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和離打死
約莫兩刻多鍾後, 皇太後琪琪格、承乾宮貴妃小佟佳氏與太子妃瓜爾佳氏從乾清宮小太監們口中知道嶽興阿敲響午門登聞鼓的來龍去脈後,三個老、中、青的女人紛紛帶著伺候的宮人從各自宮室內,穿過黑乎乎的夜色, 一路沿著青石板宮道, 來到燈火通明的乾清宮裏。
三個女人幾乎同時到達乾清宮宮門, 佟佳貴妃與太子妃一左一右攙扶著琪琪格進入前殿大廳。
康熙忙帶著兒子們與大孫子對著皇太後俯身行禮,跪在地板上的佟國維與隆科多也跟著將身子往旁邊挪了挪。
皇太後被康熙扶著坐在了另一把主位圈椅上。
梁九功指揮著小太監在兩把主位圈椅下麵給佟佳貴妃加了把圈椅,又在太子爺身邊給太子妃加了把圈椅。
瓜爾佳氏坐到圈椅上後,弘晞就從他太子爹腿上滑下來,讓他額娘抱。
太子妃將胖兒子側著抱在大腿上, 伸出雙臂攬著小家夥的軟乎乎的身子。
等老、中、青三個女人都坐定後,坐在康熙身旁的琪琪格瞥見低著頭並肩而跪的父子倆, 眼底快速滑過一抹厭惡。
孝莊文皇後生前是不怎麽待見佟家的,琪琪格自然也跟著對佟家不怎麽喜愛。
皇帝三任皇後,元後赫舍裏氏的家族是從索尼這一輩開始徹底起來的,之前先帝順治爺還未親政時,索尼因為支持順治爺親政, 曾被皇父攝政王——睿親王多爾袞打壓,全家打發到盛京替太宗皇帝看守陵寢,直到睿親王墜馬而死,順治爺親政召回索尼,索尼的官越做越大, 做到了滿洲第一大臣的份上, 也算是位高權重了。
繼後鈕祜祿氏雖然是家族庶出,但鈕祜祿一族的底子比赫舍裏一族還厚, 乃是開國五大臣之一,實打實的權貴之家。
然而比起元後與繼後, 孝懿皇後的出身全靠登基的新帝是她嫡親表哥而抬起來的,她七歲之前隻是漢軍正藍旗一個普通人家的小格格,七歲之後,新帝玄燁登基,她也變成了聖上的嫡親表妹。
佟家全靠著萬歲爺一把拉起來的,從漢軍正藍旗,一路抬到漢軍鑲黃旗,再抬到如今的滿洲鑲黃旗。
這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恩待哪個人家看了不眼熱?
當初新帝剛登基,榮升為聖母皇太後的佟庶妃就開始頻頻把她的侄女——佟佳·玉柔召入宮裏,用一塊龍鳳團龍玉佩撮合她與新帝,妄圖越過太皇太後直接將她侄女定為下一任皇後,就戳到了太皇太後的眼睛。
琪琪格也沒想到多年後,佟家竟然還能爆出來寵妾滅妻的醜事,當事人還是孝懿皇後一母同胞的親弟弟與她的嫡親表妹,嗬,這倒是有意思了。
皇太後眯眼打量著佟家父子倆。
坐在兩大巨頭下首的佟佳貴妃也抿緊紅唇,用兩隻白皙的手纏繞著絲帕,她是家族庶出,在家族裏不受寵,如果不是長姐孝懿皇後去了,她也不會被送到宮裏來。
小佟佳氏從小與隆科多一同長大,自然知道他是個什麽混不吝的性子,寵妾滅妻這事兒是他能幹出來的!
可小佟佳氏如今身為宮裏唯一的貴妃,也是要臉麵的,看著這大廳裏坐的滿滿當當的,她就尷尬的想要用腳趾扣鞋底。
三個女人中最淡定的倒是屬太子妃了。
瓜爾佳氏看向坐在上首的康熙,紅唇輕啟:
“汗阿瑪,是不是可以喊那嶽興阿過來了?”
康熙點了點頭,梁九功立刻高聲喊道:
“宣嶽興阿覲見!”
一聲聲“宣嶽興阿覲見”從大廳中傳到外麵,夜色中的高呼通傳聲驚飛了停在金黃色琉璃瓦屋頂上歇腳的鳥雀們。
沒一會兒,下半身血糊拉碴不能動、臉色極其蒼白的嶽興阿就被兩個身材壯實的禦前太監給架著胳膊拖到了涼爽的大廳來。
嶽興阿淌血的腳尖隨著倆太監的拖動,在黑色的地磚上流下了兩道長長的血痕。
太子妃見狀下意識的用手捂著懷裏胖兒子的眼睛,下一瞬弘晞就用兩隻小手將他額娘的素手給扒掉了,一雙瑞鳳眼直勾勾的看著嶽興阿。
瓜爾佳氏:“……”
瞧見嶽興阿打得被去了半條命的慘樣,康熙也不禁皺了皺眉頭,畢竟嶽興阿這年齡和老八差不多大,被打成這樣也要麵見他告禦狀,想來是有很大冤情的。
嶽興阿下半身已經疼得沒有知覺了,沒法下跪,隻好像是一條魚般,下半身完全貼在硬邦邦的地磚上,用兩條帶血的胳膊撐著自己上半身,滿頭大汗地對著坐在上首的康熙與皇太後嗓音沙啞地說道:
“萬歲爺,太後娘娘,奴才嶽興阿,要向您兩位陳訴冤情。”
琪琪格雖然不喜歡佟府,但看著嶽興阿一個大小夥子被打成這樣,心裏還是挺不是滋味的,趕在康熙跟前開口道:
“你有什麽冤情盡管說,如果查明你額娘是被人戕害了,哀家替你們母子倆做主!”
“多謝太後娘娘。”
嶽興阿傻乎乎的笑了一下,兩條胳膊未彎,衝著琪琪格重重地磕了個響頭。
瓜爾佳氏見狀心中也有些不忍了。
跪在一旁的佟國維抿緊了雙唇,眼中精光閃爍,思忖著待會兒如何給自己和老妻開脫,兒媳婦小赫舍裏氏生下了隆科多的嫡長子,不能用“無出”的七出頭條來抹黑她,隆科多把李四兒快寵到天上去了,玉柱與嶽興阿隻差三歲,也不能用“善妒”這條來抹黑小赫舍裏氏,那該用什麽話呢?
緊挨著佟國維而跪的隆科多也氣得臉色通紅,雙手緊攥成拳頭,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嫡長子,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他恨不得把嶽興阿這個逆子給千刀萬剮、淩遲處死了。
嶽興阿感受到了來自自己瑪法與阿瑪的死亡凝視,他都沒有搭理,而是抿了抿唇,將他早就在心中打好的腹稿,一字一句地說道:
“萬歲爺,太後娘娘,容奴才慢慢稟告,奴才的額娘赫舍裏氏自從嫁入佟府後,日日到正院裏晨昏定省,伺候奴才的瑪法與瑪嬤,一年四季,風吹雨打,沒有一日不做的,孝順極了。”
剛剛想出一條“不孝順”來抹黑小赫舍裏氏的佟國維:“……”
“等額娘誕下來奴才後,奴才的阿瑪就把奴才郭羅瑪法身邊的愛妾李四兒搶奪回了府邸裏,自那以後奴才與額娘就沒有好日子過了。”
“嗬——皇帝,小妾雖然可以買賣,但從自己嶽父手裏搶小妾,這吃相未免有些太過不雅了吧?”
直腸子的琪琪格毫不遮掩的一臉嫌棄道。
康熙自然跟著道:“皇額娘這話說的在理。”
隆科多:“……”
“李四兒出身梨園,慣會演戲,在奴才瑪法、瑪嬤、阿瑪跟前是一朵被風一吹就能散開花瓣兒的柔軟蓮花,可麵對奴才的額娘與奴才就是一頭凶悍的母老虎,掌箍奴才與奴才的額娘是家常便飯,仗著阿瑪的寵愛,把奴才與奴才的額娘身邊的親信都給發賣、或者趕出佟府了,隻因為她之前是奴才郭羅瑪法的小妾,奴才的額娘以及她身邊的親信們,在赫舍裏府親眼見過她以色侍奉奴才郭羅瑪法的不光彩過往!”
“逆子!你放屁!四兒溫婉多情,善良的連一個螞蟻都不敢踩,都是因為你額娘之前在赫舍裏府中欺負四兒,待四兒被我納入佟府後,她還對四兒的過往陰陽怪氣的,我才讓四兒不用搭理她,不用將那個妒婦當成主母看待的!”
嶽興阿話音剛落,隆科多就像是被戳到肺管子了般,瞬間從地磚上暴怒而起,邊吼著邊抬腳欲往嶽興阿的腦袋上踹。
因為年齡小,隨小十五、小十六一起坐在左側圈椅末位的老十四與嶽興阿離得最近,瞧見隆科多這準備當場行凶,想要把嶽興阿踹暈或踹死,讓“逆子”強行閉嘴,不能再說一句他愛妾不好的凶狠模樣。
胤禎也極快的從圈椅上彈跳起來,在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就伸長大長腿一腳將隆科多給踢著肚子踹飛了三米多遠。
隆科多的身子“砰”的一下重重跌倒在地磚上,發出一聲悶響時,康熙、皇太後等人才驀然回過神來。
虛歲十一的小少年一腳將三十多歲的壯漢子踹飛了?!
弘晞“唰”的一下從他額娘大腿上坐直小身子,雙眼發亮的看向他十四叔,該說,他十四叔不愧是清朝最年輕的一位大將軍王嗎?這武力值太強了。
康熙也憤怒的抓起一個茶盞朝著隆科多丟過去,嗬斥道:
“隆科多朕還坐在這裏呢,你當著朕的麵行凶,是想要造反嗎?”
茶盞接觸到地磚被摔得四分五裂的,飛起來的碎瓷片將躺在地上抱著肚子痛嚎的隆科多的臉給劃傷了,在其上留下了幾道血痕。
佟國維瞧見這幕,閉了閉眼睛,將腦袋往下埋得更低了。
坐在康熙與皇太後下首的小佟佳氏更是害怕的用白皙的右手捂住了紅唇。
“皇帝,如今當著咱們的麵,隆科多就能這般囂張跋扈的行事,看來嶽興阿說的這事兒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琪琪格皺眉道。
嶽興阿也嚇出了一腦門的冷汗,他瞧得明白如果不是十四阿哥眼疾手快的攔了一下,剛才他阿瑪的眼神是想要讓他死的!
聽到皇太後又將話題給扯回來了,嶽興阿忙加快語速又往下說道:
“萬歲爺與太後娘娘明鑒!就像奴才的阿瑪剛才說的那般,他不讓李四兒將奴才的額娘當成主母來看待,李四兒若隻是忽視我們母子倆就算了,她是個心狠手辣的,會用極細的繡花針紮奴才的額娘,紮奴才,還篡奪著奴才的阿瑪對我們母子倆不是打、就是罵的,等李四兒生下奴才的弟弟佟佳·玉柱後,我們母子倆就被趕到一處破敗的小院子裏居住,就這樣李四兒也不放過我們,她讓人給奴才的額娘下一種能使人昏迷、身子衰敗的藥,前幾年還以養病的借口,讓奴才的阿瑪將奴才的額娘挪到京郊莊子上‘養病’了!”
“李四兒一個小妾公然以佟佳夫人的名義在外麵行走,身穿大紅色正妻才能穿得衣裙,把持佟府的後院,但凡是稍有姿色的小丫鬟,李四兒也會讓婆子將其的臉打爛,生怕小丫鬟勾引奴才的阿瑪!”
“奴才曾偷偷跑到莊子上看過奴才的額娘,可憐奴才的額娘被李四兒用鞭子抽打的滿身傷痕,還屈辱似的被扒光衣服塞進木桶裏,扔進與髒兮兮的豬圈緊挨著的茅房裏睡!還聽到李四兒不止一次的發牢騷說,有一日要把奴才額娘的四肢盡數削掉,做人彘!”
“此等羞辱,奴才不才,沒有讀過多少書,隻知道漢朝時期那漢高祖劉邦的愛妾戚夫人曾被呂太後給削成人彘,裝進木桶裏放在了茅房內,可戚夫人是認不清形勢,攛掇著漢高祖廢嫡立幼的蠢人啊,觸及到了呂後與太子劉盈的利益,合該被呂後收拾!可奴才的額娘何錯之有呢?她唯一的錯就是年少時期聽了她嫡親姑姑,也就是奴才嫡親瑪嬤——國舅夫人的話,嫁給了她豬狗不如、寵妾滅妻的嫡親表哥,又生下來了奴才這沒用、又成為她牽絆的廢物兒子,使她上天無路,求助無門,還不敢消消停停的去了,生怕她前腳去了,沒用的奴才後腳就被李四兒給害了!”
“嗚嗚嗚嗚,奴才隻恨奴才沒本事,保不住奴才的額娘!也收不住佟府的人心,奴才懇請萬歲爺與皇太後做主,把奴才的額娘從京郊莊子裏解救出來,奴才與奴才的額娘願意從潑天富貴的佟府裏淨身出戶!奴才自請被族譜除名,以後隨了奴才額娘的姓氏,更名為:赫舍裏·嶽興阿!”
嶽興阿哭得像個淚人似的將額頭“砰砰砰”地往地磚上磕。
這個往日裏沉默寡言的少年,十八年來第一次當眾說出來這麽多的話,卻字字句句都是血與淚,像是在眾人心尖上拿著鈍刀給狠狠磋磨一樣,聽得讓人心中悶悶的。
琪琪格與瓜爾佳氏作為在場唯二能穿正紅衣裙的“正妻”,兩個女人聽得拳頭都硬了,眼圈都忍不住發紅了,同是嫡妻,對赫舍裏氏的悲慘遭遇,忍不住感同身受,兔死狐悲罷了。
坐在下麵的小佟佳氏也麵露不忍,她知道隆科多混蛋,但沒想到他竟然這般沒有人性啊!赫舍裏氏身上可是流著與他有近一半相同血的嫡親表妹,還是與他結發的妻子,他就能眼睜睜看著赫舍裏氏這般被小妾給磋磨?
康熙心中也是聽得五味雜陳極了,但他畢竟理智些,又對著嶽興阿開口道:
“李四兒在府邸裏這般囂張跋扈行事,你瑪法與瑪嬤不攔著些嗎?他們倆不是你額娘的嫡親姑姑與姑父嗎?”
聽到康熙提起自己了,佟國維正想開口為自己說話(狡辯),嶽興阿就慘然一笑,悲聲道:
“萬歲爺有所不知,李四兒是個伶人,除了會演戲外,在梨園還結識了種種三教九流的人,她很會伺候人,經常給奴才的瑪法與瑪嬤按摩全身,把老兩口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佟國維:“……”
“奴才的弟弟佟佳·玉柱長得比奴才好看,而且腦袋聰慧,很會討人喜愛,一張與他額娘李四兒相同的甜嘴,也把奴才的瑪法與瑪嬤哄得日日找不到北,奴才的瑪嬤喜愛吸煙杆子,李四兒在府邸外麵認識的人多,能給她搞來她很喜愛的煙塊,奴才額娘還在府邸裏時,曾日日夜夜規勸瑪嬤不讓她吸煙杆,說煙塊對身體不好,可惜勸不動她老人家,一來二去的還把越來越少的姑侄情分給磨沒了!瑪嬤、瑪法他們倆老人家不管我們母子倆,瞧不見李四兒苛待我們倆,也就自動當成這事兒不存在,整日裏在府邸中粉飾太平,甚至前幾年二爺爺的喪事籌備時,我阿瑪都讓李四兒穿戴的像是正室夫人般,迎接眾女眷的,若是太後娘娘、太子妃娘娘對外打聽一下,就能知道的!”
“砰!”
嶽興阿也不嫌什麽丟不丟人的,一股腦將家族醜事盡數當著愛新覺羅家的老少爺們說了個底。
古往今來煙杆子從來不是男人的專屬,一些家中富貴的女人們有的也是日日離不開煙杆子的老煙民。
弘晞聽到“煙塊”兩字不禁用小手拍了拍自己的腦門,總覺得剛才有什麽思緒一滑而過,還沒等他抓住,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他之前隻是聽到曆史上隆科多原配夫人被削得“狀如人彘”四個字時就不禁覺得毛骨悚然,如今身臨其境,聽著嶽興阿的泣血哭訴,才更覺得這對母子倆十年如一日過得究竟是多麽淒苦!
弘晞的聲音不禁帶上了一絲哽咽,用兩隻小手抱著太子妃的胳膊,小奶音哭訴道:
“額娘金團怕怕,國舅爺一家實在是太嚇人了,金團不想讓五姑姑嫁給國舅爺的孫子了,嗚嗚嗚嗚嗚嗚,若五姑姑也在汗瑪法看不見的角落裏被隆科多暴打該怎麽辦呀!嗚嗚嗚嗚,金團好怕。”
今春上半年剛收到聖上給自己長孫佟佳·舜安顏與五公主溫憲賜婚聖旨的佟國維:“……”
被十四阿哥踹翻在地、疼得滿頭大汗的隆科多:
“……我就是再大膽,也不敢打公主侄媳好嗎?”
原本就對自己五姐的婚事異常排斥的老十四,聽到大侄子神助攻的話,也立刻又跳出來對著康熙拱手道:
“汗阿瑪,佟家的家風這般粗暴,上梁不正下梁歪,兒臣也不讚同把五姐嫁到佟佳一族!”
康熙:“……”
四貝勒:“……老十四你究竟什麽時候能說話長點腦子,佟家是不好,但也別忘了咱嫡親瑪嬤與汗阿瑪身上也流著佟佳一族的血啊!”
瞧見這樁事情還沒結束呢,自己好大兒又把五妹的婚事給扯進來了,胤礽忙輕咳了兩聲給他汗阿瑪找了個台階下:
“汗阿瑪,嶽興阿這事兒好證實,如今紫禁城還沒落鎖,你派侍衛快馬加鞭跑去京郊佟府的莊子上將赫舍裏氏接來一瞧,看看便知。”
康熙點頭,對著心腹太監吩咐道:
“梁九功,你即刻派侍衛去莊子上把那赫舍裏氏接過來。”
“是,奴才遵旨。”
梁九功也聽得氣憤極了,他一個無根之人,最羨慕別人有妻有子,隆科多與自己的表妹親上加親竟然還這般不愛惜自己的妻與子。
他一個隻依靠萬歲爺過活的大太監,怕誰啊,當即就快步轉身跑,一個不妨“砰”的一下子被隆科多的腿給絆倒了,恰好砸在隆科多被十四阿哥踹的有淤青積血的肚子上。
聽到隆科多又發出了一聲宛如殺豬般的慘叫,梁九功忙“嚇”得慌裏慌張從隆科多身上爬起來,對著疼得睜不開眼睛的隆科多拱了拱手,告罪道:
“佟三爺對不住了,奴才轉身轉得太急了,沒瞧見躺在地上的您!”
隆科多:“……”
在場眾人:“……”
因為嶽興阿告禦狀這事兒,紫禁城今日落鎖的時間生生往後麵延遲了。
一個時辰後,禦前帶刀侍衛快馬加鞭的趕到佟府京郊的莊子上,不顧莊子上人的阻攔,將身子虛弱、隻能躺在破窗上的赫舍裏氏給背到了馬背上。
夜風一吹,莊子上栽種了許多有花無葉、五顏六色的花卉隨風作響。
等康熙諸人親眼瞧見發絲淩亂、穿得破破爛爛像是乞丐的小赫舍裏氏時,已經是戌時末了。
小赫舍裏氏一進入前殿大廳就瞧見了自己兒子嶽興阿流淌著鮮血的下半身,聰明如她,一下子就明白她兒子這是豁出性命告禦狀了,她瘋了一般,對著躺在地上的隆科多又踢又踹的,幾下過後被梁九功給攔著跪在了地上。
無需小赫舍裏氏開口說話,眾人就能知道嶽興阿的話沒有摻雜一點水分。
哪個當家主母在京郊莊子上養病,養的瘦成一把骨頭啊?哪家的嫡妻穿得像是個乞丐一樣,不過穿的破爛也有好處,起碼小赫舍裏氏脖子上像是被鞭子勒出來的淤青與胳膊上一道道紅腫的傷痕透過破損的衣料清晰可見。
瞧見小赫舍裏氏這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皮的模樣,在場的男人們處於避嫌都沒有好意思往跪在地上的小赫舍裏氏身上瞅。
琪琪格按著圈椅扶手站起來,被瓜爾佳氏和小佟佳氏攙扶著走到小赫舍裏氏跟前,用兩隻長著皺紋的手將眸光黯淡如枯井的小赫舍裏氏扶起來,摸了摸她的腦袋溫聲安慰道:
“好孩子,你前半生受委屈了,後半生肯定會否極泰來的,沒有必要因為幾個人渣就斷送了自己的前程!憑什麽淨身出戶?你又沒有觸犯七出之條,該死的是那賤妾李四兒!哀家親口允諾準許你與隆科多和離,隆科多名下的財產分你一半,你帶著嶽興阿立個女戶吧,往後的日子可能過得沒有像佟府那般富貴,但起碼命是能保住的。”
聽到皇太後這話,佟家父子倆包括還在府邸裏吧嗒吧嗒吸煙杆子的國舅夫人,瞬間腦袋上被蓋了“人渣”紅戳!
佟國維一個急火攻心,當即眼皮子一翻暈倒了過去。
扶著皇太後的小佟佳貴妃臉也是燙的,為自己有這般丟人的娘家人而羞恥,但一想萬歲爺肯定比他更羞惱,她心中竟然詭異的好受了些。
小赫舍裏氏和離了,在這個吃人的世道裏,她自然是婆家回不去,娘家也回不去的,聽到皇太後這方方麵麵都為她考慮到了,甚至還讓她可以立女戶,獨自帶著嶽興阿過日子。
明明才三十多歲生生被折磨的像是年近五十的小赫舍裏氏,原本以為她的眼淚都要流幹了,這下子又是忍不住淚崩了,“撲通”一下重重跪倒在硬邦邦的地磚上,“砰砰砰”朝著琪琪格磕頭,邊哭邊感激地說道:
“臣婦多謝太後娘娘!臣婦多謝太後娘娘!”
趴在一旁的嶽興阿也連連對著康熙與皇太後磕頭。
琪琪格瞧見小赫舍裏氏怎麽攙扶都扶不起來也隻好作罷。
康熙聽到皇太後對小赫舍裏氏這彌補也算公允,遂開口說道:
“朕判定隆科多寵妾滅妻的罪責屬實,去掉隆科多身上所有的職位滾回府邸裏反省!佟國維與其福晉赫舍裏氏助紂為虐,善惡不分,罰夫妻倆在府邸裏禁足半年,李四兒即刻淩遲處死,小赫舍裏氏與隆科多即刻和離,佟佳·嶽興阿從佟家族譜上劃去性命,即刻改名為赫舍裏·嶽興阿!”
“臣婦/奴才多謝萬歲爺!”
“汗阿瑪/汗瑪法聖明!”
一樁符合“奇冤奇慘”標準的禦狀拉扯了近三個時辰終於審理完了,夜也深了。
隆科多看著小赫舍裏氏與嶽興阿母子倆像是掙脫樊籠了般,抱在一起喜極而泣的,他氣得一口牙都快要咬碎了。
這時,梁九功瞧見一個小太監在門外麵探頭探腦的往裏看,他快步走出去,聽到小太監的稟報,不禁嗤笑了一聲,轉身回到大廳裏對著從主位圈椅上的康熙俯身大聲稟報道:
“萬歲爺,剛才刑部死囚那邊派人來傳話,說是下午時關在死囚牢獄中的李四兒在牢房中大吵大鬧的,惹了待在同一牢獄內的女囚們不愉快,被裏麵的粗魯女囚們聯手打死了!”
“四兒——”
肚子上可能是被老十四踹折了兩根肋骨,疼得起不來身子的隆科多聽到梁九功這話,瞬間雙目通紅、淚流滿麵的扯著嗓子哭嚎了出來,那聲音大得都把暈倒躺在他身邊的佟國維給吵得無意識皺了皺眉頭,險些清醒了過來。
梁九功又不緊不慢地加了一句:
“李四兒實在是太能鬧騰了,她被關在牢裏還用手扒著欄杆,對牢頭,扯著嗓子吆喝她是隆科多大人最愛的女人,是佟佳一族的李夫人,隻要牢頭願意去佟府幫她傳個話,讓隆科多大人去把她救出來,她就給牢頭數不清的銀子。她對女囚們也是又罵又打的,還用她那染著丹蔻的尖尖的手指甲往人家眼睛上挖,被脾氣不好的女囚們打斷四肢,狠狠的折騰,打得沒有人樣了才咽氣了。”
“四兒!!!”
梁九功描述的實在是太有畫麵感了,隆科多被梁公公語言給刺激的控製不住的在腦海中幻化出自己愛妾慘兮兮的受虐畫麵,心中一時之間悲痛難忍,“噗”的一下子就從嘴裏吐出了一大口心頭血,哽咽著痛呼一聲,雙眼一翻也昏死了過去。
康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