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紅燈轉換顏色, 變成通行的綠。
前方的車輛緩緩啟動,韓致遠腳踩油門,隨著車流往前走。
楚弗唯一動不動地緊盯路麵, 根本無法側頭偷瞄他神色。她繃著臉、嘴唇微抿,此刻大氣都不敢出, 生怕刺激他繼續胡言亂語。
好在韓致遠沒有乘勝追擊, 將夜間駕駛放在首要任務, 任憑她一聲不吭地平複情緒。
車內安靜下來,唯有燈火閃爍。
兩人並排而坐,將繁華夜景盡收眼底, 都沒有再尋找其他話題。
停車場內,韓致遠將車倒好, 剛剛解開車鎖,就聽見開門聲。他餘光一瞥, 發現副駕的人飛速溜走,她很快就躥到電梯口, 動作行雲流水,快得可以。
“你要跟我一刀兩斷?”
韓致遠摁下車鑰匙, 確認車門已經關閉, 不緊不慢地追上她。
電梯沒有抵達, 楚弗唯被困在原地,悶聲道:“我才沒那麽幼稚。”
她就是不想鬧崩,才不願意搭他茬, 怎麽可能本末倒置?
“那你跑什麽?”
“幫你摁電梯。”
韓致遠鎮定道:“哦,我還以為你怕了呢。”
“你很厲害嗎?”楚弗唯挑眉, 不服氣道,“為什麽我要怕你?”
他眨了眨眼:“沒準你怕把持不住自己。”
她驟然語噎, 吐槽道:“你的冷笑話登峰造極。”
為什麽韓致遠如此自信?難道他覺得自己頗有姿色!?
叮咚一聲,電梯門打開,兩人走進去。
楚弗唯挑剔地打量起他今日著裝,難得不是沉穩端莊的深色衣物,確實比往日休閑及隨和得多。他戴著眼鏡,多了些書卷氣,遮掩神色的冷厲。
楚弗唯暗歎他悶騷,問道:“不是都到家了,怎麽還戴眼鏡?”
韓致遠聞言,他取下眼鏡,為難地回複:“你一直盯著看,我不好意思摘。”
“……”
你有這麽厚的臉皮,就沒不好意思過吧。
楚弗唯決定岔開話題,跟他聊些正事:“梅淑敏說想提名我做董事。”
“嗯,符合你的履曆。”韓致遠點頭,“在外控製恒遠董事會,在家控製恒遠董事。”
他語氣輕描淡寫,卻擺出和順態度,儼然就是被她控製的可憐鬼。
楚弗唯被他氣笑了,說什麽都不肯再跟他搭話,唯恐一不小心就掉進套路。
*
臥室內,楚弗唯回家就逃進房間,先給梅淑敏發一條消息,簡單地寒暄兩句。
很快,車裏的事又擠進她腦海,要是早知他開門見山,她絕對不會隨意試探。
現在陷入進退兩難的局麵。
失序的心跳讓她不好入眠,她洗漱過後就翻來覆去,直到收到某人的消息。
[下次還要接你麽?]
[是誰看不上做司機來著。]
[從基層做起來,一步一個腳印,爭取早日轉正。]
[?]
*
涎玉齋,楚弗唯一邊等待梅淑敏的籌備,一邊安排設計部思索新產品。“二十四節氣”係列已經走上正軌,為公司源源不斷地創造收益。
吳含鬆和裘淨雨同樣沾光,近期頻繁參加各類公眾活動,吸收不少慕名而來的學徒,成為國內赫赫有名的大師。
酒香還怕巷子深,不少非遺傳承人主動聯絡涎玉齋,尋求未來的合作可能性,也想要趕上這波“新國潮”熱度。
設計部內,甘姝瑤看清方案,好奇道:“楚總,您希望新品更複雜些嗎?不走先前化繁為簡的老路?”
“二十四節氣”係列主要針對年輕消費者,價格定位不會太高,但工藝要是變得更繁複,無疑就會提升成本。
“我現在想的是,複雜工藝歸到傳統設計,然後再出一個簡化版,提供給通勤的客戶。”
楚弗唯解釋:“購買重工設計的消費者,可能是佩戴它們來結婚,或者參加重要活動,跟日常生活還是不一樣的。”
倘若她成功競選上董事,跟恒遠文娛達成合作,重工精品就用於海外項目,有一兩件能撐住場麵的就行。
“明白,我們研究一下。”
“這個不用急,可以先構思,等後麵再說。”
*
海城的冬天來得突然,大風呼呼刮過,就是刺骨寒意。
好在小區內溫度適宜,楚弗唯從涎玉齋駕車返回,一路都沒到戶外吹冷風,乘坐電梯直達室內,暖暖和和地抵達家裏。
她指紋解鎖完,推門看見光亮,正是提前歸來的韓致遠。他穿著外麵的衣服,坐在客廳沙發上,還沒更換家居服。
“你剛到?”
“對。”
楚弗唯聞言,回臥室換上家中著裝,等她重新來到客廳,看到韓致遠仍僵坐著,便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近日,兩人都絕口不提感情問題,用忙碌工作來掩蓋那晚悸動。
楚弗唯是暫時沒有理清,韓致遠是老神在在地釣魚,自從他確認雙方無法一刀兩斷,就呈現足夠的耐心,並未逼楚弗唯抉擇。
他照舊在她晚歸時接送,定期陪她回家看父母,偶爾抽空下廚,做出一桌美餐,堪稱二十四孝好丈夫。倘若不是他不時語出驚人,她恐怕要懷疑,沒那晚的事了。
但韓致遠今天安靜得過分,一動不動地坐著,不知道在想什麽。
楚弗唯心生迷惑,她索性走上去,抬手在他麵前晃了晃。
“嗯?”
韓致遠抬眼望她,眼眸莫名變得濕潤,有種無法聚焦的懵懂。他皮膚白皙,臉頰卻湧現紅血絲,在寒冷氣溫中,展現奇怪潮熱。
“你臉紅個泡泡茶壺。”
楚弗唯見他反應遲鈍,又將手往前伸了伸,觸及滾燙的呼吸。
他的吐息如蒸汽,火燒般地燎過她,顯然是不正常的高溫。
這是燒暈了麽?
楚弗唯將掌心覆在他額頭,被可怕的灼熱嚇一跳,她又用指尖撫摸他頸側,果然發現淋巴結微腫,明顯是他身體在跟病毒抗爭。
韓致遠麵對她的觸碰,絲毫沒有抵觸之色,甚至歪頭貼著她的手掌。他用細膩發燙的皮膚蹭她,一言不發地闔眼,像找尋到降溫冰袋,以此排解體內的苦熱。
估計他燒斷片了,意識都不太清明。
“你病了,回房間。”楚弗唯道,“我叫醫生過來。”
韓致遠應了一聲,夾雜著微弱鼻音,老實被她帶走,前往自己臥室。
沒過多久,醫生接到電話後趕來,給韓致遠做了細致檢查,又核對檢測卡的結果。
“應該是流感,吃完特效藥,等退燒就好。”醫生道,“您要是不放心,可以回院裏就醫,但也是觀察為主。”
“那讓他在家裏休息吧,到處亂跑再加重病情。”
醫生繼續開藥:“我建議您也吃藥,起一個預防作用,以免被傳染了。現在換季是流感高峰,都是病毒性的,威力不可小覷。”
“好的,一天兩粒?”
“對,患者一天兩粒,預防一天一粒。”
楚弗唯確認完藥品,就將醫生送出門去,聯係家政人員待會兒來熬粥。她將所有事打點妥當,才有空進屋看韓致遠。
雖然兩人住在同一屋簷下,但她第一回 進他的房間,好奇地左顧右盼。
簡單的深色桌椅,整齊排列的文件及書籍,床頭還擺有筆記本電腦及耳機,以及稀奇古怪的電子設備,跟他辦公室的風格差不多。
窗簾被拉起來,致使光線昏暗,唯有屋外的燈照明。
韓致遠躺在**,麵龐偏向一邊,漆黑睫毛垂下。他臉上沾染緋意,看上去沒有退溫,沉沉地睡去。
楚弗唯瞧他毫無防備,稀裏糊塗就有點心軟。她見慣他麵無表情、冷言冷語,現在脆弱無助地入眠,猶如俎上魚肉,隻能任人宰割,湧生難以描述的感受。
原來韓致遠也有正常人的一麵,她習慣他的沉著靠譜,都忘記他也會生病了。
楚弗唯伸出指尖,觸碰他額頭溫度,卻撞進深黑色眼眸。
韓致遠突然睜眼,跟她拉開些距離:“出去。”
他聲音發悶,毫無震懾力。
“為什麽?”
“再把你傳染了。”
“我會吃藥預防的。”楚弗唯蹲下,在床邊看他,輕聲道,“行了,你睡吧,過一會兒叫你喝粥。”
韓致遠聞言卻不肯閉眼,直勾勾地盯著她,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腦袋混沌不清,失去理智的思考能力,連帶晦暗不明的情緒都暴露無遺,恨不得要將她的身影刻進眼底。
昔日的克製都土崩瓦解,視線也隻能掛在她身上。
楚弗唯見他如患病狗狗,還得意洋洋地逗對方。她用手指在他眼前晃來晃去,嘲笑道:“沒法趾高氣揚了?讓你最近嘚瑟,終於病倒了吧?”
“是誰要風度不要溫度,亂穿衣服搞得發燒了?”
“哼。”
他麵對調侃,付出些許鼻音,頗有“萬星幼童欺我病無力”之感。
楚弗唯逗趣結束,她見他還不閉眼,軟聲規勸道:“別鬧了,快睡覺,等你康複了,我才好壓迫你。”
“我可是救你於水火之中,要記得我的大恩大德。”
“嗯。”
韓致遠雙臂壓著被子,聽著她的聲音,輕輕地闔眼:“隻能以身相許。”
屋內沉寂下來,他緊蹙的眉頭舒展,終於陷入熾熱的夢境。
數縷微光落在他臉龐,楚弗唯伸手掩門,擋住外來的光束,像不忍心將他驚醒。
良久後,她小聲道:“……想得還挺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