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經過方才那個小插曲, 她再不敢看他,而小船似乎比方才劃得還要快了一些,不多時便到了對岸。
上岸的時候晏溫沒有扶她, 而是拉住繩索將船固定好, 確定小船不會再亂晃之後,才讓她自己下來。
沈若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方才那樣赤//裸//裸盯著他看, 惹他不高興了,遂乖乖低著頭跟在他身後,也不敢出聲。
兩人又走了小片刻,來到一處竹林邊緣, 小鈴鐺便葬在這裏, 沈若憐還給它立了碑。
她走近一些, 瞧見那小小的墓碑旁竟擺了一盤小魚幹, 看樣子還十分新鮮,她有些吃驚, “皇兄來看過它?”
晏溫:“嗯。”
沈若憐走過去蹲下, 將自己準備的毛球玩具放在那盤小魚幹旁邊,語氣有些失落:
“說起來,小鈴鐺還算救過我的命呢。”
晏溫強調, “是我們。”
當初晏溫帶著沈若憐去郊外踏青,沈若憐貪玩, 一不小心就與眾人走散了, 晏溫去找她,等找到她的時候, 兩人又都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恰在這時, 路邊竄出一條毒蛇,雖然晏溫眼疾手快斬了那蛇的蛇頭, 但為了保護沈若憐,他還是被咬了。
當時沈若憐才八歲不到,嚇得隻知道哭,晏溫撐著幾欲暈倒的身體,帶著她踉踉蹌蹌找了處山洞躲著,笑著拍拍她的腦袋安撫她。
誰料那蛇被斬殺時,另一條母蛇便在那附近,蛇的報複心極重,那條母蛇竟悄無聲息跟著他們追到了山洞。
當時晏溫意識已經陷入模糊,整個人靠在山洞壁上,隻隱隱知道似乎有條毒蛇在朝他們靠近。
他有些認命,覺得自己前兩年從那陷阱裏撿了一命,大抵就是為了今日命喪於此。
可方才還哭得眼圈紅紅的小姑娘,竟不知從哪兒來的勇氣,爬過來哆哆嗦嗦抽出晏溫腰間的匕首,將他護在身後,舉著匕首與那條毒蛇對峙。
那毒蛇模樣十分可怖,還吐著信子,時不時發出冰冷的“嘶嘶”聲。
他分明瞧見小姑娘劇烈顫抖的肩膀單薄而瘦小,可她將自己擋得嚴嚴實實,沒有分毫退縮。
後來不知從哪裏竄出了一隻野貓,將那毒蛇攆走了,而那野貓似乎有靈性,就一直守在沈若憐周圍,直到李福安他們找到他倆。
沈若憐就將它帶了回來,取名小鈴鐺。
那次回來後,沈若憐連著做了半個月有關毒蛇的噩夢,他每晚都陪著她入睡後,才回自己房間。
月影西移,風裏有了冷意,沈若憐攏緊披風,拍了拍小鈴鐺的墓碑,“其實小鈴鐺當年真的很勇敢,那時候它也隻是一隻半歲的小貓而已。”
晏溫站在沈若憐身後,視線落在她蹲下後小小一團的背影上,忍不住溫聲道,“那時候的你也很勇敢。”
沈若憐沒說話,心裏有些酸楚。
她又在墓碑前待了一會兒,然後起身,和晏溫走到池塘邊的亭子裏。
她知道,晏溫有些話要同她說了。
月亮隱進雲層裏,她望著漆黑的水麵,輕聲說:
“皇兄,當年是我耽擱了你的姻緣。”
不知是不是沈若憐和小鈴鐺有緣,雖然她隻養了它半年,但已經對它十分有感情,所以小鈴鐺死的那天,沈若憐抱著小鈴鐺的屍體,在雨地裏狠狠大哭了好久。
後來她就一病不起,甚至有段時間高熱不退,太醫都說回天乏術了。
那時候晏溫十八歲,恰是要選太子妃的時候,可晏溫為了照顧她,除了上朝協同父皇處理政務,便是沒日沒夜守在她身邊照顧她。
如此,等到三個月後她的病徹底好了的時候,選秀也結束了,同他一起的三皇子與五皇子都選了妃子,隻有他耽擱了過去。
從那之後,晏溫好像便一心撲在了政事上,再沒提過選太子妃之事,一蹉跎,便這麽多年過去了。
晏溫看了她一眼,她很嬌小,就算是如今長大了,也隻到他的胸口。
他溫聲笑了,“你怎的什麽事都往自己身上攬,孤那幾年的確對於婚姻之事沒什麽想法,當初因著照顧你而沒選到太子妃,恰好也遂了孤的願了。”
“說來,孤還要多謝你才是。”
沈若憐側頭看他。
不遠處的池塘沿著岸邊擺滿了燈籠,一路延伸到遠處,盈盈黃光倒映在水麵上,微風拂過,池水微漾,亭子裏垂下的潔白紗幔隨風飄舞,不時劃過他頭頂的鏤空金冠。
他就站在這縹緲的景致中,眸底落滿細碎燈火,清雋溫潤宛若謫仙。
沈若憐眼眶發酸,喉嚨有些緊,“那現在呢?”
晏溫在她的注視下垂下眼簾,麵朝池塘沒說話。
沈若憐仰著頭觀察他,能看到他略微下壓的眼皮上,蜿蜒著細細的淡淡的青色血管。
她的喉嚨又緊又疼,嘴唇翕動半晌,才發出聲音,“皇兄現在是找到了自己心悅的女子,所以不再排斥成婚一事了麽?”
晏溫負手而立,風灌進他的袖擺,他沉默半晌,突然問她:
“有沒有想過找到你的父母?”
沈若憐微怔,一瞬間血液透涼。
半晌,她單薄的小肩膀輕輕聳動,漂亮白嫩的細頸緊繃,咬緊的嫣紅唇瓣裏不斷溢出委屈的嗚咽,“皇兄這是連親人都不願與我當了麽?”
晏溫轉身麵對她,語氣裏難得帶上了幾分波瀾,“孤並非——”
天空飄起了細雨,雨絲無聲打在水麵上,風裏冷意更甚。
沈若憐看著他俊朗的眉眼,心裏湧起空前的難過,終是忍不住,猛地上前一步緊緊摟住他的腰,撲到他懷裏哭出了聲。
“就抱一下下,皇兄別推開我。”
晏溫舉到一半的手頓住,他視線下移,隻看到她顫抖的羽睫上布滿晶瑩的淚珠。
到底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
他輕歎一聲,原本想要推開她的手落在她腦後,無聲撫摸了幾下。
“皇兄,我知道,我知道你心悅孫姐姐,我也知道你隻把我當做妹妹。”
她頓了頓,眼淚流得更凶了,好似要將這一年多的委屈都流出來。
“我知道,有些事情本就強求不得……”
沈若憐沒再說下去,隻將頭悶在他的懷裏,小聲啜泣。
他是她情竇初開便喜歡上的人,洶湧愛意夾雜著少女青春懵懂的純真,構成了烙印在心底不可磨滅的印記。
晏溫沒說話,靜靜任她抱著。
她在他無聲的沉默中慢慢冷靜了下來,心也落到了穀底。
然後她鬆開了他,後退一步,小聲道:
“可在今夜,我是真的講話說開了,皇兄——”
她抬頭看他,淚水從發紅的眼眶裏一顆顆滾落,也帶走了她眼底的灼熱和眷戀,“我明日不想回毓秀宮了,我想搬到宮外的公主府去住。”
搬出去,若非宮中大事或者宮宴,便不會再同他見麵了。
晏溫沒說話,隻蹙眉看著她,眸色晦暗如水。
良久,他輕點了下頭,“孤派人去準備。”
見他同意,沈若憐忽然含著淚笑了,細白漂亮的指尖緊緊捏著袖子,聲音小小的:
“還有,以後如果有機會見麵,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對我溫柔和關心我了。”
晏溫盯著她,“好。”
“孤定了下月二十三,讓裴家進宮納采。”
沈若憐似是早就料到,點點頭,走到涼亭邊,伸手看向天空。
“下雨了。”
晏溫語氣沉沉的,“嗯。”
沈若憐臉上一片冰涼。
她死死咬住下唇,麵朝池塘靜靜站了會兒,忽然長長吐出一口氣,回頭對晏溫展顏一笑,露出頰邊的小梨渦。
“皇兄,我們回去吧。”
“好。”
兩人在細雨中並肩走到正殿和馨和苑的岔路口,一路上都十分沉默。
到了路口,沈若憐站定,對晏溫擠出一絲笑意,小姑娘眼底紅紅的,“我回去了。”
她等了片刻,見晏溫沒說話,轉身便朝馨和苑的方向而去。
走了好久,身後的雨霧中傳來一聲低低的“嘉寧”。
沈若憐步子一頓,心跳不知怎的驟然加快,她故作平靜地轉過身去,笑意盈盈,“怎麽啦?”
晏溫似乎透過雨霧在看著她,漫長的沉默過後,他道:
“早點休息,孤明日下朝後送你出宮。”
他的聲音同雨霧一樣縹緲。
沈若憐笑著轉身繼續朝前走。
“知道啦,皇兄。”
-
東宮在初春的雨夜裏顯得異常空闃,黑沉沉的雲層壓在屋頂上方,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逐漸在簷下聚集成了雨簾。
正殿裏沒燃燈,冰涼的雨絲透過洞開的窗戶飄進來,晏溫靜坐在正對窗戶的太師椅中,視線凝在窗外,神色異常平靜。
過了許久,他出聲喚道:
“李福安,掌燈。”
話音未落,門已經被推開,李福安快步走進來,掏出火折子迅速點了燈。
房中一瞬間亮了起來,暖黃色的光似乎驅散了雨夜中的寒意。
“殿下。”
晏溫將一封信交到李福安手中,“將此信放回書架的暗格中吧,再將暗格裏那封黃色封皮的信取來。”
李福安接過,掃了一眼,發現是薛念前幾日送過來,關於嘉寧公主父母下落的消息。
他應了聲“是”,過去將信放好,又將另一封黃色封皮的信遞給晏溫。
晏溫低頭看了一眼,將信拆開,信中內容是關於禹州藩王暴動一事的。
前年末,朝廷開始施行“推恩令”,各地藩王便屢有異象,但都被他用雷霆手段平息了。
此次禹州暴動,陳王聯絡了錦州、薊州、湖州三州勢力,集結近十萬兵馬,可說是近兩年最大的一次動亂。
近幾年大燕在晏溫的治理下井井有條,倒也不懼他區區十萬兵馬,但難就難在派誰去的問題上。
如今可用之將皆在邊關,且若是同那十萬兵馬真打起來,百姓將會民不聊生,大燕國力也會受損,西戎如今仍然賊心不死,如此內亂算不得上上之策。
若能兵不血刃最好。
晏溫沉默了片刻,提筆在紙上寫了幾行字,“叫薛念送去孫首輔府上,給孫淮書。另外——”
晏溫閉上眼睛,指腹在扶手上點了點,“將書架第三層左邊孤寫的兩本字帖一道送去孫府,給……孫婧初。”
孫淮書是孫婧初的兄長,也是孫家嫡長子。
李福安拿上字條,應了下來,又小心翼翼問了句,“可要給孫小姐帶些什麽話麽?”
話音剛落,晏溫猛地睜眼,鋒利的視線掃過他的臉。
李福安脊背一僵,忙低下頭,大氣也不敢出。
過了半晌,他聽見太子用略帶疲憊的語氣說,“就說……春夜落雨,氣候寒涼,讓孫小姐保重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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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憐第二日一早就回了毓秀宮,收拾好了東西,等到太子下朝後,隨他一起去拜別了皇後。
“怎的突然就要住到宮外去?”皇後不解。
沈若憐偷偷看了晏溫一眼,解釋道:
“兒臣想著馬上便要定親了,到時還是要住到公主府去的,倒不如現在先過去住著習慣習慣,況且——”
她抿了抿唇,做嬌羞狀低下頭,“在宮外住也方便一些。”
同樣身為女人,皇後如何能不懂沈若憐的心思,她欣慰地拉過沈若憐的手,低聲交代道:
“你能同裴公子兩情相悅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不過母後要叮囑你,即便是納了采,沒到拜堂那一步,什麽都有變數,你雖貴為公主,但……作為女兒身,當知道要保護好自己,知道嗎?”
沈若憐臉一下就紅了,飛快瞥了晏溫一眼,點了點頭,小小聲的“嗯”了一聲。
“兒臣知道的。”
幾人說完話,四皇子晏泠也聞訊趕了過來,沈若憐又跟他說了幾句,晏泠便說要跟著晏溫一道送沈若憐出宮。
若是放在以前,她好不容易能和太子哥哥相處,才不肯讓晏泠送她呢,不過如今她放下了心裏的包袱,反倒覺得十分開心。
便甜甜衝晏泠一笑,過去挽住他的胳膊,“好啊,多謝四皇兄。”
四皇子是個不怎麽講規矩的,又是風流性子,宮裏沒個女人,對於沈若憐對他的親近,他也笑嘻嘻的受了,絲毫沒有拘謹或是其它心思。
晏溫不動聲色地看了眼沈若憐挽著晏泠的動作,默默轉過身率先出了門。
“那母後,我去送妹妹啦。”
晏泠回頭對皇後招了招手,模樣張揚不羈,皇後瞪了他一眼,對他揮了揮手,“趕緊走。”
一路上晏溫走在前麵,晏泠在後麵和沈若憐咬耳朵。
“我說嘉寧,你到現在都還沒叫過我一聲泠哥哥呢,如今你都要搬去宮外住了,泠哥哥以後若是想你了怎麽辦?”
說著,還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放在以前,沈若憐不喜他同她這樣玩笑,總覺得他這樣沒有分寸感令她尷尬,然而如今瞧著晏泠耍寶的樣子,她反倒覺得這樣的場景十分珍貴。
她抿唇笑了笑,假裝轉著眼睛思考了一下,揶揄道:“我怎覺得泠哥哥不會是想我了……”
“那是什麽?”
沈若憐噗嗤一聲輕笑,湊近晏泠,聲音壓得更低,“而是想你在宮外的那些紅顏知己們了。”
晏泠也跟著笑,輕輕在她頭上拍了一下,“小姑娘懂個什麽,你泠哥哥的紅顏知己們哪有你重要,而且嘉寧,我給你說,你若是——”
“晏泠。”
晏泠話沒說完,前麵晏溫站住,回頭冷冷打斷他的話。
晏泠和沈若憐同時一怔,就見晏溫蹙了蹙眉,眼風掃過沈若憐,對晏泠道:
“嘉寧還是未出閣的姑娘,你少說兩句。”
沈若憐在一旁低著頭躲開他的視線,手中帕子絞啊絞,一顆心莫名懸起來,聽晏泠底氣不足回道:
“這不馬上就要嫁人了麽,身為她哥哥,你不跟她交代,還不許我給她說了,若是她以後吃虧怎麽辦?而且皇兄,我發現你近來對嘉寧意見很大啊,怎麽?她惹你了?”
沈若憐的心提得更高,她恨不得撲上去堵住晏泠的嘴,卻又忍不住想聽晏溫會怎麽回答。
然而身前之人隻是沉默著停了半晌,之後轉身,繼續步履沉穩地朝前走去。
沈若憐暗暗長舒一口氣,心裏隱隱閃過一絲悵然。
到了宮門口,晏溫就沒再讓晏泠送了,本來晏泠還想一路送到公主府,被晏溫一句“課業完成了嗎”就給堵了回去。
晏泠走後,沈若憐和晏溫一道上了東宮的馬車。
沈若憐忽然想起上次同他坐一輛馬車出宮的場景,那時候他還因為生氣而不理她,而她還絞盡腦汁想著要怎麽接近他。
如今不過短短半個多月,她卻是要徹底離開皇宮,離開庇佑了她九年的地方,出宮待嫁了。
她心裏忽然有些空落落的,忍不住掀開車簾,回頭看向身後的朱牆碧瓦,那裏再也不是她的家。
“孤說過,若是想回宮,隨時可以回來。”
晏溫的聲音低沉平靜,沈若憐看向他,見他一雙深邃的眼眸也在朝自己看過來。
她羽睫輕顫,心裏不可抑製地微微觸動了一下,慌忙與他錯開視線。
就聽他淡淡補充道,“和駙馬一起。”
沈若憐手指猛地攥緊車簾,卻在下一刻鬆開,笑得明豔如花,眸光瀲灩若春日朝陽,“是,嘉寧記住了,多謝皇兄。”
晏溫掀眼皮看了她一眼,“嗯。”
隨後兩人在車上一路無話,半個時辰後,馬車停在了公主府門口。
剛一停穩,沈若憐就聽到外麵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傳來裴詞安的聲音,“臣拜見太子殿下,拜見公主。”
“咦?”,沈若憐心裏一喜,掀開車簾鑽出馬車,驚喜不已,“你怎麽這麽早就來了,秋容不是說你今早要去京畿大營,下午才能回來麽?”
說著,她順手扶著裴詞安遞過來的手下了馬車。
裴詞安正要回話,見太子從馬車中出來,神色似有些淡,他不由住了嘴。
沈若憐也順著裴詞安的視線看過去,正巧隻看到晏溫低頭下馬車的樣子,並未察覺出他神色的異常。
她想了想,走過去,笑道:
“多謝皇兄送我過來。”
“嗯。”
沈若憐見他背著手站在馬車前,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不禁試探著問,“那……皇兄要不就回……”
“孤恰好想起這府邸裏有一副前朝趙大儒的真跡,今日既到了這,便一道進去看看吧。”
沈若憐:“……”
這公主府是前朝大儒趙亦之的府邸,後來改朝換代後便一直閑置著,去年沈若憐封了公主,晏溫才著人將其改造成了公主府。
他既然要看什麽真跡,沈若憐自然不能攔著他,三人便一道進了府。
路上,沈若憐和裴詞安走在前麵,一麵看公主府的景致一麵嘀嘀咕咕說著話,晏溫跟在兩人後麵,腳步低鏘沉穩。
不知是不是沈若憐的錯覺,她總覺得背後有道若有若無的視線落在身上,令她渾身不自在。
到了前廳,裴詞安讓裴府管事抬了一個小箱子進來,笑道:
“給公主的喬遷之禮。”
沈若憐眼前一亮,好奇道:“這是什麽呀?”
裴詞安笑得神神秘秘,“公主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沈若憐看了他一眼,亮晶晶的眸子裏滿是探究,走到箱子跟前,又回頭看看他,“那我真的打開啦。”
裴詞安不由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淡然喝茶的太子,對沈若憐點頭,“嗯”。
箱子蓋有些沉,裴府管家幫著沈若憐一道打開。
裏麵赫然放著一塊兒鏡子,隻是那鏡子與現在的銅鏡不同,鏡麵清晰幹淨,照出來的東西顏色鮮亮自然,跟真的一樣。
沈若憐“呀”了一聲,小心翼翼將鏡子拿起來,鏡中立刻出現一張嬌俏明豔的小臉來。
她左右照了照,看向裴詞安。
“這種鏡子我在母後房中見過,當時就覺得神奇極了,隻可惜據傳這是墨家某任家主所做,世上僅有兩塊兒,一塊兒在母後宮裏,另一塊兒隨著墨家那任家主的離世而不知所蹤,卻不想被你尋了來!”
她今日穿著一件粉色裙子,衣領處還圍了一圈白色的狐狸毛,襯得她小臉嬌嫩,越發明眸皓齒,回頭對著他笑時眼眸彎成兩道月牙,白軟的臉頰浮現出兩個淺淺的小梨渦。
裴詞安看著她的樣子,耳根一熱,也跟著笑起來:
“公主喜歡便好,你們女子最愛惜自己的容顏,公主將來用這麵鏡子梳妝,定會更加美麗。”
沈若憐想不到裴詞安這麽細致,轉而又想到若是兩人成婚後,他在她身後替她綰發,兩人的視線就會在這麵鏡子裏交匯,沒由來的,她心裏忽然生出幾絲局促和羞澀。
沈若憐微微頷首,軟軟的發絲從臉頰垂落,露出白皙細嫩的脖頸。
晏溫一直坐在原處喝茶,他的視線在鏡子上定了幾息,轉而不經意掃過沈若憐。
見她臉頰微紅,麵色羞赧,儼然一副小女兒家的嬌羞模樣,他捏著茶杯的手一緊,手背青筋隱隱突起,眸色幾不可察地沉了下去。
須臾,他忽然笑著同裴詞安道:
“孤說這鏡子去了何處,派人尋了許久未果。”
晏溫緩緩站起身來,不緊不慢走到沈若憐身後站定,薄薄的眼皮略微下壓,看向鏡麵。
鏡中站立著一男一女。
青年男子一身月白色長衫,高大俊美,麵容溫和,嬌小的少女站在男人身前,粉色的衣衫領口處包著一圈白色毛領,顯得她麵容十分嬌俏。
晏溫看了眼鏡中的景致,唇畔勾起淡淡笑意,盯向鏡中沈若憐的眼睛,聲音平緩沉穩,帶著些許似有若無的壓迫感。
“如此稀世珍寶,倒是被裴卿捷足先登了。”
沈若憐心頭猛地一震,急忙低下頭,避開他鏡中的視線。
她的心莫名亂了起來,總覺得他最後那句話似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