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 65 章

飛翼魔君出聲的瞬間, 眾人的目光,頓時齊刷刷地,同時落在了血跡斑斑的飛翼魔君身上。

承淵劍尊眉眼微沉, 顯然對暗中偷襲的飛翼魔君沒什麽好印象。

便見飛翼魔君以一種堪稱誠懇的神態道:“本尊身為魔族,本不該插手你們之間的恩怨…咳……”

“但有句話說的好, 敵人的敵人, 便是朋友。”

他傷痕累累的麵上, 扯出一抹得意舒暢的笑:“眼下既然諸位與本尊一樣, 都想至某人於死地, 你我為何不強強聯手,迅速將某人拿下呢?”

這話一出, 正道人群中頓時炸開了鍋。

有人即刻高呼:“劍尊,他可是魔,我們可千萬不能被他的花言巧語給騙了,今日,我們乃是為了除魔衛道而來, 今日在場的魔, 我們一個都不能放過!”

也有人並不讚同:“此前觀他二人,顯然早已撕破臉皮, 大打出手,想來這二人關係著實差。天生魔體實力不可小覷, 倘若能少一個敵人, 多一份助力, 想來此番除魔將會更加順利。”

眾人顯然就“是否同飛翼魔君合作”的問題爭論了起來,眾人討論的聲音雖然克製, 奈何此番宗門繁多, 眾人意見不合, 各執一詞,一人一句,竟也小小地爭論起來,場麵一時間變得喧囂嘈雜。

聞人蕪便是這時候側目,囑咐墨嶺道:“送君後回殿。”

飛翼他不足為懼,便是正道一群人,聞人蕪也並未放在心上,隻是來者眾多,他恐無法分神照顧岑景。

不需過多的言語,墨嶺幾乎是瞬間,便明了這“君後”究竟指的是誰,聞人蕪的命令,墨嶺從未質疑過,然而這一次,墨嶺卻難得凝起眉頭,遲疑道:“主人……”

他顯然不放心隻留聞人蕪一人應戰。

聞人蕪冰冷的眼神一掃,語氣是從所未有的淩冽:“立刻。”

墨嶺為聞人蕪眼神所震,重新恢複到平常的模樣,麵無神情道:“是。”

說罷,他毫不猶豫,轉身便暗向岑景走去。

岑景就站在聞人蕪身後,將二人間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自然知道“君後”指的是誰。

師尊那邊還在爭論不休,而墨嶺向他伸出手,似乎正欲將他“請”回寢殿,這一瞬間,眼前的一切好似慢鏡頭般被無限放慢。

電光火石間,岑景腦海中迅速閃過一個清晰的想法:

——今日已是他逃脫的最好時機,倘若錯過今日,血契一旦結下,他將於聞人蕪生死與共,便再也不會有離開的機會了。

——他不能被墨嶺帶走。

似是察覺到他的異常,聞人蕪低聲,似安撫般道:“小乖,你先回去等我。”

他手中的神劍劍身上,散發著令人膽寒的冷光:“待我處理完這邊的事情,自然回來尋你。”

岑景不做聲,聞人蕪便以為岑景心有不安,便又道:

“你放心,我不會傷承淵劍尊,更不會傷玄霄弟子一分一毫。”

而這時候正道人群終於發現了對麵的異常,於爭執聲中,有修士大喊:“他們想逃!這群魔果然不可想象,他們是在拖延我們的時間!”……

岑景渾身發冷,額間冷汗大顆大顆的滾落,周圍的聲音好似被放大無數倍,隨著他激烈的心跳一個勁地湧入他的腦海裏,神識裏喧囂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炸開,岑景麵上滿是痛色。

他再也難以承受般,突然抬頭大喊:“安靜——!!!”

許是他聲音中的痛色過於明顯,又或是這聲音來自於聞人蕪一方,眾人竟同時靜了下來,且齊齊望向聲音發出的方向。

便看到聞人蕪的身後,一個緋衣青年緩緩抬頭,他精致的麵容蒼白一片,便連雙唇都毫無半分血色,額間掛著大顆大顆的汗珠,整個人好似才從水中撈出來一般,虛弱、脆弱,好似一陣風便能輕易將他帶走。

有人認出了岑景的身份,小聲道:“這不是……這不是承淵劍尊的弟子嗎?”

聞人蕪也沒想到岑景反應竟會如此之大,岑景出聲的瞬間,他甚至心上狠狠一顫,既是心疼…更是不安。

冥冥之中,他似乎預料到會有更嚴重的事情發生,但他不敢細想,他隻能將岑景的異常,歸咎於血腥場麵對岑景的刺激。

是他的疏忽,他早該將小乖送回去,小乖自幼在淩雲峰上安穩快樂的長大,見到這樣血腥殘暴的場景必然不適。

聞人蕪控製住不安跳動的眼角,不斷在告訴自己,隻要將他的小乖帶回去就好。

待過了明日結血契,不,今日就結,等他收拾完這群螻蟻,他回去便立刻和小乖結下血契,這樣無論生死,他都會和小乖永遠鎖定在一起。

他聲音沙啞道:“小乖,不要鬧,這裏危險,你先走……”

然而聞人蕪話音尚未說完,突然被岑景淒聲打斷:

“走?誰想走?”

於轉瞬間,岑景陡的換上了一副淒厲狠決的神色。

“是你走,還是我走?”

岑景眼中帶著顯而易見的厭惡神色,同此前他的神態截然不同,好似徹底換了一個人一般,任誰都看出了岑景的異常。

便聽岑景咬牙,滿帶怨恨道:“你以為,你能走得了?”

這話一出,在場眾人包括飛翼魔君皆同時怔住。

眾人似乎皆為眼前這極具衝擊力的一幕震住了,他們不明白,上一秒,岑景差點成了聞人蕪的伴侶,為何此時,卻好似換了一個人般,說出些非常令人難以理解的話來。

隻有承淵劍尊反應最快,他隻瞳色閃爍數息,接著立刻明白了岑景的處境。

——岑景分明沒有失憶。

或者說,這麽久以來,待在聞人蕪身邊的岑景,從頭到尾都在偽裝,或許是為了暫時留在聞人蕪身邊,又或許就是為了等到今日這一幕,他欺騙自己,欺騙聞人蕪,日夜帶著滿腹仇恨蟄伏著,隻為報仇雪恨。

就在在明白的瞬間,承淵劍尊眼中湧出一種堪稱絕望的後悔和悲痛。

上次魔界結界外相見時,他便意識到小乖的情況不對勁。他幾乎是篤定聞人蕪對小乖做了什麽,才會令小乖不記前仇,留在他身邊。

他自然是想將小乖帶回來的,可現今聞人蕪修為不明,光靠自己和玄霄弟子,顯然無法平安將小乖帶會。

所以那一日,他幾乎是用盡了所有的理智,才勉強控製住自己不出手,假意遵從“小乖的意見”,一心隻想著另尋機會,再一舉將小乖從魔界中救回。

可他萬萬沒想到……小乖居然在同他們所有人演戲!

承淵劍尊簡直不敢去想,這麽多日日夜夜,小乖是壓抑著怎樣的痛苦,才能在分明知曉聞人蕪是仇人的情況下,還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待在聞人蕪身邊。

小乖對他阿娘的向往和愛意,沒有一個人會比承淵劍尊更清楚,正是他對小乖太了解,所以一想到這些天小乖究竟承受了怎樣的痛苦,承淵劍尊便心如刀絞。

這些年來,小乖一直深陷往事中痛苦糾結,無法自拔,他總天真的認為,隻要時間夠長,小乖總能從往事中走出來。

是他低估了此事對小乖的打擊和傷害,更不曾想,聞人蕪竟會在這個時機,再一次出現在小乖的麵前。

是,他早該想到了,三年前,在知曉真相後,小乖毫不猶豫給了聞人蕪一劍。

三年後,再次重逢,知曉聞人蕪未死,小乖又怎會輕易甘心!

倘若…倘若他早知曉小乖沒有失憶,那日,他便是拚著劍毀人亡,也要將小乖從聞人蕪身邊帶走!

承淵劍尊麵色蒼白,如遭雷擊,而站在岑景麵前,親眼目睹岑景說出此話的聞人蕪,麵色比承淵劍尊還要難看上數倍。

“……小乖,你在說什麽?”

承淵劍尊能看出來,聞人蕪更是在岑景開口的瞬間,便早已明了,但他自欺欺人,不肯麵對,顫著聲道:

“若有事情,等我了解這些人,我們回去再——”

“回去?”岑景驟然冷笑出聲,就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

他冷靜中摻雜著瘋狂的目光從眾人麵上掃過,最終落在聞人蕪麵上,勾起唇角,似笑非笑般冷聲道:“……你以為,今日,你還能活著離開嗎?”

聞人蕪身形驟然一僵,承淵劍尊聞言,自責的闔上痛苦雙瞳。

宴席內一片寂靜,岑景激烈起伏的聲音,自然被在場眾人全然聽了去。

“你難道就沒有想過,你將魔宮布置的固若金湯,可是魔尊派來的這群人,是怎麽進來的呢?”

岑景說著,嘴角掛上一抹堪稱甜蜜的笑。

“是我啊,”他上前一步,幾乎和聞人蕪麵對麵,仰著一臉笑意,但那笑意卻絲毫不進雙眼。

他輕貼在聞人蕪耳邊,語氣分明甜蜜,說出來的話卻比刀子還要紮心:

“當然是我放他們進來的。”

情勢變化的太快,在場眾人幾乎都震住了。

這時候突然傳來一聲輕笑,接著,飛翼魔君難以自控的低低笑起來,他望向二人的眼神,此時充滿了玩味。

然而聞人蕪卻完全無心顧忌飛翼魔君,他垂落的眼睫殘蝶般不堪的抖動著,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嘶啞:

“你什麽時候想起來的。”

岑景收回身子,同聞人蕪麵對麵,毫不遮掩的表露著他眼中的憎惡:

“自然是多虧了你的父親,魔尊。若非那日他將一切告訴我,恐怕我至死都會被你蒙在鼓裏。”

“魔尊”二字一出,聞人蕪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希翼:“小乖,你聽我說……”

可惜岑景卻再不給他辯解的機會:“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

他麵露痛色:“你可知道我恢複記憶的那一刻,有多麽惡心!”

他倏然從空中拔出佩劍,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冷厲:

“我裝作失憶,留在你身邊,就是為了今天!”

宴席場上寂靜到了極點,除了岑景激烈的聲音外,唯餘聞人蕪宛如困獸般,沉重的喘息聲。

“你忘了?”岑景瞳中隱隱帶著瘋狂之意,“我說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後退數步,提起劍,鋒利的長劍劍指聞人蕪,他胸膛急劇起伏,好似正壓抑著瘋狂的恨意,幾乎低吼道:

“你不殺我,總有一天,我會親手殺了你,替我阿娘報仇!”

他吼完好似耗盡了所有的氣力,聲音驟然冷冽了下來,麵上又重新帶上那副似笑非笑之意:

“你看,今日,我馬上就要做到了。”

卻在心中暗道:

聞人蕪,我已至你於此險境,你還不肯殺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