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二個詛咒
晚飯約在淮夏家附近的商場, 一家新開業的粵菜館裏。
“想不到你這麽大牌的律師也接公益案件啊。”淮夏對於律師這個行業了解的不多，但能給陳興發這樣的企業老總代理案子的律師，級別一定不會低。
雲逸把倒好的飲料放在淮夏手邊, 叮囑了一句燙之後, 才道：“是秦蔚然幫我接的，他說我最近比較倒黴, 是因為接了陳興發的案子造了孽，所以要接一些公益案件積德。”
淮夏：“他還這麽迷信呢。”
雲逸半真半假的道：“大概我身上真有業障吧。”
淮夏頓了頓，望著雲逸臉上晦暗不明的表情，忽然有些心疼。原來陳興發的案子之後, 雲逸在遭受網絡暴力的同時也在內疚嗎？
“別聽他的, 你是律師, 幫當事人打贏官司天經地義, 並沒有什麽錯。”淮夏斬釘截鐵的道。
雲逸抬眸：“是嗎？”
淮夏：“當然了。你看，那天陳興發出車禍的時候, 你正好提前幾分鍾下了車, 這證明老天也不想你受到傷害。”
雲逸笑：“你說的對。”
淮夏也跟著笑起來：“本來就是。來，你嚐嚐這個紅豆包，裏麵的餡調的特別好, 甜而不膩，你試試。”
淮夏把一盤點心推到雲逸麵前, 雲逸吃了一口, 笑著讚道：“好吃。”
雲逸在淮夏的麵前顯得非常的安靜，卻是有問必答。淮夏的工作和普通人的生活距離太遠, 不好多說, 所以話題便一直繞著雲逸的工作。
“你今天去我們小區，是我們小區裏有人惹上官司了？是什麽樣的官司？要上庭嗎？”
雲逸一一答著：“住在你隔壁單元３０１的林先生被人撞斷腿了, 林先生要求對方賠償五十萬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肇事司機不同意，堅持要上庭等法官判，但林先生希望可以調解。”
淮夏不解：“為什麽，林先生是原告方吧，他為什麽更希望可以調解？”
雲逸：“林先生的家庭並不富裕，腿受傷後需要大量的醫藥費去治療，如果可以和解，賠償款就可以盡快拿到，也就可以盡快治療。可如果走訴訟，時間會很長。”
淮夏恍然，也是，如果家庭富裕也就不用請公益律師了。
“那的確是和解更好，那肇事司機打算賠償多少？”淮夏問。
雲逸夾菜的手微不可查的頓了頓：“肇事司機說法官判多少他賠多少，他不差錢。”
淮夏：“所以五十萬是要多了嗎？”聽著像是林先生獅子大開口了，惹的對方惱羞成怒了。
雲逸搖頭：“如果法官判的話，可以要到一百萬以上。”
淮夏頓時更迷糊了：“那對方為什麽不同意，林先生隻要五十萬而已。”
雲逸凝視著淮夏的眼睛，那漂亮的眼睛裏有疑惑，但更多的是不染世俗的天真。這樣一雙眼睛，是看不見人性的醜惡的。這樣一雙眼睛，是詛咒師所憎惡的。可這樣的一雙眼睛，此時裏麵滿滿都是自己的倒影。
“因為……他在乎的不是錢。”雲逸的聲音裏藏著即將汙染白紙的激動，“隻要錯過了治療時間，林先生的雙腿就徹底廢了。到時候就算賠償他一百萬，他也隻能是個殘廢。”
“怎麽可以這樣？”若是他也家庭困難，實在拿不出治療費也就算了，可明明有錢，卻還要故意將人弄成殘廢，這種人……這種人簡直就是人渣，“就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雲逸：“從法律上來說，他的做法沒有問題。”
淮夏忽然沒了吃飯的心情，悶悶的用筷子戳著碗裏的米飯：“那就沒有辦法對付這種人嗎？”
雲逸低語：“那就要看老天有沒有報應了。”
詛咒師的本能讓雲逸清楚的感知到淮夏此時的難受和憤懣，卻依然沒有怨恨。於她而言，這樣的事情會讓她生氣，卻絕不會讓她生出怨懟，甚至連網上鍵盤俠罵人時的惡毒都沒有。
報應？！聽到雲逸的回答，淮夏無端的想到了厄裏斯。所有知道厄裏斯的人，包括很多官方的異能者也都在私底下說厄裏斯是上天留在人間的報應。
淮夏：“好像大家都期盼惡人能夠得到報應，可報應的結果也是兩敗俱傷。就拿這件事情來說，林先生的腿依然治不好，而對方就算付出了相應的代價，看似大快人心，可其實誰都不是贏家。”
雲逸眼底閃過一抹狠厲：“可這樣的人，如果不受到教訓，是不會知道錯的。他甚至會覺得，隻要賠償的錢足夠，他可以隨便在大街上撞人。”
淮夏吃驚的看了一眼雲逸，雲逸回過神，纖長的睫毛垂下，壓住眼底的狠厲。
“抱歉，我好像有些激動了。”
淮夏：“沒事，我剛聽著的時候也有些生氣。我對法律上的事情了解的不多，但主觀故意還是無意，判罰肯定是不一樣的。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壞人，但毫愧疚之心的人畢竟是極少數。監獄不就是讓罪犯悔過自新的地方嗎，若任何事情都用報應解決，那世人便一點錯都不能犯了。這樣的世界，應該會挺窒息的吧。”
悔過自新？這世上不是每個人都有悔過自新的機會的。有些錯誤一旦犯了，便再無悔過的可能。
“你連自己母親都詛咒，竟然還在這裏裝什麽罪惡的審判者。詛咒之神，報應的化身，如果真有這種東西，你不該自己第一個去死嗎？”
雲逸狠狠地閉著眼睛，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壓下了翻騰的情緒。詛咒師本就是情緒不穩定的偏執狂，一旦心情起伏太大，或者負麵情緒太多，便會失去理智，做出一些瘋狂的事情來。
雲逸這麽多年一直相安無事，甚至進階到Ｓ級，靠的便是他異於常人的自控力。
“雲逸，你怎麽了？”淮夏見雲逸臉色慘白，渾身緊繃，以為他生病了，擔心的伸手去試探雲逸的額頭。雲逸抬手想要阻止，可大概是他此時力氣都用在控製自己的情緒了，手竟然有些不穩，他沒能攔住淮夏伸過來的手掌，隻是拉了拉，讓淮夏原本摸向他額頭的手掌下移了少許，覆在了他的眼睛上。
淮夏下意識的想要抬起來，卻被雲逸一把按住：“我眼睛有些疼。”
淮夏立刻不敢動：“你沒事吧。”
雲逸：“沒事，可能是最近案件看的太多了，用眼過度。”
淮夏：“你等一下啊。”
雲逸眼底的銀芒幾乎要壓不住了，他用淮夏的手按住自己的眼睛，為的就是藏在眼底的銀芒。淮夏讓他等，正中他的下懷，他便安靜的在原地等著。不一會兒，一股淡淡的暖流順著手掌傳來，有一股輕柔的能量正在滋養他的眼睛。
是源木之心。
片刻後，淮夏抽回手，這一次雲逸沒有阻攔，她凝視著雲逸的眼睛，關心的問著：“好點沒。”
雲逸眼底的銀芒已經散去，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是沉靜和目光，倒映著女孩溫柔的臉。
“好多了，謝謝。”半晌，雲逸才慢吞吞的回了一句。
餐桌上的氣氛忽然變的有些古怪起來，像是原本自由的空氣忽然變的粘稠了。淮夏坐回位置上，開始轉移話題：“那什麽，我們別聊這些不高興的事情了，吃飯。”
“嗯。”雲逸目光掠過淮夏的領口，應該是剛才淮夏用源木之心幫他治療眼睛的時候沒來得及收回衣領裏，所以掉了出來。
“你的項鏈，看起來很特別，那吊墜是玉嗎？”雲逸把話題帶到源木木之心上。
源木之心的外形看起來和普通項鏈沒有什麽不同，被雲逸看見了，淮夏也不慌張，十分淡定的接話道：“我也不知道，這項鏈是我媽的一個朋友送的，具體什麽材質我也不清楚。”
“那應該是很好的朋友吧。”雲逸問。
淮夏點頭：“是我媽媽的一個同學，關係挺好的。我小時候見過她幾次次，她還挺喜歡我的，後來就再沒見過了。”
雲逸：“既然關係挺好的，怎麽後來再沒見過？”
淮夏奇怪的看了一眼雲逸：“你怎麽對這個事情這麽感興趣？”
雲逸不動聲色的道：“我雖然是華人，但自小在國外長大，沒什麽親戚朋友。小時候老是聽家裏人說國內的人情往來特別緊密，就想著，如果是好朋友的話，應該會經常走動吧。”
淮夏這才解釋道：“這個阿姨家在帝都，我十五歲之前住在南方，所以沒機會見。”
雲逸：“那你們這樣送禮物，有沒有什麽寓意，我聽說，華國有定娃娃親的傳統。”
淮夏噗呲一聲笑了出來：“這都什麽年代了，哪來的娃娃親，我看你是得好好了解一下現在的華國了。”
雲逸斂下心底的情緒，笑著應道：“我會好好了解的。”
晚飯的後半段，兩人聊的還算愉快，飯後，雲逸送淮夏回家，走到家門口的時候，正好看見隔壁單元樓一個坐著輪椅的青年被人抬著進了單元門。
淮夏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雲逸，雲逸點頭：“是他。”
感知到淮夏身上淺淺的悲傷和憐憫，雲逸笑了笑：“我會爭取和解的。”
淮夏睜大了眼睛：“你不是說拿他沒辦法嗎？”
雲逸：“總要試試，而且，在談判這一塊，我還挺厲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