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江湖規矩匹夫懷璧

大明朝的問題不是一個張執象能解決的。

正如老天師曾經跟張執象說的那樣,天下蒼生並非係於他一人之肩,無需有太多心理負擔,張永煥也是如此認為。

張執象知道多想無益,自己也處理不了,遂也將之暫且放下,一心練武。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日暮。

商船也終於行進到了鄱陽湖,這個大明朝龍興之地,當年正是朱元璋在這裏決戰打贏了陳友諒,才有了大明江山。

話說,七年前正德皇帝也打算在這裏與寧王一決雌雄來著。

可惜沒能如願。

不打仗的時節,鄱陽湖是長江水運的重要樞紐,商船沿信江進入鄱陽湖,抵達獅子洲,在虎頭山渡口靠岸。

這裏商業繁榮,但總給人一種彪悍之感。

張執象站在甲板上觀望,總能看到有壯漢提著刀劍武器,有人堂而皇之的扛著火銃……

“獅子洲是扼守鄱陽湖的關鍵,自古以來水匪橫行,如今雖然沒有明麵上的造反團夥,但卻依舊是三教九流的匯聚之地。”

“王源之說去饒州府辦事,但卻在這裏靠岸。”

“並非是說謊,而是饒州府,或者說大半個江西的商業中心就在這裏,走吧,帶你去看看傳說中的獅頭鎮。”

張永煥會被老天師派來帶張執象進京,自然是通曉俗事的。

江西水網密布卻四麵環山,隻要扼住了鄱陽湖,便就扼住了江西的咽喉,陸路運輸雖然可以做低限度保障,可商業卻會受到極大影響。

所以。

在江西做生意,就不能不關心鄱陽湖,而鄱陽湖誰說了算,怎麽算,就全在這獅子洲的獅頭鎮了。

說到獅頭鎮,就必須提一個問題。

那便是鄱陽湖到底有多少水匪……江湖上的說法一直是二十萬,但這很可能就是鄱陽湖上討生活的人的數量,真正的水匪,估計也就三五萬。

而自從寧王叛亂以後,江西是不設總督的,巡撫也無權組織民兵。

衛所糜爛這麽多年,靠官府剿匪是不成的,因而隻要沒人扯旗造反,官府對獅頭鎮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才有張執象看到的那一幕。

悍匪們堂而皇之的背著弓弩、火銃,完全不怕緝查。

獅頭鎮的繁榮建立在什麽基礎上呢?是這些年江湖上磨合默認的一個規則,“貨票”,貨票以石為單位,代表可以往江西運多少貨物。

鄱陽湖上沒貨票的貨物,水匪們可是不會客氣的……

貨票又分三類。

木石類、金鐵類、奇珍類。

藥材這種,就屬於奇珍類,桂源商行在江西的生意,每年商票的多少自然是重中之重,憑本事拿不到商票,便隻能花錢買了。

利潤自然天差地別。

至於如何憑本事拿貨票,每年四月,各方勢力都可以憑本事參與角逐,在鄱陽湖內會指定72個島嶼,哪個代表多少貨票會標得一清二楚,把島嶼打下來,占據到最後,就能獲得今年的份額。

因而三月正是備戰的時候,風氣格外彪悍。

“四叔,既然如此重要,王源之為何隻待兩日便走,而不是親自主持爭島戰?”張執象的疑惑,大概還是閱曆太少。

張永煥解答道:“王家也不是第一年做生意了,自然有獨當一麵的人才。”

“王源之親自過來一趟,確定沒有問題即可,無需親自坐鎮。”

“另外。”

“你如果有注意,會發現商船上有幾名護衛,他們不是我大明人,而是殷地安人,王家在鄱陽湖的隊伍也是如此。”

“他們驍勇善戰,悍不畏死,這些年幫王家爭奪了不少份額,讓王家擠足為十豪之一。”

“這個身份很重要。”

“雖然爭島戰決定的隻是江西的生意,但鄱陽湖南接江西,東接南京,西接湖廣,是東南樞紐所在,參與爭島戰的可不僅僅是江西商界,而是整個江南各界。”

“別的不說。”

“王家在鄱陽湖有兩千精兵,光是這一點,便可讓王家的財富固若金湯,沒有誰敢強取豪奪,此乃安身立命的關鍵。”

聽著四叔的分析,張執象醍醐灌頂。

明白了獅頭鎮的重要性,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若是光有錢,卻沒有力量保護,那會是一件非常淒慘的事情。

可王家有錢,在鄱陽湖有兩千精兵。

誰敢打王家的主意,那可就得掂量掂量了……

“王家帶了這麽多殷地安人來大明?”

張執象有些驚奇。

“並沒有,王家在鄱陽湖的隊伍叫滄溟幫,隻有五百老營是殷地安人,另外一千五百人都是這些年招募糾集的悍匪。”

“畢竟遠渡重洋容易,挑選出足夠的勇士卻難。”

“王家能夠從北商洲帶回來五百勇士,已經足見他們在那個蘇必利爾湖地區根基的深厚了,恐怕旁人就算知道了這個商機,也是做不了這個生意的。”

張永煥對王家多有稱讚。

並非說蠻夷生番就有戰鬥力,真要這樣的話,也不會有華夏今天了,光會好勇鬥狠,在戰場上隻會死得更快而已。

勇武,守紀,能成軍,才是合格的兵源。

別的不說,滄溟幫那五百老營的勇士都學會了漢話,作戰時能夠令行禁止,這就不是一般的困難,可見王家的手段。

在大明,或者說在這鄱陽湖上,外籍雇傭兵格外的多。

不僅有殷地安人,還有各種扶桑浪人、昆侖戰奴、西羅騎士、阿薩辛刺客、交趾猴兵,甚至是蒙古騎士、女真重甲兵……

張執象跟隨四叔在獅頭鎮走了一段,可以說是看得眼花繚亂。

“獅頭鎮隻是一個縮影,大明作為世界中心,從鄭和下西洋開始,就開始有各族之人慕名來到大明,如今在大明的外族,少說也有一兩百萬人。”

“能被招募到鄱陽湖來的,都是異族當中最勇武的那些。”

“這些年實戰驗證。”

“其實生番並不如熟番好用,許家留在鄱陽湖的那支倭人軍隊,當屬各異族之首,他們雖然身量不高,可戰鬥的時候悍不畏死,又能夠集體協作,作戰風格陰險狡詐,能夠熟練使用火器,兼之有忍者作為斥候刺探情報,可以說是戰鬥力最強。”

“那些西羅人的騎士,看著光鮮,但在戰場上沒什麽用。”

“一則數量太少,二則鄱陽湖水戰居多,用到騎兵的地方少,那種重甲騎士,巔峰當屬金國的鐵浮屠,西羅人可湊不出這種規模來。”

“昆侖奴看著高大有力,實際上難以聽從指揮,生性散漫,不是什麽好兵。”

“阿薩辛的刺客倒是厲害。”

“可惜如今已經沒落,當年蒙古大將郭侃炮轟鷲巢,斬殺山中老人,將阿薩辛派的五萬壯年屠戮一空,便再也不成氣候了。”

“否則也不會淪落到來鄱陽湖謀生。”

張永煥竟然對世界各族如數家珍,連當年阿薩辛派被蒙古剿滅一事都知曉清楚,張執象愣了一下,也覺得理所當然。

明朝是繼承了元朝,修了元史的。

蒙古帝國當年的事情,自然知曉的一清二楚,蒙古打到了哪裏,明朝如何不知曉?既然知曉西羅洲,鄭和艦隊當初又如何會不去看看?

大明能否遠邁漢唐另論,可元朝曾經去過的地方,我大明是不是該去一去?

當然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