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蘇糖上下打量江溪,嘖嘖稱奇。不得了,她竟然沒有曬黑,女主體質恐怖如斯。

蘇糖見過幾個家屬院裏下鄉當知青的人,無論男女,皮膚曬的黝黑,手指臉龐變得粗糙。他們過年回來探親,蘇糖隻覺得他們跟她不是同齡人,比她老了十幾歲。

遠的不提,隔壁王嬸的女兒是知青,一直給王嬸寫信鬧著要回來。王嬸心疼她女兒,隻好把她在機械廠的工作交給她女兒做。王嬸女兒回來那天,蘇糖差點沒認出來,招呼都不敢打。

城裏的工作名額緊張,一般人很難找到。沒有人脈沒有門路,想找個好工作那是在做夢。

知青下鄉是政策,除了特殊情況,每家都有一個知青名額,必須要有一個人下鄉。下鄉了想要再回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像王嬸那般把工作讓出去,又或者是和江溪一樣,找到工作回城。

江溪看向蘇糖,笑著和她打了聲招呼。看著蘇糖沒受到一點苦的鮮活嬌豔模樣,神情有些複雜。她不禁摸了摸她的手掌心,掌心裏有繭子,是她幹活磨出來的繭子。

江溪在鄉下沒有受太多的苦。村裏有她的姥姥舅舅們,因為這層緣故,她不像別的知青和村裏人有隔閡,她很快就融合進村子。不過就算村裏有親人,江溪也得下地幹活,不幹活分不到糧食。

她下鄉那天,江國平給了她五十塊錢,五十塊錢看著多,其實用不了多久。

那些知青跟江溪一樣,從小在城裏長大,沒有幹過農活。家境富裕的知青,不在乎幹活能幹多少,分的糧食不夠,他們可以拿錢買。江溪也想過花錢買糧食,但為了不曬黑,她最終選擇把錢拿去買雪花膏。一開始她還省著買,後來嫁給趙軍,既不缺糧食吃,又不用再幹活,她就把錢全拿去買雪花膏買頭繩買衣服打扮自己。

江溪從果盤裏拿起一個橘子,剝開吃,問道:“糖糖你今年高中畢業了吧,我下鄉那會兒,隻差一年我就能拿到畢業證,時也命也。”暗指黃莉害了她。

黃莉臉上表情不冷不淡,江溪的話不足以激怒她。下鄉的人是她,不是蘇糖,作為贏家,黃莉能容忍江溪在嘴上耍耍嘴皮子。

蘇糖笑眯眯地說:“姐你是響應國家政策,念書哪有當知青有覺悟。爸跟我提到過,你從小到大,每次上勞動課很認真,總是能夠拿到第一。既然你這麽能幹,你到鄉下當知青,不就是給了你一個展示自己的機會,讓你在鄉下那片廣闊天地裏能夠大有所為嗎。”

江溪一噎,幾年不見,蘇糖倒是機靈了,張嘴閉嘴就是政策覺悟。

江國平在旁邊笑嗬嗬的聽她們兩姐妹說話。黃莉泡了一壺茶,給他們一人倒了一杯。江國平和江溪的杯子裏是茶,蘇糖的杯子裏是果汁。

江國平沒有說什麽,蘇糖喝果汁不喝茶,隻因為她喝不慣茶。江溪抿了抿嘴,村子的山林裏有茶樹,趙家每年會炒茶,江溪聞夠了茶味,她不想再喝茶了。

她看向黃莉:“家裏還有果汁嗎?我好久沒喝過了,突然想嚐嚐。”

黃莉:“有,我去給你拿。”

江溪起來的比黃莉還要快:“黃姨,你坐著,我去拿就好。果汁牛奶這些喝的東西還是放在原來的地方吧,我記得它們是被你放在櫃子裏。以前你就很愛讓糖糖喝它們。”

黃莉笑了笑,笑意不達眼底:“不了,還是你坐著,我去拿。你是客人,難得回來一次,哪有我這個當主人讓客人去拿東西的,聽著就不像話。我讓糖糖喝,是因為糖糖還小,喝它們可以補身體。你小時候不愛喝,現在又嫁人了,是個大人了。以為你跟小時候一樣不喜歡喝,我就沒有給你倒果汁。”

說著,她轉過身背對江溪。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黃莉臉上笑容瞬間消失。江溪那副主人公的口吻是什麽意思,提醒她這個家也是她的嗎?而且蘇糖是她的女兒,她讓蘇糖喝果汁牛奶怎麽了?

江溪看似平靜,然而她放在腿上的手緩緩握緊。她退而求其次看向蘇糖,她說不過黃莉這個大的,難道她還說不過蘇糖這個小的嗎?

“畢業了意味著你是個大人了,是大人就不能再任性。你一直都待在家裏嗎,沒有出去找工作?要不要我幫你找份工作?你也知道我是要到糧食站工作,認識的人比你多。”江溪好心說道。

蘇糖小口喝果汁,回道:“不著急。之前我都在學校裏念書,好不容易畢業了,有大把的空閑時間,我想多玩玩。我一個高中畢業的人想找工作很容易,像爸在的機械廠,工人多的是初中生,有的甚至還沒有念過書。”

江溪跟她提工作,她就跟她論學曆。

果不其然,江溪臉上的表情僵住了。

蘇糖:“對了,你什麽時候去糧食站工作,我時間多,我送你去。你這幾年不在城裏,我怕你找不到路。送你去糧食站,我也能夠到處看看,了解一下你工作的地方。”

江溪瞳孔一縮,嘴巴比腦子快,大聲拒絕道:“不,我不要你送!”對上蘇糖“好奇又不解”的眼神,她忽然意識到她的反應太大了,慢半拍解釋說,“我的意思是我不想麻煩你。我也是在城裏長大的,不會找不到路。”

她是不會讓蘇糖跟著她到糧食站,蘇糖去了,不就會知道她隻是個臨時工嗎?

蘇糖掃了眼江溪冒出冷汗的額頭,把杯子舉到嘴邊,擋住嘴角上揚的弧度。戳人痛腳,她是一流的。

黃莉拿著果汁過來,看到江溪額頭上的汗水,暗暗笑了。她心情愉悅的給江溪倒果汁,溫柔道:“喝吧,一杯不夠我再給你倒。”

江國平一臉滿意,他家果然是最和諧的。廠裏有死媳婦再娶一個新媳婦的男人,家裏幾乎是天天吵個不停,哪像他,媳婦和女兒們其樂融融,十分圓滿。

江溪打了個嗬欠,扭頭對江國平說道:“坐了一天的火車,我有些累了,想睡覺了。爸,我住在哪個房間?”

江國平對上江溪親昵的眼神,心一暖,扭身往家裏空著的那間房間門看去。他張嘴剛想開口讓她住那裏,黃莉察覺到他的意圖,眼一厲,手指揪住江國平腰間的肉用力擰了一下。在他痛苦看過來時,抬眸瞪他。

被瞪了,江國平一個激靈回過神,訕訕道:“溪溪啊,家裏不太方便。我在糧食店周圍給你找了一個房子,你去那裏住吧。這個月的房租我交了,以後你自己交。”

“溪溪,不是我不讓你在家裏住,我也是為了你著想。趙軍現在是沒有來,可等到親家母的身體好了,他總要來城裏找你。你們跟我們擠著住也不像話,外人看到會說閑話的。”

江溪震驚,嘴唇顫抖:“爸......”她下鄉回來沒有家了?

江國平心虛的幹咳了咳,不是他不想讓江溪住在家裏,實在是他怕江溪像她娘一樣,是個胳膊肘往外拐的,他怕了。

他站起來說道:“你不是說累了嗎,走,我帶你去看你要住的房子。”

黃莉體貼道:“她晚上沒有吃飯,你們先等等,走之前讓我給她裝些吃的東西。”

江國平提著一個裝著吃的口袋出門,江溪臉色呆滯灰敗的跟在他後麵。蘇糖從客廳挪到窗戶邊,看到下麵的兩個人,表情平靜。

她要是開口留人,江溪是可以留下的。黃莉不會拒絕她的要求,江國平又一向聽黃莉的話。但她為什麽要開口?

一來她和江溪沒有感情,今天是蘇糖來到這個年代後和她的第一次見麵,她沒有忘記江溪對她和黃莉兩人的陰陽怪氣。蘇糖不想留下江溪,把家鬧的烏煙瘴氣。

二來江國平的工資都花了她們母女的身上,江溪要是留下來,不可避免的會分薄她們的利益。蘇糖不傻,她不會幹這種資敵的事。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