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皇上確實“瘋”了, 被迫聽了近乎半個時辰的文人聒噪聲,心情很不美妙的康熙,直接一視同仁, 平等攻擊在場的所有臣子。
隨著帝王一聲令下, 早已躍躍欲試的梁九功, 忙招呼著一群身材健碩,手拿長長白色裹腳布的乾清宮粗實太監快步來到了朝堂上。
滿朝文武看著萬歲爺果真不是在開玩笑,這麽多裹腳布儼然是早已經提前備好了的,眾人簡直驚得是目瞪口呆,怎麽都未想到有生之年竟然還會被要求當朝纏腳?
能夠上朝聽政的官員, 幾乎都是人到中年,在宦海中艱難混出頭的。
漢人文官們大多體弱, 年齡大了,一些人的力氣變得是愈發小了,皮膚漸漸鬆弛的胳膊上都沒有幾兩肉。
這些人完全不能與平日裏做慣粗活、還年輕力壯的太監們相比,一個個還沒有出聲發泄不滿呢,就被太監給按著肩膀死死地給壓在了地上。
頭戴紅纓帽子、穿著藍色布袍的太監們兩兩配合, 一人按著漢人文官的上半身,一人手腳麻利的脫掉他們腳上的官靴、襪子,就開始拿著長長的裹腳布一層一層往這些大臣的腳上裹。
滿人文官們的身體素質大多倒是比漢人文官要好些,但懾於龍椅上帝王陰沉的臉色,他們一個個也不敢反抗, 諸如索額圖、納蘭明珠、佟國維這種位高權陳的滿臣也不情不願的乖乖坐在地上, 被太監們脫掉官靴,纏起了腳丫子。
滿、漢兩族的武官們日日練武、征戰沙場, 他們的力氣可是要比粗使太監們的力氣大多了。
他們被太監給放倒在地的那一刻下意識就想要掙紮著防禦,長著繭子的大手死死擒住了太監們拿著裹腳布的手腕想起來此刻他們正身處朝堂, 若他們膽敢當著帝王的麵與乾清宮的太監們動手,豈不是要被認為當場造反了?
這些武官們也黑著一張黝黑的臉,閉上眼睛不去看太監給他們裹腳的動作。
隨著一雙雙黑色的官靴與白色的襪子被太監們給脫下來,大殿中彌漫著絲絲汗臭味。
可坐在龍椅上的康熙,與站在前麵的太子爺、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臉上麵無表情,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皇子父子們的安靜與臣子們的吵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與康熙父子六人隻是往腳上纏布的“纏腳”不同,乾清宮的太監們對於這些叫囂的大臣們可沒有絲毫留情,全都是按照漢女纏腳的方式,獨留下大臣的大腳指,腳上的剩餘四指被太監用力往下折,朝著腳心的方向湊,隨後再眼疾手快的將那裹腳布給一層層緊緊的往折起來的四指上裹,疼得在場的群臣們不禁臉色漲紅、額頭青筋直冒,顧不得臉麵,聲聲痛苦嚎叫。
甚至一些性子執拗的文官們此刻還抱著想要名留青史的想法,在太監們的大力纏腳下,忍著腳上的痛意,嗓音沙啞地衝著高高坐在龍椅上的康熙大聲諫言道:
“皇上,您糊塗啊!您的聖賢書全都白讀了啊!您這是在侮辱臣等啊!自古以來,曆朝曆代隻聽說過女子纏腳的事情,天底下哪會有聖明的君主讓男人們纏腳的啊!”
“先帝啊、太宗皇帝啊!您兩位快些睜眼看一看這腦袋發昏的萬歲爺吧,微臣不願意學女子的做派,遭受這般屈辱,微臣這就去陪您兩位了。”
說完這話,這些文人就開始在太監們的手下拚命掙紮,妄圖去撞柱自盡,在史書上留下清譽。
康熙聽到這話,臉色變得愈發陰沉了,被氣得緊緊按著手上的玉扳指,下頜上的短須都在跟著發顫。
梁九功見狀,忙扯開嗓子衝著底下正在賣力幹活的太監們高聲喊道:
“狗奴才們都是沒吃飯嗎?你們還不趕緊再用些力氣,完成萬歲爺的吩咐,給各位大人快些纏好腳。”
原本聽到文官們的死諫之語,正在拿著裹腳布往其足上纏的太監們下意識就放鬆了纏腳的力道,梁總管的高喊聲傳進他們的耳朵裏後,太監們紛紛擰著眉頭,加大了手下的力氣,同時按著文官上半身的太監們還死死拉住了手下人的肩膀,免得一個不妨讓這些性子執拗的文人撞柱自盡了。
隨著太監們增大力氣,頓時群臣們嚎叫的痛呼聲就變得更大了。
朝著康熙大聲發泄不滿的人也就越多了:
“皇上,您堂堂一代帝王,竟然會在朝堂上給臣子們纏腳,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今日之事勢必會留在史書上的,您就不怕被後世之人給嘲笑嗎?”
“萬歲爺,咱滿人治理江山不易,奴才也覺得這給男人纏腳的事情實在是太過荒唐了,您還是快些收手吧!”
“嗬——被嘲笑,太荒唐?”
康熙的腦袋瓜被下麵慘烈的嚎叫聒噪聲音給吵得不禁嗡嗡響,他忍無可忍“唰”的一下子從龍椅上站起來,高舉右手指著下麵各個臉上帶著蓬勃怒意的官員,沉聲怒罵道:
“連朕和真的兒子們都能用裹足布纏腳,你們這些人究竟是有多高貴,臭烘烘的腳丫子還不能被太監們給碰了?”
“朕倒是要看看再過幾百年,究竟是朕被嘲笑,還是你們這些酸乳文人被子孫後代給譏諷太荒唐!”
“什麽?萬歲爺與皇阿哥們纏了腳?”
宛如自己正在被太監給**,羞憤異常、情緒激動的群臣們,聽到站在禦階之上的康熙陰陽怪氣說出來的兩句話,瞬間全都驚得瞪大了眼睛。
所有人齊刷刷的往康熙明黃色的龍袍下擺上望,瞧見平日裏嚴絲合縫的精致龍靴,今日就像是餡料放多的餃子皮般,被撐的鼓鼓囊囊的。
太子爺、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腳下的靴子也是往四周鼓著,甚至五阿哥的靴子邊沿處,還高高露出了短短一小截的白色裹腳布。
瞧見父子六人的“出格做派”後,群臣們驚駭的一瞬間失語了,無論文官還是武將皆在腦海中想到:
“因為這父子六人先纏了腳丫子,所以今早上皇帝才讓他們這些做臣子纏腳的?”
“瘋了?愛新覺羅家的男人們全都瘋了!”
沸反盈天的大殿像是被頃刻按下了暫停鍵,正在嚎叫、吵吵鬧鬧的群臣們也宛如是被緊緊捏住脖子的尖叫雞,各個臣子瞳孔地震,腦袋空白,神情呆滯的望著麵前身份尊貴的父子六人,搭配上他們被綁成粽子、鼓鼓囊囊的雙腳,以及額頭上因為疼痛冒出來的汗水,顯得既滑稽又透露出幾分可笑。
看著亂糟糟的群臣總算是消停下來了,康熙也懶得與底下的一群狗屁倒灶的臣子們虛與委蛇了。
他抬起右手揉了揉發疼的額頭,就背著雙手在禦階之上,邊走邊對著橫七豎八躺在地上亦或是坐在地上的文武官員們,冷聲嗬斥道:
“你們身為大老爺們,朕隻是讓太監把你們的四個腳趾頭給壓下去,拿著裹腳布緊緊在上麵纏了幾圈,你們就疼得受不了了,一個個齜牙咧嘴、對朕陰陽怪氣的嚎叫!”
“你們怎麽不想想民間那些漢家的女娃娃們,開始纏腳時,基本上都是四、五的年齡,她們的骨頭都還沒長好呢,就被女性長輩給硬生生掰斷,拿著不透氣的裹腳布往傷腳上一纏,這一纏就是一輩子,等她們長大了,錯位的腳骨也早已經定型了,這些小腳女人們不僅平日裏連路都走不穩,還要被你們這些酸儒文人助紂為虐,寫一些破詞爛詩的讚美纖纖小腳,把這些女人們給影響的,腦袋中盡是些歪曲的畸形審美信念,甚至不纏腳連婚事都沒地方找了!”
“你們可真是能耐啊!造了這般大的孽,卻渾然不知,果然你們自己一日不纏腳,就覺得纏腳的女人腳不疼對吧?”
聽到帝王這劈頭蓋臉的一同吼,一些有羞恥心的官員們感受著腳上傳來的絲絲痛意,不禁有些麵紅耳赤的低下了頭。
而另一些癡迷“三寸金蓮”的官員們則不以為然,還僵著脖子,衝著禦階之上的康熙高聲道:
“萬歲爺,女人纏腳,體態窈窕,嫵媚動人,女人們又不用外出做事,她們整日待在家裏,纏腳為了讓自己變得更漂亮,微臣覺得這也無傷大雅?沒有什麽不好的吧?”
“行啊,那你們的意思是覺得小腳很美?美得不得了對吧?”
被康熙反懟的文官不禁一噎,垂下腦袋不吭聲了。
“既然你們真覺得小腳美的不得了了,那今日下朝後,你們漢臣回府裏去好好看看你們纏腳的老母、媳婦的腳丫子長什麽樣子。”
“滿臣們也給朕滾回府裏去看看你們小腳妾室的的腳丫子究竟長得多麽標致,今日你們就好好睜開你們半瞎的狗眼給朕好好看一看小腳到底美不美!”
“退朝!”
整整在心中憋了兩天的怒火,康熙朝著底下糟心的臣子們怒噴一通後,就氣憤甩袖,直接忍著夾腳之痛,快步轉身離開了。
站在下麵的太子爺、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也都心情複雜的緊跟著自己汗阿瑪的腳步匆匆離開了烏煙瘴氣的朝堂。
他們父子六人昨天下午在禦書房商議時,就知道廢纏腳肯定會阻力很大的,但沒想到會阻力大成這個模樣?滿朝文武無論滿臣和漢臣竟然沒有一個願意給女子放腳的?這些能上朝的臣子們可以說是大清精英中的精英了,連他們都認識不到女子纏小腳的壞處,怪不得禁纏足的政令每回都收效甚微,怪不得“老祖宗”會說以後的滿州姑娘也跟著學纏足,纏足禁也禁不掉了呢。
父子六人前後腳的離開了。
梁九功則笑眯眯的看著底下的朝臣們貼心提醒道:
“各位大人們莫要忘記了萬歲爺和太子爺他們的腳上還纏著布呢。”
說完這話後,他也領著一群太監們腳步匆忙的離開了大殿。
獨留下心中憋屈、臉上神情鬱悶的滿朝文武各個大眼瞪小眼、麵麵相覷。
沒過多久,大殿外就出現了一群身穿官服、走路姿勢怪模怪樣的朝臣們。
等文武百官離開宮門後,早朝上發生的事情也像是一陣夏風般,極快的傳播到了宮外。
在一些有心人的推動下,韃子皇帝宣布要用激烈的方式廢掉漢家女子們的纏腳習俗,以及違反新纏足令對漢人和滿人帶來的相關懲罰,也被迅速的傳遍了內城和外城。
與住在內城的滿人們比起來,漢人的數量可是要多太多了。
漢家女子們纏了幾百年的腳丫子,都已經形成了“必須纏腳,不纏不行”的意識了,前幾回放腳令沒有怎麽起作用。
漢人們都以為清廷不怎麽管女子纏腳的事情了,今日冷不丁的突然就被異族皇帝給下令強製以後絕對不能再纏腳了。
若有漢人再偷偷給家裏的女娃娃們纏腳,讀書的學子們不能參加科舉,不走仕途之路的農、工、商之家,不僅要增加繳稅的銀兩,還要增加服勞役的人員名額,這下無論哪個階級的漢人們都像是被真刀利劍給割到身上的肉了,這誰能受得了啊!
男人們幾乎清一色都是不滿的,罵韃子皇帝沒事找事,罵韃子皇帝都把他們男人的頭發給剃掉了,如今又要在他們女人的腳丫子上做文章!
除了極小一部分腦袋非常清醒、厭惡纏腳卻懾於環境風氣不得不忍痛纏腳的女子們,麻木的表情因為這個好消息,忍不住變得喜極而泣、鮮活了起來。
絕大一部分因為腳被纏了,腦子也跟著被裹了的女子們,哭哭啼啼的看著自己一雙小巧的三寸金蓮,淚濕睫毛,哽咽著埋怨道:韃子皇帝和皇子們真不知道什麽是美,她們的纖纖小腳不比滿洲女子那大咧咧的腳,走起路來身姿窈窕、曼妙多了?
最氣憤的當屬養著瘦馬的大鹽商了,他們精心培養“瘦馬”多年,把“瘦馬”的小腳養的又小、又尖、又軟的,就是希望可以將瘦馬送到滿人的達官顯貴裏做小妾,大賺一筆的同時,還能獲得這些滿臣的庇護。
如今韃子皇帝這般狠,宗室的黃帶子、紅帶子納小腳妾室都得被貶成庶人了,滿臣官員違反禁纏足令了,也得被連降三級。
這簡直就是在斷他們這些大鹽商的財路啊!試問:宗室人員和滿臣官員們為了自保都不敢納小腳妾室了,普通滿人別說手裏有沒有閑錢納小妾了,就是納小妾也絕不敢納江南瘦馬了。
一個個在京城中廣開商路的大鹽商們想起養在江南富貴鄉中的小腳瘦馬們要砸在手裏了,各個氣得頭暈眼花的。
時代的一粒沙,落在個人腦袋上就是一座山。
如今的人們還沒有意識到“纏腳是陋習”,這個突然到來的“禁纏足令”,多數人都不買賬。
民間的哭聲遠遠大於笑聲,對“廢纏腳之事”罵罵咧咧的人數也數不清了,炎炎盛夏裏,仿佛空氣中都冒著火。
一些沒有資格上朝聽政的官員們,等自己任職的衙門下值後也聽到了早朝的消息。
隻比太子殿下年長兩歲的太子太傅張英大人的嫡次子——張廷玉,從同僚口中聽到上午早朝的消息後,想起家中皆纏著小腳的女眷們,心中一驚,忙頂著正午明晃晃的大太陽,匆匆忙忙往家裏趕。
待他趕到家門口時恰好與上朝回來的老爹張英撞了個正著。
看到頭發半白的親爹,腳上的官靴被撐的鼓鼓囊囊的,每走一步,額頭上的汗珠就跟著顫抖一下,痛得臉色通紅的模樣,他忙跑上前攙扶著張英的胳膊,心疼道:
“爹。”
“衡臣回來了。”
“嗯,兒子從衙門同僚那裏聽說了廢纏足的事情,就趕忙跑回家了。”
張廷玉彎腰將張英給背了起來,邊朝著府邸大門走,邊出聲回答道。
想起家中的母親、妻子、女兒、兒媳婦們皆是纏足的人,張英就不禁有些頭疼。
待父子倆一路沉默無言走到正院的大廳門口,就看到裏麵滿滿當當的坐了一群年齡不同的女人。
張廷玉的妻子小姚氏正在溫聲安慰自己的婆母和小姑子,看到自己公爹和夫君回來了,忙從圈椅上起身,快步迎了上去。
“老爺、衡臣你們回來了?”
張英的妻子大姚氏看到他夫君和嫡次子進門了,也像是瞬間找到了主心骨般,拿起帕子擦了擦通紅的眼圈,從圈椅上站起來,哽咽的喊了一聲。
被二兒子和二兒媳攙扶著坐到圈椅上的張英,看著自己剛及笈的小女兒哭得梨花帶雨、眼睛紅彤彤的模樣,他的母親吳氏、妻子大姚氏、幾個兒媳婦也都是愁容滿麵的,心中就猜到這些女人們必是為了小女兒的婚事在發愁。
他不禁忍著腳上的痛意,用手撫摸著膝蓋歎氣道:“母親,夫人,你們這是在哭什麽啊?”
張夫人大姚氏聞言,立刻悲傷落淚道:
“老爺,您說萬歲爺突然就這般下令強製廢纏足了,還規定官員之間可以相互監督舉報,咱小閨女眼瞅著馬上就要說親事了,她這不是要被此事受影響了嗎?萬一嫁不到好人家可怎麽辦啊!”
聽到老妻的哭訴,還沒等張英開口說話。
“祖母,爹,娘,二弟。”
一聲溫潤的青年男聲就從外麵響了起來,來人正是張英的長子——張廷瓚。
看到自己正在養傷的長子被大兒媳婦攙扶著走到了正院的大廳裏,張英心中就是一痛,他的長子何其優秀啊,文武雙全,文是二甲進士,武又跟著帝王三次親征準格爾,贏得帝王稱讚。
哪成想上半年的第三次征戰,使他兒子險些折在了茫茫大草原上,最後僥幸撿回來了半條命,如今在府邸裏養了好幾個月了,臉色仍舊蒼白,不見好轉,真是要命啊。
“卣臣,你不在你們院子裏好好養傷,托著病體跑來正院幹什麽?”
心中本就難過的張夫人,看到長子的臉色,再度流下淚來。
張廷玉也默默攙扶著自己大哥坐在了他們父親身邊。
看著在座中女子們臉上的愁容,張廷瓚輕咳兩聲,對著他最小的妹妹溫聲安慰道:
“小妹,你無需擔憂,你的婚事肯定不會被此事影響的。”
“大哥,萬歲爺這次儼然是動真格的了,把對滿、漢之人違反禁纏足令的條條框框限製的如此嚴格,這般一悶棍敲下來,仿佛我們這些纏了小腳的女人都合該被厭棄般,你說,我這終身大事怎麽不可能被影響啊?”
張小妹越說眼淚就流的越多了。
看到自己已經哭成淚人的妹妹,張廷瓚無奈給了自己二弟一個眼神。
兄弟倆自來就默契十足,張廷玉忙循著他大哥的話茬子往下詳細解釋道:
“小妹,大哥說的話不是在逗你的,萬歲爺對漢人的要求,說白了就是禁纏足令頒發之後,隻要家中無人再給新的小女娃纏腳,就不算違反法令。”
“滿漢不通婚,你的婚事肯定也是在朝中尋找與咱張家門當戶對的漢臣來結親,漢女纏腳的大有人在,而且萬歲爺的政令明顯是為了現在隻有四、五歲的女娃娃著想的,像你們這種已經纏完腳、且定了型的姑娘,萬歲爺不在意,其他人也不會在意的,與你一樣的姑娘們,照樣可以嫁入漢人家庭,當妻為妾。”
“爹爹,二哥說的對嗎?”
張小妹聽完張廷玉的話,圓潤的杏眼瞬間就亮了起來。
張英也無奈點頭道:
“你們這些人聽風就是雨,我們還沒回來呢,你們就開始哭了。”
“唉,兒子,我們不還是因為一直待在後宅,對外麵的事情不敏感嗎?一聽到要在這個結親事的節骨眼上鬧出這般大的陣仗,心裏可不就是七上八下的打鼓嗎?”
坐在主位圈椅上,懸空著兩隻小腳,滿頭銀發的張老太太聽到小孫女的婚事不會被影響了,立刻咧嘴笑了出來。
在朝堂上被萬歲爺一通怒吼的張英,回家看到家中的一群小腳女眷們,心中挺不是滋味的。
看到正靠在自己母親身旁,低頭吃糖畫的四歲孫女,他忙招手笑道:
“丫丫,來爺爺這兒。”
穿著鵝黃色衣服的小女孩聽到自己祖父的聲音,忙舉著自己右手中的糖畫,邁開小短腿跑了過去。
張英一把將孫女抱到大腿上,和藹的笑著詢問道:
“丫丫,不用再被纏腳了?丫丫高興嗎?”
剛滿四歲的小丫頭聽到祖父的話,一臉天真的詢問道:
“爺爺是說,娘親不會再拿布給丫丫腳上裹了對嗎?”
張英忙點頭。
“高興!丫丫高興!哼~爺爺都不知道,纏腳丫子可疼了,丫丫一點兒都不想纏,是娘親說不纏腳長大會被人嘲笑的。”
“娘親還說,小腳走起路來好看,丫丫一點兒都不覺得好看,丫丫有一會看到了姥姥的小腳,好可怕,把丫丫都嚇哭了。”
“好了,丫丫,別說了。”
張廷玉的妻子小姚氏聽到自己女兒這小嘴叭叭叭的亂說一通,俏臉立刻就紅了,忙出聲嗬斥,心中卻有些慶幸,還好他夫君心疼閨女,前些日子一直不讓她給閨女纏腳,說是再等閨女大一歲,如今沒纏腳倒是萬幸了。
可張英此刻心中卻難受極了,他低頭瞧了瞧自己的兩隻腳,明白萬歲爺為何要讓他們這些老頭子纏腳丫子了,纏腳是陋習!陋習啊!不能再耽擱了!
“衡臣,背我到書房裏寫廢纏足的奏折,今日是我在朝堂上腦袋發昏了,合該給萬歲爺上折子才是。”
張廷玉忙聽話的又彎腰把自家老爺子給背了起來。
張廷瓚蒼白的臉上也浮現了幾抹笑意,他一直覺得纏足不好,但苦於自己的漢人身份,又受限於整個大環境沒法公然說小腳不好看,如今倒是終於看到廢纏足的希望了。
與張府反應相同的人家不少。
心中懷有良知的漢臣回家看到自己媳婦的小腳後,第一反應就是被嚇得連連後退,想起家中纏了一輩子腳的母親,以及同樣纏腳的女兒,不由心疼的流出了眼淚。
滿臣回府看到自己小妾的腳丫子後,也瞬間被嚇得險些“撲通”一下摔在地上,再也對小腳提不起興趣,說不出小腳美的話了。
等次日再次上朝時,康熙父子六人看著神色各異、腳上鞋子仍舊鼓鼓囊囊的朝臣們。
未等帝王開口,昨日發狂的文武百官們就都低下了頭。
張英一封言辭懇切“廢除纏腳陋習,刻不容緩”的諫言說完後,其餘臣子也紛紛跟上。
看到底下這些官員還不全是色令智昏,良知盡滅的人,康熙也不由跟著鬆了口氣。
在接下來的大半個月裏,因為底下官員們的配合,完善版的“禁纏足令”終於在七月初一這日,頒發到了民間大清各處。
經過大半個月時間的消化,民眾對於因為朝廷強製禁纏足的事情也漸漸變得情緒沒有那般激動了。
已經十一個多月大的弘晞在毓慶宮後殿的內室裏,學會扶著牆,用兩條小短腿慢吞吞的走路了。
凡事有利必有弊,不可能盡善盡美。
他深知禁纏足這事,肯定會對一部分想要嫁到宗室、滿臣家裏的小腳女子產生願望破滅,近乎毀滅性的打擊。
但又有一句話“不破不立”。
一代一代的曬選下去,他堅信等到再過十年,民間這群四、五歲的女娃娃長大了,她們有一雙健康的天足,肯定會滿滿糾正“小腳很美、越小越美”的歪曲認知的。
……
半月的時間一晃而過。
七月十五日是弘晞滿周歲的日子。
一大早,他就被奶嬤嬤從搖籃小床中抱了出來,清洗完小身子,換上一件喜慶的紅色小衣服。
梳妝宮女們給太子妃畫好妝容後,還拿著胭脂給他的眉心間畫了一個圓潤的紅點。
弘晞看著鏡子中自己好似神仙童子的模樣,正左右轉動著毛茸茸的圓腦袋,咧著小嘴,臭美呢。
一聲音調平穩的電子音就在他的腦海中響了起來:
【宿主,本係統檢測到宿主的親人們已經成功達成了“禁女子纏足、放小腳”的成就,本次功績中收獲的能量點不算少,但很遺憾,宿主還未能觸發隨機穿越條件,請宿主繼續多多完成利國利民的功績,早日觸發隨機穿越條件。】
雖說弘晞心中早就覺得這次“廢纏足”的結果很有可能,不足以穿越,但結果真得不如人意了,他的小圓臉也不由稍微垮了下來。
係統感受到自家奶娃娃宿主的失望情緒後,忙在腦海中哄道:
“宿主,你們這次的功績真得不算小啦,還有可能就是隻差一點點能量,就能觸發隨機穿越條件了呢。”
“你今日不是抓周嗎?很有可能你抓周抓了個了不得的東西,然後‘嗖’的一下你就達到穿越條件了,還能在異世空中停留時間比較長呢。”
“嗯嗯!”
聽到自家統子哥的安慰,弘晞忙又精神抖擻了起來,衝著鏡子中的自己咧嘴笑。
這時,已經在前殿中梳洗打扮、穿著一身杏黃色袍子的太子爺掀開內室門上的珠簾,走進內室,就看到脖子裏戴著金項圈的胖兒子,正站在價值不菲的全身鏡子前,用兩隻小胖手掐著他的腰,對著鏡子左扭右晃的模樣。
他不禁樂了,忙三步並兩步的走上前,一把將在鏡子麵前臭美的胖兒子給高高抱了起來,用右手食指點著胖兒子的小鼻子哈哈大笑道:
“金團真臭美啊!還在鏡子麵前賴著不走了。”
聽到自己太子爹在笑話他,弘晞沒有半分不好意思,還用兩隻小手摸著他的小圓臉,一副十分滿意的模樣,奶聲奶氣地說道:
“阿,瑪,金,團,長,得,實,在,是,太,好,看,了!我,都,被,我,自,己,給,美,到,了。”
原本還以為能看到自己胖兒子害羞模樣的胤礽,萬萬沒想到小家夥竟然這般自誇的自信模樣,他更樂了。
在宮女的伺候下也換上了一身吉服的太子妃,聽到父子倆的對話,也不由無奈的搖頭失笑。
胤礽低頭看著胖兒子一雙與他長得極像的瑞鳳眼,亮晶晶的,搭配上小孩兒臉上明媚的笑容,太子爺不由心中一軟,又不禁有些鼻子發酸。
他覺得胖兒子就像是幼時的他般,他生而喪母,生辰就是自己皇額娘的忌日,胖兒子父母雙全,還有老祖宗、汗瑪法的寵愛。
看著胖兒子高興的模樣,他仿佛也被治愈了般。
“阿,瑪,怎,摸,啦?”
弘晞敏銳感受到自己太子爹有一瞬悲傷,他不禁疑惑的看著胤礽奶聲奶氣詢問道。
胤礽晃了晃腦袋,快速驅散鼻腔中那股子酸意,用兩隻骨節分明的大手將他好大兒給高高舉起來,玩了幾次飛飛,逗得弘晞忍不住咯咯大笑。
“兒子啊,等你今日過完抓周禮,你就不能再在你額娘的房間裏睡了。”
胤礽逗了一會兒好大兒後,就將胖兒子放在了脖子裏,讓寶貝兒子騎大馬。
冷不丁從他阿瑪口中知道自己要搬家了,弘晞立刻不由瞳孔地震,想起前幾日因為得了風寒,又匆匆忙忙回到延禧宮居住的堂弟弘昱,和曆史上據說是被康熙爺帶在身邊親自教養的廢太子庶長子——弘皙。
抱著儲君的頭,坐在儲君脖子上騎大馬的小奶娃,不由有些緊張的奶聲奶氣詢問道:
“阿,瑪,金,團,要,搬,到,哪,裏,住,呀?”
“是,汗,瑪,法,宮,裏,嗎?”
“汗瑪法?”
胤礽聞言一愣,不由仰起頭看著自家聰明蛋一臉緊張的模樣。
他轉念一想也想到了正被惠妃撫養的弘昱侄子。
他沒有皇額娘,他兒子若是被祖輩撫養了,肯定第一反應就是自家汗阿瑪。
自認為自己相通問題關鍵的胤礽,不禁一歎,他小心翼翼的將自己好大兒從脖子上抱到懷裏,看著自己兒子的清澈大眼睛,認真的詢問道:
“金團想要去乾清宮與汗瑪法一起住嗎?”
弘晞眨了眨眼睛立刻將他的圓腦袋搖晃成了撥浪鼓,表示拒絕。
收拾好的太子妃也適時的湊到了父子倆身邊。
兒子要搬出她的房間了,不知道兒子舍不舍得,反正她這個做額娘的,心裏是有些不太好受的。
胤礽也不由鬆了口氣,若是他兒子真得想要跟著自己汗阿瑪去乾清宮住,他看不到兒子,也會想念的。
弘晞可一點兒都不想要去乾清宮,伴君如伴虎哎,即使他汗瑪法對他不錯,而且他頂著好聖孫的名頭也會在乾清宮中混的很好,但哪有在自己“家”中住著舒服呢。
“那金團為什麽不想要去汗瑪法那裏住呢?”
胤礽此刻也有些納悶了,明明他兒子很喜歡自己汗阿瑪阿,祖孫倆間親密極了。
弘晞轉了轉眼珠子,一臉神秘的湊近太子爺的耳朵,奶聲奶氣的說道:
“金團,不,要,與,陌生,娘娘,一起,睡,哦!汗,瑪,法,晚上,要,和,不,同,娘娘,一起,睡,覺,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