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唱戲的 (修)

紀禾清一開始的確是在裝暈,但她沒想到暴君會讓太醫給她醫治,擔心會被太醫瞧出來,她硬生生逼著自己昏睡過去,所幸死裏逃生又累又怕,她倒是順利昏睡過去,還做了個夢。

夢裏她被一個年輕男子抱在懷裏,行走在金黃的田地邊。霞光滿天,輕風拂麵。

“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回去。”

年幼的她指了指方向,又敬仰又好奇地看著他。

“以後不許獨自跑進山裏了知道不?”

紀禾清記起來了,年幼時她貪玩跑進山裏,差點被狼吃了,是那人一箭射殺了惡狼,將她救了回來。年幼的她想起險些被惡狼咬住的凶險,不禁哭了起來。

於是那人就把她顛了顛,手足無措地哄著她,“好了好了,沒事了,乖,我買糖給你吃……”

所以後來的很多年,紀禾清都無法理解,那樣一個人,是怎麽在一夕之間從明君變成昏君的?這可不能用得了瘋病來解釋,除非,坊間傳聞是真的,天子被另一個人取代了。

夢境中的人影漸漸淡去,紀禾清從黑沉的夢境中醒來,入目是一頂明黃紗帳,微弱的燈光映照出一個正在一點一點的腦袋影子。

紀禾清側頭望去,隻見這裝潢富麗、錦繡堆成的宮室裏,有個梳著雙髻的小宮女正靠坐在桌前打盹,她心裏默默數數,數到第十下的時候,咚的一聲悶響,那小宮女終於熬不住,趴在桌上睡著了。

紀禾清觀察四周,發現這裏不是秀女居住的秀荷院,看這裝潢擺設比秀禾院氣派十倍不止,暴君這是給她換了個地方?

拍拍腦袋,紀禾清心想,玩家是什麽,紅名又是什麽,憑什麽隻有她一個人是紅名?

她看向彈幕板。

【嗚嗚嗚怎麽沒有人討論清清和那個玩家啊,公主抱蘇死我了,我要磕cp!】

【搞不明白這有啥好磕的,皇帝的玩家身份本來很有意思,但他是個摳男欸,清清暈倒後,我看到他背包裏有藥品的,結果還沒拿出來就放回去了,還自說自話說救她不值得,這種摳男直接滾吧,我們清清值得天底下最好的!】

紀禾清:“所以玩家是什麽?”

發現紀禾清醒了,還久違地和他們說話,直播間的觀眾簡直激動死了,立刻開始跟紀禾清科普。可惜因為時代和語言的差距,紀禾清並不能完全看懂,但也能結合上下語境明白一些,當下坐起身。

忽然,房門碰一聲被人推開,力氣之大,把大門撞得往牆上彈了好幾下,那偷偷睡著的小宮女也一下驚醒,立刻站起來又跪到地上,“陛、陛下……”

他來了!

紀禾清心頭一凜,維持著平靜之色看過去,就見趙嵐瑧看也不看那小宮女,幾步邁過來,掃了她一眼後,開口道:“來,我們pvp。”

紀禾清:???

【啊啊啊好狠的心,生米還沒煮熟就要家暴,這cp我實在磕不下去了!】

【pvp就是玩家跟玩家打架,清清上啊,打腫這渣男的臉!】

彈幕真是惟恐天下不亂,也不瞅瞅我跟暴君的體格,我打得過他麽?

雖然如此,紀禾清並不敢全信彈幕的話,他們動動嘴皮子,她卻是要拿命去博。況且,這些人也未必全都是真心為她著想,沒準會為了看樂子提供錯誤情報送她去死,她雖然靠他們提醒保住一條命,卻也不能真當他們是好人,還是要從彈幕中細心甄別,謹慎試探。

她飛快思索,無論是傳聞還是天命盟獲取的情報,都能看出趙嵐瑧秉性孤傲冷漠,肆無忌憚,從今日他忽然來到陳昭儀的住處,對一屋子人視而不見,更不屑理會便可見一斑。

可這樣一個人,卻能在誤以為她是玩家後,對她耐心大增,足可見“玩家”這個身份有多受他看重。

如果pvp真如彈幕所說是比武的意思,那麽暴君不可能看不出她這身子柔弱不堪一擊,所以這是一次試探,試探她能不能聽懂?

她紀禾清,一個手無縛雞之力、初初入宮的秀女,隻因為披著一層“玩家”的皮,就值得趙嵐瑧頻頻試探?

遊戲……玩家……

遊戲……玩家……

這樣一個暴君,會真心在棋盤上做一個君子?

但無論如何,既然是遊戲,那麽在這個棋盤上,她與趙嵐瑧就是平起平坐,彈幕所說玩家與玩家平等,應當是真。如果她像其他人一樣在他麵前卑躬屈膝,反而會招致懷疑。

在紀禾清飛速思考的這片刻功夫,趙嵐瑧挑起了半邊眉,“怎麽又不說話?你卡了?”

紀禾清聽不懂,她選擇轉移話題,緩緩道:“你說的pvp……”

敏銳地注意到趙嵐瑧隨身佩劍,且手指已經按在了劍柄上,一副隨時準備與她動手的模樣,看來pvp確實是打架的意思,她小心開口:“我不能。”

被拒絕,趙嵐瑧倒也不生氣,語氣依舊和緩,“為什麽?”

紀禾清心道果然,趙嵐瑧不在“玩家”跟前擺皇帝架子,她繼續道:“相差太大,我不想白費功夫。”紀禾清不知道“玩家”在這遊戲規則裏究竟有多大能耐,但她身體弱是事實,那點應付難民的三腳貓功夫在暴君麵前不堪一擊也是事實,別的可以裝,這一點是裝不過去的。

室內一時靜默,趙嵐瑧注視著她在燈火下平靜的眉眼,手指慢慢從劍柄上移開。

紀禾清餘光瞥見這一幕,心下微微一鬆,果然,既然身份平等,那麽他能提出,她自然也能拒絕。但這一關勉強是過了。之所以說勉強,是因為她察覺暴君眼中的猶疑之色未褪。

趙嵐瑧目光定在紀禾清頭頂三寸的紅名和血條上,須臾又將目光下垂落到她的臉上。

在他眼中,這是一張很模糊的臉,隻能看個大概輪廓,就像是手機裏早就過時的360p影像,可是他仍然能依稀看見她的神情,是生動的,不是僵硬刻板的。

紀禾清以為他會繼續試探,卻見他轉身幾步在桌前坐下,讓人送來熱食,等那戰戰兢兢的宮女下去,又側頭對她道:“餓了吧,過來等著開飯。”

沒一會兒,一群宮人魚貫而入,飯菜的香味也隨之湧入,眨眼間那張檀木桌上就擺滿了玉盤珍饈。

紀禾清是下午暈的,到現在滴水未進,方才緊張應對不曾察覺,現在看見這滿桌鮮香,才發現腹中已經饑餓難耐。

她剛剛坐到桌前,就被趙嵐瑧塞了一碗熱湯。

所有宮人都退了出去,屋子裏沒留任何人服侍,紀禾清看著趙嵐瑧親自給她盛湯添菜,眼神漸漸變得古怪。

莫說入宮之前,哪怕隻是一刻之前,她也從未想過這樣一個恃才傲物、目空一切的帝王,會做這種宮婢的活計。

所謂“玩家”,真的隻是她理解的那麽淺顯麽?

有趙嵐瑧盯著,她沒敢去看彈幕板,想起自己是個難民,隻兩眼冒光地吃東西,最後又小口小口喝著熱湯,心道:這是一條更加危險的路,可它保住了我的性命,也讓我不必真做個曲意逢迎、獻媚邀寵的嬪妃。

趙嵐瑧的嘴巴也沒停,不過他不吃東西,而是一道菜一道菜給紀禾清介紹,“這是瑞雪紅蓮,銀耳和紅棗做的……這是金玉相迎,其實就是黃燜魚翅……取這些名字除了好聽,外行人看了卻根本摸不著頭腦,倒不如用食材命名來得實在,你說他們搞這麽些花裏胡哨的東西,是為了什麽?”

紀禾清盯著麵前飯菜,不假思索道:“當然是怕被人學了去。”紀禾清再清楚不過,這個世道養家糊口不容易,但凡有點手藝的都藏著掖著,怕被人學了去自己就沒了活路,所謂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就是這個道理,其實歸根結底還是百姓手裏錢太少,買不起不敢買,手藝人能賣出去的手藝也有限。

趙嵐瑧則頷首,側頭注視她,“那麽,‘玩家’這個詞,你是從哪兒學來的?”

紀禾清正在掃**一疊蟹肉,應是長成的大蟹,蟹腿扒開,雪白的蟹肉在燭光下泛著光圍成一圈,蟹黃團成一個球擺在中央,好像雪麵上升起的太陽。

試探果然來了,這飯不是白吃的。於是她一勺子將這個太陽塞進嘴巴裏,吃得兩頰鼓鼓唇齒生香,聞言她微微挺胸,理直氣壯,“我本來就是玩家,何須去學?”

【啊啊啊剛剛嚇死我了!差點以為清清要暴露了!】

【清清膽子好大啊!要是我在這種情況下,說不定這條命都已經交代了。】

【這個玩家好精明啊!讓餓肚子的清清吃飯,想趁著她放鬆警惕的時候再詐她一下,幸好我們清清聰明沒上當。】

【哇,我們清清,真的好理直氣壯!雖然她不是演員,但我想說她真的配得上《演員的自我修養》這本書!】

【哈哈哈這就是臉皮厚的好處吧!】

【真當清清厚臉皮呢,你們就沒發現她現在的性格跟之前在郭彩珍麵前的性格不一樣嗎?】

【啊啊啊這劇情好驚險好刺激,好期待後續啊!】

趙嵐瑧沒再說話,隻是沉默地注視著她,看著她的眼神好像在觀察什麽稀有物種。

過了許久,直到紀禾清吃得肚子溜圓停下筷子,他才道:“好像是好幾年前了,也有個人在我麵前說他是玩家,沒幾句話就暴露了他是npc,後來我就殺了他。”

紀禾清眼睛微微發亮,npc指的就是自己這種不是玩家的平凡人,又證實了一條情報。

半個時辰後,暴君離開了,隻落下一句“明天來找你玩”。

他一走,紀禾清就抹了把汗,心神鬆懈下來,這才發覺自己有些吃撐了。

她開始回憶之前從彈幕上得到的信息,提煉出了幾個重要的點。

除了玩家身份平等之外,還有紅名,隻因為她是紅名,又亮了血條,所以趙嵐瑧才一見她就要殺她。因為對於玩家來說,黃名和綠名不可殺,但是紅名是可以殺的,因為紅名是敵對勢力或者通緝犯。

這麽說來,玩家擁有一眼看透敵友的能力,要是以前,紀禾清決不相信能有這種奇事,但眼下自己多了個直播係統,由不得她不信。

另外,彈幕說趙嵐瑧的所有屬性都是滿值,她不明白屬性是什麽,根據彈幕的說法,應該是趙嵐瑧什麽都很厲害,總之如果她真的答應了趙嵐瑧pvp的要求,那麽趙嵐瑧蹭她一下,就能把她蹭死。

紀禾清在屋子裏踱步消食,最後癱倒在**,麵色凝重,這條路,遠比她預想中難。

彈幕的討論還在繼續。紀禾清沒有說話,隻目光掠過每一條彈幕,從中捕捉她需要的消息。

很明顯,彈幕後的那些人雖然“無所不知”,但這顯然是有條件的。其一,他們隻知過去,不知未來,否則也不必說什麽“期待後續”這類,更不必時刻守著她;其二,他們獲知消息也是有條件的,需要花錢開資料片。

【他們說皇帝性格變化很大,還是突然變的,現在又出現玩家身份,該不會是七年前被玩家給奪舍了吧!】

奪舍……心內咀嚼著這個詞,紀禾清目光微微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