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機緣

驚喜又如何?意外又如何?刺激又如何?

永別親人的滋味真的好受麽?

即便借屍還魂、返老還童了,這一切也來得太突然了,雲風一時難以接受。要是有無所不能的跛師在身邊,這一切煩惱就可迎刃而解。雲風在心底暗暗歎息了一番。

年齡不詳的跛師是蓉都呂祖廟裏的道長,一頭銀發雖挽了一個道髻,卻依舊顯得亂糟糟的。滿臉的皺紋像一隻古老的麻袋掛在臉上,冷不丁一看,還真的以為麻袋走錯了地方。

他走路有點跛,穿得有點邋遢,一身補釘重補釘的道袍似乎從未換下來過。許多善男信女想要捐錢讓跛師穿得幹淨整齊一點,卻統統被跛師以各種理由拒絕了。但奇怪的是,即便跛師如此邋遢,卻看不出道袍真的很髒,也從沒人聞到過他身上任何異味。這讓人們絞盡腦汁也想不通是什麽情況,隻能一致認為這個奇怪的跛師道長,一定是在世的活神仙。

的確,跛師道長從什麽地方來,叫什麽名字,沒有人知道。據八、九十歲的在世老人說,他們打小就看見跛師道長就住在這個破爛而小舊的呂祖廟裏,道號“渺渺真人”,而那個時候的他就是這個樣子。

跛師道長大多在廟裏打坐,平時很難見人,但做事極有規律,偶爾也為別人指點一下迷津。不過,凡是到廟裏來找跛師求簽問卜、驅邪捉鬼的人,他都是有求必應。因為他的親切和隨和,人們都戲稱他為跛子道士。

跛師道長並不惱怒,隨便別人怎麽叫他,他都會嗬嗬地笑著回應。

雲風的家就在呂祖廟隔壁,從小就認識這個奇怪的道長,聽大人喊跛子道士覺得不好,就改成了跛子師父,又覺得稱呼一個那麽大年紀的人為跛子,的確有些不尊敬,所以幹脆就簡稱跛師,而跛師也戲稱調皮搗蛋的雲風為小瘋子。

盡管跛師很難見人,卻偏偏喜歡見雲風,老少二人在一起常常是互開玩笑,互相揶揄,給雲風的生活增添了無窮樂趣。

跛師經常把雲風叫到呂祖廟裏,有意無意地給雲風灌輸一些陰陽八卦、奇門遁甲、修真煉體、神魂穿越之類駭人聽聞的東西。雲風先是嗤之以鼻,當他胡說。可沒多久,卻發現這些玄學之中奧妙無窮,值得自己花時間去學習研究。

雖然雲風並未拜師,但在雲風心中,其實已經與師父無異。幾十年過去了,雲風居然也摸出了一些道道,在蓉都玄學界小有名氣。隻是大家並不知道雲風暗中有高人指點,以為雲風自學成才,佩服得如滔滔黃河水綿綿不絕似的。

那天雷雨之前,雲風剛一下班,就被跛師叫到了廟裏的三清殿。

跛師坐在明式黃花梨雕花椅上,依舊是一張麻袋臉,看不出任何表情:“小瘋子,算你娃有孝心,拿來!”

雲風嘿嘿一笑,從背後拿出一瓶別人剛送的茅台鎮產老土酒遞了過去:“這麽大年紀了,還是少喝點吧!免得醉了醒不來。”

跛師拆開包裝,就著瓶子咂了一口,美滋滋地閉著眼暈了一會兒味,才睜開眼睛向雲風翻了一個白眼:“想管老子?你娃還嫩得很。”說著,又指了指身旁的雕花椅:“坐下吧!我有話對你說。”

雲風依言坐下,覺得跛師今天的語氣有點怪怪的:“有話就說,有屁就放,不要做得神秘兮兮的好不好?我還要回去收衣服呢!”

“急啥子急!”跛師慢吞吞地又吧了一口酒,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才道:“你娃運氣來了!”

“運氣?什麽運氣?”雲風不解地問道,他知道跛師道行高深,批人八字可以一句定生死,如果跛師說有運氣,那就一定是運氣來了,隻是:“我怎麽沒算出來呢?”

“你道行不夠!”跛師閉著眼睛慢吞吞地說出一句,然後沉吟片刻,突地睜開眼睛直視著雲風,眼神裏閃射著飄忽不定的喜色:“這可是個大機緣哦!”

“哦,大機緣?你老不要豁我耍哈!”雲風開玩笑地望著跛師,等待跛師解秘。

“我呸!”跛師假裝嗔怒地啐了一口,沒好氣地又道:“我豁你又賺不到銀子。”

“真的是個大機緣,你要做好準備。”

跛師從懷裏掏出一個古樸的黃金羅盤,在手裏不斷地左旋右旋,嘴裏還神神叨叨地念著什麽咒語,把雲風晾在了一邊。

雲風知道此時的跛師已經進入了一種境界,便不再說話,隻是安靜地看著跛師把玩羅盤,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一會兒咧嘴而笑,一會兒又沉默歎息,顯得甚是古怪。這是雲風從未見過的現象,因為在雲風的記憶中,跛師從未有過如此糾結的情況出現。

一刻鍾後,跛師停了下來,看著雲風道:“你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雲風不假思索地道,他知道隻要跛師說出這樣的話,必定又要傳給他新的東西,直到折磨到他心神俱疲為止。

“我現在就傳你《神霄雷法》,於你而言,有十足的好處。雷法修到一定時候,可發出掌心雷,驅邪、治病、防身皆可。”跛師接著道:“先磨掌、叩齒、咽津各三十六次,消散穢雜濁氣。”

待雲風照做之後,跛師提醒道:“你記好了!”然後緩緩閉上眼睛,道音乍起:“凝神定息,舌拄上齶,心目內注,俯視丹田。……”

“五氣朝元,一塵不染,能清能靜,是曰無漏。……”

“一氣神和,歸根複命,行住坐臥,綿綿若存,所以養其浩然者,施之於法,則以我之真氣,合天地之造化,故能噓為雲雨,嘻為雷霆。……”

雲風跟隨跛師所念,一一記在心頭。

待得雲風一字不漏地複述之後,跛師才點了點頭,從雕花椅上下來,又教了雲風如何掐訣、畫符、念咒。

“會了嗎?”跛師看著雲風,眼神似古井無波。

雲風又在心底默默循環了一遍,確定自己無誤,便道:“會了。”

跛師轉過身子,又坐上雕花椅,眼望三清殿外漸漸變暗的天色沉默不語。半晌,跛師才沉聲道:“今天正好是雷雨天氣,按我所說去做,接應天雷,你將得到一大機緣。”

“這麽容易?”雲風不敢相信地問道。

跛師並沒有回答雲風的疑問,而是拿過酒瓶,揭開瓶蓋,仰脖咂了一口酒,口中的吧嘰聲中,隱隱有輕歎之聲伴隨,那古井無波的眼中似乎有那麽一絲發紅。

雲風覺得今天的跛師似乎有那麽一點奇怪,但又說不出來到底是哪裏奇怪,隻得耐心等待跛師解疑。

跛師閉上眼睛,不再看著雲風,良久,才幽幽地道:“小瘋子,我們可能要分別一段時間了。”

“怎麽,你要雲遊?”雲風不解地問道,因為在他的記憶中,跛師從未離開過呂祖廟,更別說雲遊了,這次突然說出分別二字,怕是隻能用雲遊來解釋了。

“到時你就知道了!”跛師依舊沒有睜開眼睛,隻是拿起酒瓶再一次咂了一口酒。

雲風嘿嘿一笑道:“你別裝神弄鬼,搞得我就像生離死別一樣。”

跛師那麻袋一樣的臉開始搭拉下來,眼睛閉得像砌了灰的磚縫:“我有點累了,你可以離開了。”說完,不再言語,片刻之後,竟然傳來了輕微的鼾聲。

雲風微笑著搖了搖頭:“這個怪老頭,今天是怎麽了?”

凝望跛師片刻,雲風確定跛師在酒精的作用下已經入眠,便輕輕地道:“不聽我勸,這下好了,醉了吧!慢慢睡吧!我走了。”

雲風回家後便依照跛師所教開始接雷,可沒想到,這一接雷便讓雲風瞬間與親人陰陽相隔,化作一縷孤魂穿越到異世界,借一具同樣叫雲風的屍體還魂了,真是讓人匪夷所思。

這個老跛子,到底安的什麽心?

這不是叫我隻身入地獄——送死麽?

喲嗬,難道這就是跛師所說的大機緣?真有他的!

即便這就是大機緣,可這樣的機緣拿來有何用?親人沒有了,朋友沒有了,熟悉的地球不知在何方,而自己將要麵對的是一個沒有現代化科技的古異世界,麵對的是完全陌生的所謂親人以及未知的險惡。

雲風心裏“咯噔”一下,似乎觸碰到了什麽隱密。難道……?

冥冥之中,雲風朦朧地感覺到這似乎是跛師故意布下的一個局,好像從雲風與跛師認識以來,這個局就已經開始。

隻是現在這種狀況,雲風無法找到跛師求證,布這個局的目的到底是為了什麽,難道就是為了雲風穿越到這個奇異的世界?

那麽之後呢?而我又該怎麽辦?

雲風默默地在心底歎了一口氣,怎麽辦?涼辦!承認現實吧!跛師早就說過我的命相是特殊格局,需要度過九九八十一難,方才修成正果。看來命運中的劫難是真實存在的,隻是不知道這一次是第幾難。

既然穿越到了這個神奇的地方,肯定是暫時見不著遙遠的親人了,還不如先適應這具身體,以及這具身體周邊的一切再說,以後若有實力和機會,再去尋找妻兒、朋友以及跛師。

找到跛師一定得好好問問。

雲風迅速接受了現實,以一個成年人的角度調整好心態,準備將自己在地球上無法施展的才華推銷給這個大陸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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