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餐

野餐

快到中午的時候接到高容的電話,說是在後勤已經準備好東西了,讓他帶學生直接去燒烤場。

剛一進場徐睿就被學生們無情地拋棄了,這是自然,半大孩子聚在一起,聊得無非就是遊戲、動漫、學校和女人,若是混了個班主任在裏麵,那就什麽樂趣都沒了。

所以,徐睿被直接推出了高三八班的區域,迫不得已走向班主任們所在的區域。

其他幾個班主任也都被學生攆了出來,圍著個冒黑煙的凶猛爐子誰都不願意動手,猶豫半天決定去植物園外的餐廳開葷,隻有高容一個人忙上忙下,燒得不亦樂乎。

徐睿看著一盤盤鮮嫩的肉在高容手裏變成了焦炭,覺得又餓又肉疼,轉眼望向梁霄,瞪眼,“你們太過分了吧?”

梁霄和裴鳳桐在偷吃兒子的小魚餅幹,聞言抬頭懶懶地看他一眼,又對高容一努嘴,“等他烤熟了肉,我早都餓死了。”

出來秋遊之前,就聽後勤的師傅們說有烤肉,不用自帶幹糧,於是眾人都輕裝上陣,沒想到這所謂的烤肉居然是要自己動手烤的。

這時候看見自家媳婦兒餓得眼睛都綠了,徐睿摸遍了全身,隻找出來一塊牛奶軟糖,臉上有點掛不住。

梁霄接過那塊糖,放進口袋裏,“算啦,知道你一片孝心。”

徐睿一拍大腿,“等著,我馬上就給你搞出吃的來!”說完,就往自己的班級跑去。

與梁霄坐在一起的裴鳳桐見狀,掩嘴笑,“梁老師,小徐很愛妻哦。”

梁霄內心激昂外表淡定地拆開最後一包餅幹,麵無表情,“嗯,以後他老婆挺有福氣的。”

正說著,高容端著一盤子焦炭跳過來了,“嘿,哥們兒,等急了吧,嚐嚐我無敵高大廚的金牌烤肉。”

那一盤子烏七八黑的東西看上去不止沒有食欲,還給人一種危機四伏的感覺,梁霄嫌棄地看了一眼,“你這什麽生化武器啊,我怕吃完就變成奧特曼。”

高容覺得廚藝被侮辱了,撲上去要扇他,梁霄躲閃不及,被高容結結實實撲倒在地上,剛要張嘴罵,一隻油手就伸了過來,頓時被抹了一臉油光光的炭黑。

“哇嘎嘎嘎!”高容張狂大笑,“梁霄啊梁霄,我看你還有臉見人?”

梁霄怒了,翻身起來與他扭打。

當年兩個人都還風華正茂的時候,就謹記了老一輩的革命經驗:槍杆子裏出政權,懷揣著這一奧義,他們在軍大院打遍天下無敵手,從此猩猩相惜,那一年,梁霄四歲。

咳、咳,這麽說,隻是為了說明兩個人都是專業的動粗人士,從幼兒園拳打腳踢上了大學,然後突然有一天意識到他們已經是知識分子了,不能再一言不合拳腳相向,於是紛紛帶上眼鏡,開始學習斯文。

當然,就現在看來,也是斯文得有限。

徐睿去了一趟學生區,回來就發現自家媳婦被一個滿臉煙灰的男人騎在身底肆意輕薄,當場就怒了,衝上來,一把拉起那個男人,一拳頭就招呼過去了。

高容猝不及防被一拳頭砸在了眼睛上,疼得眼淚差點出來,詫異,“徐睿你幹嘛?”

梁霄趁機爬了起來,一看徐睿的架勢便知道他誤會了,忍著笑拉開他,“別急,我跟高容鬧著玩的呢。”

徐睿這才認出來那個衣衫襤褸的男人是高容,眨眨眼睛,“他……他怎麽跟從火葬場爬出來似的?”

“你才從火葬場爬出來!”高容叫,撲上去一爪子抹他臉上。

頓時,徐睿也一臉油漬。

大家麵麵相覷,裴鳳桐無語地看著眼前三個狼藉的男人,“你們不去洗洗?待會兒被學生看到,形象什麽的可就都沒了……”

高容拉著梁霄往洗手間跑,站在洗手池旁一邊洗臉一邊詛咒徐睿。

於是梁霄不爽了,心說徐睿再怎麽樣也是我的學生,打狗還要看主人呢,你憑什麽詛咒他呀?遂撈起一捧水澆到了他的頭上。

當時已經是十一月,涼水潑到皮膚上有點刺痛了,高容被梁霄一捧涼水灌進了脖子,頓時一個激靈,瞪起那隻熊貓眼看他。

梁霄一想到剛才徐睿打人的樣子,心裏突然就暖了起來,忙摸著他的臉蛋給他順毛,“乖哈乖哈,容容乖,不生氣。”

高容不屑於跟他計較,問,“你跟徐睿好上了?”

“算不上,”梁霄笑道,“充其量就算個性伴侶。”

“瞧你這***/蕩的小樣兒!”高容鄙視他,“我看這孩子挺不錯的,老實、聽話,又不惹事,你把他放在身邊,多體貼。”

梁霄收起笑容,低頭搓洗著手指上的油漬,輕聲道,“光體貼沒用的……知人知麵不知心……”

知道他以前的遇人不淑,高容一笑,濕淋淋的手指捏上他白皙的臉頰,“別這麽悲觀,相信我的眼光。”

梁霄無聲地笑了兩下,製止了他,身後,徐睿走了進來。

高容清了清嗓子,做威嚴狀。

可惜徐睿一看他那隻熊貓眼,還有濕漉漉的臉皮,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高主任,剛剛沒管好力氣,對不起啦。”

人家認錯態度良好,自己若再咬著不放那就是無理取鬧了,高容自認為是個深明大義的高級知識分子,隻得咬牙微笑,“沒事,沒事,本主任以德服人!”

三個人洗了臉,回到燒烤場,見裴鳳桐端著一盤烤肉在包生菜吃,那油光閃亮得跟高容烤出來的簡直是天淵之別。

梁霄回頭,一臉的意味深長。

高容頓時覺得廚藝受到了極大的挑釁,箭步衝上去,惡聲惡氣,“這是哪個混蛋烤的?”

葛小龍坐在旁邊抱著裴鳳桐家孩子喂牛奶,哈皮地比個v字,得意洋洋,“是我給裴裴老師烤的愛心小肉肉,有木有被活活香死啊?”

高容衝到樹底紮小人:為什麽連個小屁孩都烤得比我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小孩子牛奶喝了一半,搖搖晃晃爬起來去找小餅幹吃,結果發現巨大的塑料袋裏空空如也,從家裏帶出來的小魚餅幹不翼而飛,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呃……這個這個……”梁霄十分抱歉,內疚地瞄向裴鳳桐。

裴鳳桐搖搖手,“不關你的事,我嫌他吃零食太多。”

說著從葛小龍懷裏把孩子抱出來,連哄帶騙成功地把小孩逗笑了,乖乖趴在爸爸懷裏喝牛奶。

裴鳳桐摸上去,發現小孩額頭全是汗,意識到今天穿得有點多了,邊與眾人說笑邊給他脫去一層小襯衣,抖一抖,疊好放進帶來的包包裏,動作之嫻熟,令人不禁要愴然而泣下。

葛小龍蹲在旁邊看著心目中的女神變成奶爸,再次悲上心來,撲到徐睿的懷裏大哭,“我的初戀……我青澀的……蘋果味的……”

梁霄插嘴,“星星形狀的初戀。”

“哇……梁老師嘲笑我!”葛小龍哭得更慘了。

裴鳳桐大囧。

徐睿好氣又好笑地拍拍他的腦袋,誠懇地安慰道,“行啦,不就是初戀嘛,誰還沒有初戀過啊。”

“我跟你們無法交流!”葛小龍賭氣掙出他的懷抱,蹲到樹底紮小人。

同在紮小人的高容看見他,心情不錯地打聲招呼,“小龍,歡迎投奔高主任的懷抱。”

葛小龍抓狂,“你們這些老年人根本就不能理解我們年輕人!我們有代溝!嗚嗚嗚……哇哇哇……”

高容囧了一下,嚴肅道,“龍兒,再哭你就受了。”

哭聲戛然而止。

徐睿和梁霄坐在一起,小聲問,“那孩子到底是怎麽回事?我怎麽不知道裴老師結婚了?”

梁霄麵無表情,淡淡道,“收養的。”

徐睿疑惑,“他才二十七歲吧,收養什麽小孩啊?結婚之後再生咯。”

結婚……生理性地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梁霄盯著裴鳳桐手裏的愛心烤肉肉,對徐睿越發沒有了好臉色,“別人的家務事與你有什麽關係,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徐睿一滯,順著他的眼神望去,當下了然,連忙奉上剛才從學生手中搜刮零食若幹,狗腿狀自薦,“師父大人說的對,那就來談談我們的家務事吧。”

接過他手裏的零食,梁霄盤腿坐下,懶洋洋道,“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哪來什麽我們的?”

徐睿搖著尾巴繞他轉圈圈,“我們可以把它變成,你的是你的,我的也是你的,多好啊,你的廚師、你的秘書、你的徒弟、你的司機、你的保姆……”

梁霄搖頭打斷他,“我的意思已經跟你說得很明顯了,給你一個星期時間,到底要怎麽樣,你自己考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