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血火淬洗鋼鐵煉成

張執象他們在等俞大猷。

實際上俞大猷今天午時就趕到了六安東麵三十裏外的椿樹鎮,義軍的探馬已經與府軍衛的探馬交過手了,隻是府軍衛沒有發現而已。

並非說府軍衛不專業。

而是義軍多是江湖人,人才極多,俞大猷特意挑選了那些輕功極好的朋友去做的探子,其中不乏“神偷”之流。

他們雖然是雞鳴狗盜之輩,但手藝不能懷疑。

習慣探馬的工作內容以後,他們就是最優秀的那種探子。

“將軍!汪家軍和府軍衛已經對六安發起進攻了,我們是不是要盡快過去支援?那炮聲恐怖,我們在三十裏外都能聽到動靜。”

“再晚了過去,恐怕小天師他們已經……”

聽到情報後,石敬岩有點坐不住。

他沒有見過三百門火炮齊射是什麽情況,但他們在椿樹鎮都能夠聽到動靜,那威力絕對驚天動地。

他們不盡快過去突擊火炮陣地,六安恐怕很快就要淪陷。

“不能去。”

俞大猷在短暫的沉默後,無比堅定的說道:“府軍衛還沒有投入戰鬥,他們依舊有探子在周圍遊弋警戒。”

“現在是白天。”

“我們此時過去,除了被府軍衛堵截,什麽都做不了。”

“必須等。”

“等府軍衛入城,等到我們可以衝破府軍衛的阻攔直搗火炮陣地之前,我們都不能妄動。”

“這場決戰,我們隻有一次機會。”

俞大猷的頭腦無比清晰,他能夠感覺到自己肩膀上的重擔,但他必須頂住壓力,等待最好的戰機,絕不能辜負張執象以身犯險換來的絕佳戰機。

機會隻有這一次。

如果讓汪家軍跑了,他們就再也不會上岸了,如此他們就算贏了這一戰,也失去了過江的能力,接下來無非是多掙紮一段時間,遲早還是要被南京圍殺的。

“可是……”

石敬岩還是擔憂,他寧願少點戰果,也不寧願看到張執象身死。

“沒有可是,若是小天師不幸身亡,俞某亦不苟活,如此緊要關頭,還請敬岩兄信我。”俞大猷以性命作保,可石敬岩又豈非是不信他?

隻是……

石敬岩糾結過後,還是選擇了相信俞大猷的判斷,俞大猷感激的拍了拍他,說道:“有一事,還請敬岩兄出馬。”

“何事?”

“劫船!打贏了,可就不讓他們跑了。還請敬岩兄帶著百十號會水的兄弟繞路去月亮島那邊,趁著敵軍後部空虛,將戰船劫下!此戰若勝,我輩當堂堂正正北上京師,看誰敢攔!”

“好!”

石敬岩豪氣叢生,此去定不辱使命:“如此,決戰全看俞兄了!”

“必勝!”

“必勝!”兩人擊掌緊握。

……

六安城內。

戰鬥進行到未時,太陽從天空的正上方稍過,西城門這邊的戰鬥已經快要堅持不住了,哪怕挖了不少壕溝,可以換位置運動戰,但對方的火力實在太猛。

他們在廬州軍中繳獲的四門火炮,雖然竭力提供火力並牽製對方炮火,但並沒能堅持多久。

戰鬥到一個時辰的時候,四門火炮就全部報廢了。

操作火炮的那十二人也全部陣亡……

“浮橋搭好了,騎兵在列隊了!”

壕溝當中,有人大聲喊著,已經沒有辦法了,隻能轉入巷戰階段,依托城內的房屋建築,將敵軍分流,借助地形纏鬥。

伴隨著一營騎兵策馬飛躍,戰鬥進入了下一階段。

府軍衛將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城市切割,占據要略要點,逐步掃**守軍,但城內街頭巷尾有著大量的拒馬、坑洞、壕溝、鐵蒺藜,騎兵的行進變得極為不便。

時不時出現在院頭的槍口放出黑槍。

不僅僅是鳥銃,還有快槍這類,那種大槍杆一次性可以發射出一堆鉛彈散射,造成麵積殺傷。

迅雷銃那種多管火銃,18發的連射更是讓衝擊的騎兵人仰馬翻。

常常一隊騎兵還在衝鋒,大防風就飛躍而起,衝天而降,一個照麵便衝殺十餘人,騎兵在馬上也不過他腰腹的高度,如同小孩一樣。

街巷之中騎兵根本散不開,早先準備的那些漁網、飛爪什麽的,極難施展,效果大打折扣。

一兩百人遇到大防風根本不敢硬碰,隻能被殺得敗逃。

戰鬥進行了半個時辰,府軍衛雖然占領了六安城,可根本無法實現圍殺,反而出現了大量傷亡,短短半個時辰,便有四五百人陣亡。

營指揮陳到實在頂不住了。

部下已經不願意去追擊了,再這麽打下去,士氣得崩潰不可。

他當即領著一小隊人回去向楊惇複命,楊惇聽聞戰果,直接一鞭子抽在陳到的臉上,卻沒有立即派出剩下的那一營騎兵。

“俞大猷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到,必須防著……”

低聲呢喃了句,楊惇還是去找楊昭了,對此,楊昭並不意外,他特意壓著汪家軍沒有第一時間進城,就是想殺殺楊惇的威風,也讓友軍幫忙探探路。

此時已經知曉厲害,自然全力以赴。

兩人商量過後,府軍衛再派1500人進城,而汪家軍派2000人進城,留下2500人看守火炮的同時,提防敵軍支援。

然而。

這3500人的加入,並沒有讓戰鬥變得多順利,他們每進一步都極為艱難,而府軍衛因為怒火,在守軍逃走之後,便開始屠殺他們躲藏過的院子裏的百姓,然後開始劫掠金銀,這種作風很快就傳染了,以至於楊惇都抑製不住,戰鬥節奏再次變緩。

楊昭見不是辦法。

便開始成區域性的掃**,緩步推進,壓縮空間。

居民全部驅離房間,去府衙前集合,但凡有不從的,直接斬殺,更是宣揚人群中有一個叛軍,就殺十個百姓,讓叛軍不敢躲藏,讓百姓不敢幫他們遮掩。

如此才卓有成效。

張執象他們的活動範圍越來越少,最終被鎖定在了城北的一座大院當中,那是六安首富家的院子,占地十餘畝,高牆大院,本來是抗拒“匪軍”的。

但張執象他們打死幾個護院,強行征收,將主家驅離後,這裏就成為了最後的據點。

伴隨著落日的餘暉。

楊昭並不急著進攻,而是讓部下去調度火炮進城了,今天的攻城他並沒有找到汪養浩的屍體,確信他作為人質還在張執象手中。

到了這最後的時刻,張執象已經無處可逃了。

他也必死無疑。

但,有些人是可以活的,例如王家父女,他們畢竟是一個圈子裏的,隻要王家付出足夠的代價,安撫好各方利益,活命自是沒有問題。

因而。

楊昭以勝利者的姿態,站在門外喊話道:“張執象,最後的機會了,交出汪養浩,你身邊的幾個人還可以活命,我想,你也不願自私到讓所有人都跟你陪葬吧?”

“王家叔父,崔大太監,我們之間還沒有到不死不休的程度,不是嗎?”

“開門投降,自有活命的機會。”

院內沒人應答,王家六百護衛,隻剩下不到三百,大多已經受傷,還能戰鬥的僅百餘人,一百八十名切諾基戰士,也隻剩下百人,同樣傷員過半。

大家都沉默的檢查著鳥銃,擦著刀鋒,等待最後的戰鬥。

天黑了,大家卻沒有半分高興。

張執象更是死死咬著牙齒。

肩膀中了一槍的張永煥隻是按著他的肩膀,給他力量和支持,王源之抽著煙,說道:“打仗就會死人,要改變利益分配就要打仗。”

“想要濟世救民,想要避免天人合發,入世做事就必須麵對這些。”

“張執象。”

“你既然入了世,決定路見不平仗義出手,決定為世間的不公鳴不平,決定救一救這世界,那不管中途發生了什麽,出了多少不忍聞的事情,你都給我把牙齒咬緊咯,就算咬碎了牙齒,也不能放棄。”

“給我背負起那些英烈的亡魂,一步步走下去。”

“直到走出一條——康莊大道!”

王源之的叱喝讓他猛然一怔,張執象一路來拋棄了許多軟弱,可真正麵對那血與火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覺悟根本就不夠。

他的精神壓力已經到了極點,但,這不是他升起退縮、恐懼這些情緒的理由。

他既然做了決定,就必須背負這一切。

哪怕死再多的人,哪怕所有人都後悔,他也不能後悔!

他捏著小拳頭,站起身來,嘶啞的嗓音說道:“大防風,將我舉起來。”

一整天的鏖戰,即便是巨人也無比疲倦了,他行動明顯緩慢了許多,但依舊起身將張執象放在了自己的肩頭。

張執象站直身體,剛好越過牆頭,與楊昭對視。

楊昭露出勝利的笑容,說道:“如何?認輸了?”

張執象緩緩搖頭,說道:“你中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