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沈若憐其實沒覺得自己今日摔得有多嚴重, 她從小是嬌氣,可從前的那些嬌氣全都是為了能黏在太子哥哥身邊,讓他心疼自己的。
其實她在沒被父母拋棄前, 也曾用小小的身體拖著大背簍幫父母去山上割豬草, 大磕小碰的都是家常便飯。
可如今她是公主身份,即便是受到了驚擾都是天大的事, 更遑論還是從馬上摔下來。
沈若憐四周圍滿了人,裴詞安站在最前麵,後麵站著秋容和裴詞安的幾個朋友。
他們今日原本是叫裴詞安來京郊賽馬的,是裴詞安想著她念叨了好多次想要騎馬, 才特意拐到了公主府去將她接了出來。
沈若憐抬眼看了看裴詞安身後一臉惶恐的幾人, 心裏有些自責, 說起來都怪她非要來, 害得他們沒有玩盡興就算了,還要為自己擔驚受怕。
她坐在椅子上, 雖然被大夫捏腳踝的時候疼得厲害, 卻還是盡力讓自己麵上保持著輕鬆的神情。
裴詞安同她相處這麽久,哪能不知道她心裏所想,見她額上細汗都滲出來了, 卻仍咬著下唇默不作聲,心裏不由愈發心疼和自責。
他回頭看了那幾個朋友一眼, 低聲道:
“你們先去外麵候著吧, 別擔心,公主不會責怪你們的。”
沈若憐在一旁飛快點頭, “嗯嗯, 你們聽詞安的先去休息吧,我真的沒事。”
小姑娘眼底都疼出了淚花, 一雙清澈的眼睛看起來越發瀲灩柔弱,那幾人都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便道:“那我等就在外麵候著,公主若是有需要,隨時喚我們。”
沈若憐對他們甜甜一笑,安撫道,“好,放心吧,我沒事的。”
待到那些人都出去,裴詞安才看向沈若憐,上前略一猶豫扶住了她的手臂,“公主別忍著了,疼了就哭出來。”
沈若憐吸了吸鼻子,疼得粉白小臉都皺在了一起,然而令她自己都感到奇怪的是,從前在太子哥哥麵前沒事都要擠出兩滴淚要抱抱的人,現下卻能強忍著劇痛硬是沒掉一滴眼淚。
沈若憐想著那日在府門口同晏溫說的話,心裏忽然悵然若失,以後自己恐怕都不會再同誰那樣撒嬌了吧。
她垂下眼睫,默不作聲地摳起了手指頭。
待到上好了藥,她又在裴詞安的陪同下歇了小半天,才動身準備回公主府。
雖說馬場的人早已準備好了軟轎,可她兩隻腳踝都有傷,從**到軟轎上那一段路又成了問題。
她鼓了鼓小臉,猶豫了一下將視線落在裴詞安身上,伸手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道:
“要不、要不你抱我一下吧。”
裴詞安盯著她清澈到沒有半分遐思的眼睛,喉結滾了一下,眼神裏劃過一絲黯然,“好。”
回到公主府,裴詞安待了一會兒,盯著她把藥喝了,沈若憐不放心,怕今日同他一起的朋友們會受到責罰,便又寫了封信交給裴詞安。
“你明日將這封信交給太……交給四皇子吧,讓他轉交給母後,這裏麵我說明了今日的原因,母後看了就不會怪罪馬場的人和你朋友了。”
裴詞安盯了她一瞬,很想問她,如今太子當政,她又同太子一貫親厚,為何不直接交給太子殿下。
然而他終究什麽也沒問出口,陪她待到天黑便離開了。
在他走後沒多久,秋容拿著一個藥瓶左右翻看著,有些疑惑地走了進來。
“公主,這藥門房說是四皇子派人送來的,可那人隻將藥送到門口便走了,好奇怪啊。”
若是按照四皇子的性子,即便自己沒有親自來,送了藥也會留封信或者再不濟也會留個口信關心關心公主,順道誇誇自己不僅長得俊朗還知冷知熱之類的,斷沒有留下東西什麽也不說就走的道理。
莫非四皇子換風格了?
秋容一邊疑惑一邊將藥瓶遞到沈若憐手裏,“奴婢找女醫看過了,這藥是頂好的治跌打損傷的藥,確實是宮裏出來的東西,然而聽說就算是在宮裏,這藥也十分金貴。”
沈若憐接過來看了一眼,心裏沒由來地一悸,幾乎是立刻就想到了那日她去禦花園找晏溫,被灌木刺破了手時收到的那個匣子。
這個藥瓶的樣子同當初那個匣子裏的藥瓶一模一樣,隻除了沒有晏溫手寫著藥名的封條。
她小小地哼了一聲,把藥瓶遞回去,沒好氣道:
“收起來吧,我才不用這個,就用女醫開的藥就好了。”
秋容不知道主子為何忽然生起氣來,心裏還覺得這麽好的藥不用實在可惜,可一看公主說完話後,便將身子扭到一旁,抓了枕側的話本子來看,她想說的話終是沒說出來,道了聲“是”,將藥瓶收了起來。
第二日宮裏奉皇後之命來了兩個女醫,替沈若憐看了看傷,見她不是很嚴重,便同昨日給她開藥的女醫一道又將藥方改了改後,回去複命了。
這期間白玥薇托人給她帶信,關心了她的傷情,還讓她好了以後趕快去白府解救她。
——打從那次她慫恿沈若憐去青樓被她大哥發現後,她便被關了禁閉,直到現在也沒被放出來。
所幸沈若憐年紀小,筋骨也軟和,後來在**又養了三四日後,便能下地了。
剛能下地沈若憐就有些待不住了。
這是她這麽多年第一次住在宮外,且外麵春光盎然,溫度宜人,再加之最近跟著裴詞安學了許多好玩的新奇東西,她見天的就想往外跑。
一連央了裴詞安好幾次,甚至連他再不帶她她就自己出去這種威脅的話都用上了。
裴詞安無奈,隻得找來女醫,再三確認她的傷沒問題之後,才答應第二日帶她出門去郊外踏青。
沈若憐一聽能去踏青,立刻興奮起來,忙前忙後地著人準備吃食糕點,又買來甜酒,還準備了一副葉子牌、五子棋,帶了風箏,亂七八糟的吃的喝的玩的準備了一堆。
第二日裴詞安來府上接她,就見那嬌滴滴的小姑娘抱著個大大的包裹,包裹都快擋住了她的眼睛,而她身後跟著的秋容帶了個比她那個還大的包裹,背上還背了個巨型風箏。
他不由失笑,“公主何不同我說,我派人準備了便是。”
說著接過沈若憐手中的包裹,拿過來的時候,包裹的口鬆了,從裏麵咕嚕嚕滾出來一個陀螺,在地上轉啊轉最後停在了裴詞安腳邊。
裴詞安:……
“公主,我們是去踏青,你帶個風箏我能理解,你帶個陀螺是要——”
沈若憐臉一紅,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嘿嘿,反正都帶了,就放車上吧,到時候不玩再帶回來。”
“那公主帶鞭子了麽?”
沈若憐忘了玩陀螺還要鞭子,她有一條裴詞安給她找人特製的小辮子,粉粉的很好看。
“……沒帶。”
裴詞安有些無奈,笑著歎了聲氣,“算了,走吧。”
他現在有些好奇,這包裹裏還能變出什麽讓他匪夷所思的東西來。
幾人將東西裝好,裴詞安扶著沈若憐上了馬車。
沈若憐想了想,“要不我們先去白府看看能不能叫上小薇薇一起吧。”
裴詞安道:
“我來時路上路過白府看了,白府今日似乎有什麽宴席,白小姐好像被她大哥壓在身邊招待客人呢。”
沈若憐這才想起來,今日似乎是白家二哥的生辰,她想了想,既然是白二哥的生辰她也總不好將白玥薇叫出來同她去玩,隻能遺憾作罷。
“那你下次見她可要替我作證,這次可不是我不救她啊。”
小姑娘麵頰在陽光照耀下粉撲撲的,黝黑濃密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扇啊扇,說這些話的時候,還嘟了嘟紅潤飽滿的櫻唇,顯得十分無辜可愛。
裴詞安眼神恍了一下,笑著應道:“好。”
兩人說著話,馬車已經晃晃悠悠出了城,因著時辰已經有些晚了,官道上的馬車和行人並不多,沈若憐掀開窗簾,滿眼好奇地東瞅瞅西看看。
裴詞安知道她是小孩子心性,隻笑看著她,提醒道,“風裏還是有涼意,公主將披風攏緊些。”
沈若憐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窗外,敷衍地點點頭,胡亂將披風往身上裹了裹,“嗯嗯,知道了,誒?你看那邊有一隊農夫誒,他們是要進城麽?”
裴詞安倒了杯熱水,順便湊到她身邊朝外看去,就見對麵的官道上行來一群五大三粗的漢子,那些人皆穿著一身鍛打,身上皮膚黝黑,鞋底還沾著你,想來是農閑結伴進城采買的。
不過他總覺得那些人有些凶神惡煞的。
他把沈若憐拉回座位上,將簾子放了下來,“公主別看了,喝點水歇一歇,待會兒就到了。”
沈若憐其實有些好奇那些農人,他們瞧起來和她小時候在村裏見到的叔叔伯伯們都不太一樣,可裴詞安不讓她看,她也就乖乖地坐了回去,雙手捧著熱茶,小口小口嘬著。
她一張粉嫩嫩的小臉氤氳在熱氣騰騰的水霧之下,大眼睛含著春光滴溜溜地轉個不停,小嘴微微撅起小口吸著茶杯裏的熱茶,模樣乖到不行。
裴詞安笑看了她片刻,剛拿了塊兒糕點想問她吃不吃,忽聽得一聲馬匹的嘶鳴聲,緊接著就是車夫的怒吼和秋容的尖叫聲。
馬車劇烈晃動了一下,裴詞安下意識抽出匕首,將沈若憐護在懷中。
“公主別怕。”
沈若憐早被這一變故嚇得呆住了,聞言呆呆點了點頭,手裏還抱著茶杯,一動不敢動。
很快馬車外就傳來一群人廝殺的聲音,然而這次裴詞安出來並未帶幾個侍衛,公主府的侍衛沈若憐更是一個都沒帶。
裴詞安將沈若憐護在身後,掀開簾子一角看了看,見那群刺客果然是方才看到的那些所謂的“農夫”,他們也不知道從哪變出的長劍,各個手中拿著一把正同裴府侍衛廝殺。
可那群人人數眾多,幾乎一個侍衛要對抗兩到三個刺客,未出片刻便現了頹勢,然而此刻馬車已被刺客團團圍了起來,馬腿也受了傷,想要突圍是不可能的了。
裴詞安略一思忖,當機立斷道:
“公主,你在車上待好,遇到什麽情況都不要出來,我出去幫忙!”
沈若憐嚇得小臉煞白,一把揪住他的袖子,攥得死死的,想哭又不敢哭,“你、你別下去,我害怕……”
裴詞安耐著性子安撫她,“公主放心,我就守著馬車門口,他們進不來的,我若不去幫忙,今日咱們都走不了了。”
沈若憐也知道自己此刻不該任性,她猶猶豫豫鬆開了裴詞安的手,強裝鎮定道:“那、那你去吧,注意安全。”
裴詞安在她小腦上輕輕拍了拍,給她一個安撫的笑容,便出去了,“秋容你進車裏保護公主。”
裴詞安下去後,秋容就進來了,沈若憐明顯聽到外麵刺客的慘叫聲變多了,想來戰況在好轉吧。
她緊緊抱住秋容的手臂,渾身發涼,小嘴都在打著顫,卻硬是咬著唇不敢發出一聲,怕分了外麵裴詞安的心,也怕秋容更害怕,兩人自亂了陣腳。
漸漸地,外麵的打鬥聲沒有之前激烈了,沈若憐心裏剛鬆了一口氣,忽然馬匹一陣痛苦的嘶鳴,緊接著車廂劇烈晃了幾晃之後猛地向前奔去。
沈若憐一個不妨被甩到了地上,然而車廂劇烈晃動她根本站不起來。
“公主!好像是馬受驚了!”
馬車還在奔跑,車廂裏的東西七零八落,身後的打鬥聲和裴詞安的聲音越來越遠,沈若憐死死叩住車窗不敢出聲,腦中閃過無數念頭。
馬車還在顛簸,有好幾次馬車都差點兒翻了過去,沈若憐覺得自己幾乎就要吐出來了,她想了想,決定不能坐以待斃。
“秋容,把包袱裏的匕首拿出來!”
“公、公主……”
“快!”沈若憐用指甲叩進車窗的縫隙裏穩住身形,死死憋住眼中的淚和心底的懼怕,咬牙站了起來。
小姑娘在這時候表現出了異於常人的冷靜和勇敢。
秋容不敢多說,搖搖晃晃地掏出匕首,大聲道:“公主,您想做什麽,讓奴婢來吧!”
沈若憐接過匕首沒出聲,眼睛定定看向車門的位置,然而就在她剛準備抬腳的時候,忽然從後麵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緊接著車身一沉。
沈若憐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一回事,忽聽得外麵的馬一陣痛苦的長嘯,之後車身一偏。
幾乎是在同時,車廂外飛快進來一人,猛地攥住沈若憐的手臂,趕在車廂側翻前將她拉進了懷中緊緊護著,“閉眼。”
沈若憐下意識將眼睛緊緊閉上,下一瞬車廂便轟然倒地,又在地下拖行了不遠,撞到路邊的樹幹才停了下來。
四周一瞬間安靜得針落可聞,沈若憐渾身的血液幾乎都凝固了,身子後知後覺得因為害怕而忍不住微微發抖,腦子也如墜雲端,就這麽僵在了那個人懷裏。
良久,頭頂上方傳來一聲低低的輕歎,仿若一縷清泉流入心間,沈若憐發抖的身子慢慢停了下來,隨著那淡淡的冷冽竹香緩緩充斥鼻腔,她的心忽然在一瞬間便安穩了。
“可有受傷?”
久違的溫柔清朗的聲音,帶著一絲安撫。
到底是從小便熟悉和依賴的人,即便此前再如何同他鬧別扭,在突然遭到如此巨大變故的時候聽見他的聲音,她方才強裝的勇敢還是瞬間就土崩瓦解了。
仿若倦鳥歸林一般,沈若憐一時間忘了同他之前的不愉快,眼圈一紅,突然不受控製地放肆哭了起來。
隻有她自己知道,方才被他護在懷裏的時候,她有多安心,而在剛剛經曆了生死瞬間以後,出於本能的,這個溫柔而堅實的胸膛令她有多貪戀。
沈若憐這一哭,好似要將今日的恐懼排解,她一頭紮進晏溫寬闊安穩的懷裏,死死攥著他的衣領,嗚咽出聲。
晏溫拍了拍她的背,嗓音有些沙啞,“好了,有孤在,沒事了,你先起來。”
晏溫這麽一說,沈若憐才發現自己還趴在他懷裏,身子緊緊將他壓在身下,與他的身子緊密貼著。
她的臉頰窩在他頸窩,一眼就看見眼前象征著男性特征的喉結,那骨節凸起的喉結在她看過去的時候,正巧輕微向下滾動了一下。
沈若憐的麵色陡然一紅,咬著唇抽抽搭搭地從他身上爬起來,卻不料因為腿軟,再次跌進了晏溫懷裏,沈若憐窘得臉色更紅了。
好在一旁秋容緩過了神來,過來將她扶了起來,兩人才從側翻的馬車裏出去。
緊接著過了片刻,晏溫也麵不改色地走了出來。
沈若憐這才看見方才那馬竟是被人一刀割了喉,她麵色有些蒼白,別開視線不敢再看,隻盯著自己的鞋尖,摸著手指頭。
“皇兄怎麽來了?”
晏溫的聲音不知為何,聽起來仍然有些沙啞,“路過。”
“哦。”
沈若憐用腳尖在地上劃了幾圈,十多日前才同他說了不要來往的話,今日又被他救了,她心裏有些尷尬,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他。
況且她方才也是因為太過慌張才在他懷裏不管不顧的哭起來,其實她沒想再同他那般親近的,她覺得若有下次自己應當避嫌。
“手怎麽了?”晏溫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觀察她。
沈若憐匆忙將手背在身後,正要說沒什麽,忽聽得一旁傳來裴詞安焦急的聲音,“公主!”
她還沒來得及抬頭朝聲音的方向看去,那聲音的主人就已經奔到了她麵前,將她的手握在掌心,“手受傷了?!”
說著,他急切地從頭到尾將她打量了一番,“可還有其它地方受傷?”
沈若憐搖搖頭,將自己的手抽走,下意識看了晏溫一眼。
恰好他也正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看,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遇,他那眼神裏不加掩飾的深意令她心頭沒來由地一跳,急忙再次低下頭。
這眼神同那日在寒山寺,他摸她耳後時的眼神一模一樣,甚至還要更加灼熱幽深,她根本不敢深想。
下一瞬,他便凝視著她,緩緩上前了一步,沈若憐隨著他的動作,下意識朝裴詞安的方向後退了半步。
她看見他腳步一頓,眉心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隨即站定在原地,淡聲道:
“手拿出來,讓孤看看。”
裴詞安也正擔心著她,方才離得老遠都能看到她手上似乎有傷,聞言也在一旁擔憂道,“對啊,讓我們看看怎麽樣了。”
而後他似才想起來似的,忙轉身對著晏溫行了禮,“微臣參見殿下,方才一時掛念公主傷情竟忘了同殿下行禮,還望殿下責罰。”
晏溫定定看了他一瞬,壓下眼簾,聲音有些冷,“這次遇刺,前次墜馬,再前次胃疾,裴卿就是這麽——”
“皇兄!”
晏溫話未說完,沈若憐出聲打斷了他,她眼睫上掛著淚,眼角和鼻尖泛紅,看起來可憐兮兮的,小聲對晏溫道:
“別說了。”
姑娘的話裏還帶著濃重的鼻音,晏溫眸光發沉,沉默了一下,到底沒再說下去,而是和裴詞安一起盯著她,“手拿出來。”
沈若憐被他二人看得實在有些不好意思了,小臉微紅,麵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小小地猶豫了一下,才磨磨蹭蹭將背在身後的手拿了出來。
她先是看了晏溫一眼,想了想,將雙手遞到裴詞安麵前,小聲嘟囔:
“你瞧,沒事的,就是方才抓著馬車時力氣用得大了些。”
她本就生得嬌嫩,稍微不慎皮膚上就會顯出紅痕,此刻她白淨軟嫩的十個指尖皆是紅彤彤一片,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似乎還被什麽刺破了些皮,滲出了幾縷血痕。
晏溫蹙了蹙眉,垂在身側的手剛剛動了動,一旁裴詞安卻先他一步將沈若憐受傷的手指握在了掌心。
“疼嗎?都怪我不好,該留在車裏保護你的。”
聽出裴詞安語氣裏的自責和擔憂,沈若憐故作輕鬆地笑道:
“怎麽會怪你呀,馬兒受驚了誰都想不到呀。”
沈若憐本就心思單純善良,這麽多日同裴詞安相處下來,她早就將他當做自己身邊親近的朋友,且她最近也在試著慢慢將他當做自己的未婚夫來看待。
如今見他還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她抓著他的衣擺輕輕晃了晃,撒嬌道:
“哎呀,你別想那麽多啦,你要再自責,那我也要怪我自己不懂事,纏著你帶我出來郊遊,才讓咱們遭遇這麽大的變故啦。”
她的聲音軟糯嬌俏,對著裴詞安撒嬌時飽滿水潤的櫻唇微微嘟著,唇畔還掛著兩顆可愛的小梨渦,眼角彎彎的仿佛笑容能從眼睛裏溢出來。
晏溫的視線掃過她嬌俏明豔的笑容,眼底驟然一深。
他不動聲色將手收回去,手指慢慢蜷了起來,在掌心碾了幾下,“刺客留活口了麽?”
裴詞安一頓,略帶慚愧道:“事出緊急,臣——”
晏溫淡淡“嗯”了一聲,輕飄飄瞥了他一眼,語氣十分平靜,“既如此,先回去吧。”
說罷,他看向沈若憐,“孤的馬車在這附近,送你們回去?”
沈若憐咬了咬下唇,那日在府門口說了那些話,她現在見他還有些尷尬,不是很想同他一路,況且她也不想讓他看到她同裴詞安相處時的樣子。
裴詞安看出她的窘意,忙替她回道:
“多謝殿下好意,隻是臣的屬下方才也去駕了馬車過來,現下想來也快到了,今日是臣帶公主出來的,便還是由臣送公主回去吧。”
他抬眼看了眼晏溫,見他麵色平靜冷淡,又道:
“殿下既然出宮,想必是有要事在身,臣與公主就不耽擱殿下了。”
“那你呢?”晏溫轉向沈若憐,眸光深而沉。
沈若憐微微低下頭去,不敢承受頭頂的目光,小聲道,“皇兄想必出宮是有正事要忙,皇兄便先忙自己的正事要緊,詞安送我回去就好。”
晏溫聞言深深看了她一眼,從腕上抹下手串,用拇指漫不經心地揉撚著,唇角慢慢勾了起來。
半晌,他淡淡道,“好。”
言罷,再未給那兩人半分眼神,徑直轉身,直直上了小順子駕過來的馬車。
李福安在窗戶旁站著,看了眼那邊的嘉寧公主和裴大人,低低問馬車裏的人,“殿下,現下我們是繼續去找孫小——”
“回宮。”
聽出馬車裏的聲音帶著冷意,知道殿下此刻心情定然不好,李福安忙應了聲是。
隨後他又招來小順子,同他小聲交代,讓他去柳河畔的望春亭裏同孫小姐說一聲,就說殿下朝中臨時有事先行回宮了,今日無法陪孫小姐踏青,讓孫小姐先回去吧。
交代完,李福安跳上馬車,調轉了馬車往回走。
快要走過方才那地方的時候,他朝旁邊掃了一眼,見裴大人也正扶著嘉寧公主上馬車,嘉寧公主似乎是腳傷複發了,走了兩步便疼得皺眉,最後還是裴大人將公主背了上去。
李福安不知是哪根筋兒不對了,側過頭對後麵小聲道:
“殿下,公主他們也準備走了。”
晏溫額角青筋猛地抽了抽,他放下車簾,將手串隨意扔在桌上,閉眼靠回榻上揉了揉額角,不耐道:
“孤看見了。”
李福安不敢再多言,趕忙坐直身子認真駕著馬車。
過了良久,他又聽見馬車裏傳來太子略有些煩躁的聲音,“車裏點的什麽香?膩得很,下次換孤房裏的薄荷香。”
李福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