣能讓自己好過點,至少能讓自己有勇氣在漫漫長夜中繼續熬下去。

“皇上!萬花穀到了。”雲璃在雲珂耳邊輕喚。

昨天夜裏雲珂靠坐在軟榻,手裏還握著雲夜的錦帕,不知何時竟睡了過去。幸好雲璃半夜醒來看到,連忙扶他躺好,給他蓋上錦被。不然今天肯定又要高燒了。

雲珂大病還沒有好,隻是勉強退了燒而已,頭昏沈沈地痛著,全身酸軟。可是他多年在紫心殿中養成了隨時警醒的習慣,聽到雲璃的低喚,竟立刻醒轉過來。

雲璃見皇上幾乎立刻睜開雙眼,眼眸清明,不似有一絲迷蒙。若不是在他身邊服侍了幾天,幾乎就要以為他根本未曾昏睡,隻是在做做樣子而已。

雲珂高燒初退,又趕了這麽些路,整個人有些疲憊。此時聽到萬花穀到了,急忙坐了起來。

雲璃喚來隨侍,為雲珂換好衣物,梳理好儀容。

“穀口可有人接應?”雲珂一邊讓人為自己更衣,一邊問道。

雲璃聞言一愣,有些不明白,回道:

“沒有。……穀口要人接應嗎?”

雲珂心裏咯!一下。不好的預感再次湧上心頭。

要知道,在這周圍百裏的範圍內,都有萬花穀馴放的靈鷲和雪鷹。別說自己這麽多的大隊人馬入穀,就是三兩個小孩子闖了進來,沁寒風那裏都會知道的一清二楚。何況自己三天前便已經命人先行去萬花穀報過信了,自己這邊的消息沁寒風如何會不知。

即使現在天色初明,但以沁寒風的為人,也定會讓桐樞或別人出來迎接一下親臨的帝尊,怎會如此無聲無息,實在不符沁寒風老道周密的做法。

莫不是穀裏出了什麽事?

雲珂腦裏轉得飛快,原本蒼白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更白。

天色已過辰時。隨著曦光淡淡地自山穀中升起,空氣中帶出清晨特有的寒氣。

雲夜已不知在痛苦中掙紮了幾個時辰。現在他身上的單衣早被汗水濕透,連頭發都像浸在水中般濕漉漉的貼在他的額上。而新的汗水仍在不斷的從全身冒出來,大粒大粒的落下。

“呃……好痛……”

雲夜徒勞的在枕上轉著頭,**著。腹部伴隨著偶爾的**,規律地陣痛著。

原本墊在身下的軟墊已經撤了出去,雲夜平躺在床上,雙手攥著布巾。

沁寒風不敢為他揉扶肚子,怕會加快羊水流失的速度。

現在雲夜**的產門終於打開了一點。

由於誕子丹的作用,雲夜的**為了能適應胎兒的生產,已在藥性的作用下有了改變。再加上沁寒風的藥物幫助,待產門全開時,應該可以容納胎兒的出入。實在不行時,沁寒風也可以劃開他的後穴,撐開產門。

但是最大的問題是他的骨盆太窄,即使產門打開,孩子也無法出來。

摸了摸雲夜的腹部,感覺胎位又下滑了一些,可是還未到骨盆處就不動了。胎兒蠕動著,好像並不著急出來,也沒有找到出口,隻在裏麵鬧著。

“雲夜……”沁寒風看看雲夜的情況,恐怕無論如何也不會順產了,向雲夜道:

“你的骨盆太窄,孩子恐怕出不來。如果實在不行時,你知道舅舅要做什麽嗎?”

雲夜雖然在陣痛中疼得受不了,但是聽得明白。深吸了口氣,他慘白著臉點了點頭。

正在下車的雲珂突然心裏一顫,腳下一軟,要不是一旁的雲璃眼明手快即時扶住他,幾乎就要跌下車去。

“皇兄,你沒事吧?”雲璃擔憂地看著他。

“我沒事……”雲珂心不在焉地道。下了車,看看前麵的山穀幽徑,果然無人守候。

“已經準備好了軟轎,皇上上轎吧!前麵有開路的侍衛先去稟報了。”

“不!朕不坐軟轎,準備好馬匹,朕要騎馬入穀!”雲珂下令。

下麵的人將馬牽了過來。

雲珂握住韁繩,卻感覺自己全身無力,根本跨不上馬去。雲璃在旁看著,過去一翻身,上了馬,抓住皇兄的手,

“皇上,失禮了!”說著,將雲珂拽上了馬背。

“雲璃,騎快一點,我沒事……”雲珂低聲說。

雲璃點點頭。他也隱隱發現似乎哪裏不對,皇兄才會如此心神不安。

他和雲珂心結已解,兄弟之間自然沒有以前那麽生疏和顧忌,便大膽坐在皇上身後,共乘一匹馬,沿著萬花穀的小徑奔去。

剛隻奔至山路一半,就見前方一匹快馬穿過侍衛迎了過來,正是萬花穀四大護衛中的桐樞。

桐樞臉色蒼白,額上淨是冷汗,看見皇上,連忙奔了過來,翻身下馬。

“草民迎駕來遲,請皇上贖罪!”

“快快免禮!”雲珂見他神色惶急,心下一驚,一種潛藏已久的恐懼感慢慢浮了上來。

“穀裏出什麽事了嗎?”

“回皇上,”桐樞抬起頭來,顫著聲音道:“少主難產,請皇上速去!”

“什麽!?”雲珂和雲璃同時大喝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