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狹路
康仁軒是京城有名的點心鋪子, 尤其他們家的核桃棗泥糕和杏仁露一絕,廣受京城百姓喜愛,不過一大清早門前就排了長長的隊伍。
牧晏坐在外麵支起的桌子旁,托著腮幫子, 百無聊賴地看著宋成玉排隊買點心。
宋成玉姿容過分卓越, 個子又很高挑, 站在密密麻麻的人群裏, 第一眼望見的絕對是他,簡直是鶴立雞群。
他似察覺到牧晏在看他,轉過頭恰好與她對視,好看的眼眸裏是淡淡的笑意,還有難以言喻的溫柔。
牧晏覺得臉上一燒, 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過了頭。
她裹緊了身上的披風,轉而看向熱鬧的街道。
此地處於街頭鬧市,街邊小販們早早的就出攤做起了生意, 有賣形態各異的糖人的,賣熱氣騰騰的小籠包的, 賣糖葫蘆的, 甚至是書生街頭擺攤賣畫像幫人寫書信,亦或是攤位旁放了好多籠子,籠子裏關著的是汪汪叫的各種小奶狗。
牧晏看著籠子裏的小狗心都化了。
她又望了望宋成玉那邊,估計還要一點時間才能排到,於是果斷決定去摸一摸小奶狗。
“小娘子,來買狗的嗎?您要哪隻?我這裏還有幾隻西域進來的狗。”賣狗的小販一見她走過來,尤其看她周身氣質不凡, 臉上立刻堆滿了笑。
“沒事,我就是隨便看看。”牧晏蹲下來看著籠子裏的小奶狗。
小奶狗們一見到她叫得更大聲了, 尾巴直搖,更有的小狗把飯盆叼來叼去,每一隻眼睛都水汪汪的,身上毛茸茸的,很是可愛。
怎麽辦,都想要。
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牧晏有些眼饞地摸了摸小白狗的頭,無奈地想到自己大概再過幾個月又該死一次了,注定沒有辦法去養狗狗的。
如果她到時候死了,她養的崽崽該有多傷心啊。
……崽崽?崽崽!
牧晏有些魂不守舍地站起來,遲疑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臉色肉眼可見的難看起來。
以往與沈照寒在一起時,她騙沈照寒說遲一些再要孩子,沈照寒讓太醫研發了讓男人避孕的藥,這些年都是沈照寒自己在服藥,她對這種事情從來沒上心過。
她都死了這麽久了,沈照寒按理是沒有再服藥。
那她豈不是……
噠咩!!!
牧晏已經開始滿街張望去尋找藥店,但想到尋常的避孕藥都是虎狼之藥,對身體損害極大,又有些猶豫。
係統:【宿主,你上次救祁韞有免費兌換一次商品的機會還沒用呢。商城裏解鎖了很多商品,其中就有避孕藥,你可以兌換一下哦。不過……祁韞是道士會煉製丹藥,可能會有這方麵的丹藥呢,不過宿主前幾日才那樣對他,如今又找他要這種藥會不會不太好。】
“那我就去找祁韞看看吧,免費兌換的機會我得留著關鍵時刻再用。”牧晏才不在乎祁韞會怎麽想。
她一聽係統這樣說,心瞬間安定下來,走到書生攤子前看擺在地上的字畫。
牧晏並不是什麽書畫行家,她看畫全憑主觀審美來看,她倒覺得這書生畫的畫還挺好看的。
她任憑自己心意選了一兩幅畫,活物不能養怕有感情,死物她倒是可以隨便挑選的,好不容易穿越成有錢的大家小姐,總該要奢侈一把,看上什麽買什麽。
不然等她任務完成穿越回去後,就又成了每月苦逼攢錢還要換花備的社畜預備役。
牧晏不期然又看到有一本裝裱精美的畫冊,她拿起來有些好奇地翻開……乖乖,真夠野的。
她看了看坐在小馬夾上的清秀書生,他靦腆地低著頭不敢看她,白皙的臉上紅雲爬到了耳根子。
牧晏自認為看過的避火圖不下百本,但這本刺激的程度不下於其中任何一本。
尤其是這秋千上的姿勢,看起來難度真的頗大。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牧晏立即決定買下這本畫冊子,藏起來自己偷偷品鑒。
“晏晏要買畫?”宋成玉突然出聲道。
牧晏被他嚇得一個激靈,瞬間把畫冊子闔上,猶如當年被教導主任抓到偷看言情小說那樣。
她有些心虛地慢慢轉過身去,發現宋成玉就站在她身後,手裏還提著糕點,也不知站了多久。
估計早就看到畫冊子裏那些不堪入目的畫了。
最關鍵的是她還看得津津有味。
牧晏艱難地扯出一個無辜的笑容,在內心瘋狂哀嚎自己人設崩掉了。
正常的大家閨秀再放得開,也不至於大庭廣眾之下看避火圖吧。
“晏晏既然喜歡,就買下吧。”
宋成玉裝作看不懂她臉上的懊惱,目光平靜。
牧晏緊張地捏了捏手中的畫冊,到底還是舍不得這本曠世奇畫,硬著頭皮把錢給付了。
“晏晏覺得他畫的很好嗎?”宋成玉看著她挑選的兩幅山水圖,突然出聲問道。
牧晏含含糊糊說道:“還行吧,反正我覺得挺好看的。”
宋成玉聞言淡笑一聲:“你年輕尚小分不清美醜這是正常的。”
這話簡直可以用刻薄來形容了,完全不像是平日裏端方持正的宋丞相說出的話。
牧晏卻莫名覺得他似乎意有所指,她把懷裏的圖冊子抱得更緊了些,沒有理會他。
好在他們已經走遠了些,那書生沒有聽到,不然該羞愧得無地自容了。
恰才此時,街頭的百姓突然肉眼可見地沸騰起來,齊刷刷得往前麵的街道口湧去。
牧晏好奇地四處張望,聽到百姓們你一言我語地喊道:“快去前麵鬧市口去看熱鬧,斬大官了斬大官了!”
“好像還是禦史來著,姓明,就春天時候被抄家那個,總之一門的男丁都是當官的,今天是砍頭的日子!”
“嘖嘖嘖,可真夠狠的啊,直接誅了九族,也不知犯了什麽罪。”
“落到了謝大人手裏,這些人可算是倒了大黴了。”
牧晏頓時來了興趣,她來這裏這麽久,還沒見到砍頭的大場麵,便也想跟著這群百姓去看熱鬧。
宋成玉拽住了她,輕聲道:“胡鬧,也不怕魘著晚上做噩夢。”
“我剛剛聽說大官姓明,是那個明家嗎?”明明牧晏說的很模糊,但宋成玉卻知道她說的是誰。
“是。”宋成玉答道。
“那明家的小姐呢?不會也被……”牧晏擰著眉頭,滿臉不快。
她當時把旭離那垃圾男人給推下樓,可不是為了等著看明瑤從一個火坑跳到另一個火坑的。
“陛下特赦了明瑤,她現在大概在哪裏安定下來了,做個尋常百姓。”宋成玉自然知道牧晏關心的是什麽。
牧晏聽到明瑤一切安好,終於鬆了口氣。
她隨著宋成玉走到了馬車旁,正要上馬,卻看到剛才還黑壓壓聚在一起的百姓又轟然散開,自覺讓出了一條道路。
有一穿著暗色織錦官袍的男人騎馬從街頭而來,隨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血腥味,他容顏極盛,麵帶淺笑,白得幾乎透明的臉頰上沾染了點點猩紅,如同白雪裏綻放出的點點梅花。
乍看上去仿佛是從地獄來索命的修羅。
牧晏自然是認識他的,他這樣的容顏隻要見一次怎麽都不會忘記的。
更何況他與謝瑜長得完全一模一樣。
謝幸川驟然勒緊了韁繩,陰森寒冷的眼神落在牧晏臉上,打量了幾番,出聲道:“真巧啊,又碰到你了。”
牧晏不理解他說這話是什麽意思,分明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他,上次見到他時還是在宜春院那次。
宋成玉稍稍動身子,擋住了牧晏,也擋住了謝幸川毫不掩飾地打量,“是挺巧的。”
謝幸川看了看宋成玉保護牧晏的姿態,又看了看牧晏披風下淩亂的衣物,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
“宋小姐可真是好手段,連宋大人這樣的高嶺之花都能攀折下來,可真是好手段啊。”他的語調帶著些漫不經心的意味,可仔細聽起來卻能感受到他語氣裏的嘲諷。
大庭廣眾之下,他說話聲音很低,路邊的人們根本聽不到,但這話說出來已經是駭人聽聞了。
牧晏現在和宋成玉名義上尚且是嫡兄和庶妹的關係,謝幸川這一盆髒水潑下來,倒是叫牧晏怪惡心的。
在這個時代,被扣上勾引嫡兄的帽子,牧晏隻怕會被那些說閑話的人的唾沫星子給淹死。
宋成玉已經徹底冷了臉,以往他對謝幸川這種亂咬人的瘋狗並不是很在意,可今日他是真真切切的動了怒。
“謝幸川,人而無禮,胡不遄死,你這般口無遮掩也不怕壞了你妹妹的名聲,將來無人敢娶你謝家女。”
牧晏沒聽出來宋成玉說出的話,隻以為他在警告謝幸川別亂說壞了謝瑜的名聲。
她還暗歎宋成玉太過溫柔,罵人都不會罵。
但她卻不知道宋成玉這一番話,全戳中了謝幸川的痛處。
尤其是那句謝家女,知曉內情的人一下就能聽出來,宋成玉在暗諷謝幸川不男不女,想嫁都嫁不出去。
謝幸川瞬間冷了臉,目光已經冒出了毫不遮掩的殺氣。
謝瑜是他唯一的死穴,敢在他麵前提謝瑜的人早就死絕了。
宋成玉並不怕他,若謝幸川真能動他,也不至於在這裏冷嘲熱諷。
有謝家父兄管著謝幸川這條瘋狗,謝幸川根本翻不起什麽風浪。
“謝大人,告辭了。”宋成玉衝他頷首,護著牧晏上車。
牧晏坐上馬車,扯開窗簾望著謝幸川,衝著他做了個鬼臉。
謝幸川冷冷衝她一笑,對她無聲道:“你等著,別落我手裏。”
宋成玉見牧晏掀開窗簾看謝幸川,眼眸微動,對著坐在車夫旁的葉生道:“立即通知蘭台,治理蒼州水患的官員已選定,讓謝幸川即日上任,不得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