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楚弗唯看向她:“說說看。”

甘姝瑤握住U盤,詢問道:“我能用屏幕為您演示麽?”

“可以。”

片刻後,投影屏上浮現精美的PPT,背景是金綠顏色的強烈碰撞,點綴簡約又不失大方的手繪線條,隱隱拚接出“國潮”二字。

常規PPT都使用模板,但甘姝瑤的方案有不少手稿,顯然是暗下功夫。

李仕勳望著屏幕,愣道:“明明昨天才提起,今天就……”

陳浠小聲道:“姝瑤姐有備而來啊。”

賈鬥途神色微妙。

窗簾一拉,會議室的光線暗下,唯有屏幕內容展現視覺衝擊力。楚弗唯饒有興致地盯著方案,欣賞顏色豔麗的圖片,靜候甘姝瑤正式演講。

甘姝瑤站在台前,一邊翻動PPT,一邊平靜闡述:“雖然涎玉齋現有的消費群體年齡偏大,但並不代表我們無法吸引年輕顧客。”

“近年,‘國潮’文化席卷各領域,首先在服裝行業發力,這種傳統文化的時代化表達,恰好給公司帶來新的商業機遇,年輕消費者已經逐漸打破對海外名牌的迷信,回歸對國牌的關注……”

甘姝瑤的PPT內容豐富、極具邏輯性,她從主流趨勢和市場現狀講起,結合涎玉齋的現有優勢,論述新國風設計的可能性,以及潛在的政策扶持和營銷推廣。

不僅如此,方案內還放出數個新國風係列設計雛形,圍繞傳統文化中的二十四節氣、《山海經》、敦煌壁畫等元素,推出不同風格的成套珠寶設計。

眾人聽得屏氣凝神,驚歎於她的準備充分,唯有一人對此提出異議。

楚弗唯思索道:“不好意思,打斷一下,既然你說‘國潮’文化已經席卷各領域,那代表不止一家公司會關注到這件事。我們相比其他‘國潮’品牌,優勢在哪裏呢?”

甘姝瑤一愣。

楚弗唯出言分析:“其實你說的傳統元素,比如節氣或《山海經》,很多公司都能來做。我上網隨便一搜,就能蹦出來很多,或者到博物館裏轉一圈,那裏麵到處都是。”

陳浠和李仕勳交換眼色,一時都不敢說話,沒想到老板火眼金睛,轉瞬就挑出方案的問題。

現有設計確實不算成熟,概念和噱頭大於精度,仍需要後續打磨。

賈鬥途眼看楚總並不買賬,他當即低頭,掩蓋住喜色,附和道:“確實。”

眾目睽睽之下,甘姝瑤麵對楚總的質詢,她略微遲疑數秒,很快又恢複冷靜,有條有理地回應。

“楚總,我覺得市麵上大多數品牌,隻是形式國潮,而非內容國潮。區別就是,前者僅僅是用些古詩詞句命名、縫合傳統圖案,並沒有自己的創新能力,用草率設計來敷衍消費者,但後者能製作出傳統和現代融合的作品。”

“涎玉齋作為百年品牌,在技術上擁有壓倒性優勢,更是非遺‘金銀細工製作’項目保護單位。”

“我們在技術上難有敵手,缺乏的恰恰是設計觀念,匠人們總複刻經典,很少繼續推陳出新,這才導致兩者的割裂。”

楚弗唯了然地點頭:“你覺得該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我覺得,安排設計部跟吳含鬆老師的團隊多加交流,或許能商議出更符合年輕人審美的新國風設計。”

甘姝瑤深吸一口氣,強壓躁動的心跳,說道:“吳老師是金銀細工傳承者,技藝精湛,設計部則能提供更多創新方案。”

“不錯。”

甘姝瑤見對方綻放微笑,懸起的心終於落下。一而再再而三的追問,早就讓她後背冒汗,好在有驚無險地度過,沒有失態的地方。

楚弗唯環顧一圈,她率先鼓起掌來,提議道:“這時候好像該來點掌聲?”

下一秒,眾人如夢初醒,下意識地抬手,獻上雷鳴般的聲響,紛紛讚美甘姝瑤的提案。

陳浠和李仕勳眼看甘姝瑤歸來,他們喜形於色,強壓內心衝動,沒有嘰嘰喳喳。

掌聲如潮中,唯有賈鬥途麵如菜色,有一搭沒一搭地拍手。

*

“她絕對被誰點撥過了!不然說不出那些話!”

屋內,賈鬥途勃然大怒,將文件摔在桌上:“什麽‘國潮’文化?什麽國風設計?那不就往領導馬屁上拍?果然把主意打到吳含鬆身上了!”

眾所周知,楚晴是知名設計師,也是楚弗唯的母親。她曾為不少名流富賈製作高定服裝,擅長運用水墨、雲紋等古典元素,獲得過不少國際性設計獎項。

萬星旗下的服裝品牌,更是最早吃到“國潮”紅利,在年輕人中反響不錯。

甘姝瑤的方案奔著楚總而來,要說私下沒人授意,賈鬥途是不相信的。

很多時候,領導不會主動說自己的看法,更多是由旁邊的人來抬轎子。底下人揣摩聖意,大領導拍板通過,一唱一和就把事情辦了。

旁人問道:“賈總,真要聯係吳老師麽?”

吳含鬆是金銀細工傳承人,帶領徒弟長期為涎玉齋製作重工金器,是公司的王牌之一。但他跟年輕設計師交流不多,主要打造傳統的首飾及器型,隻跟高層們聯絡。

“甘姝瑤沒什麽門路,都能爬到這個位置,要認識吳含鬆還得了?”賈鬥途惱道,“當初就該把她開了,可惜沒找到由頭……”

賈珂妍得知兒子追求甘姝瑤,就動過把對方弄走的念頭。

無奈甘姝瑤的業績不錯,賈鬥途就明裏暗裏排擠,打算逼她自己走,誰料對方翻身了。

現在想要握緊權力,就得提前狙擊此人。

總經理辦公室,賈鬥途敲了敲門,聽見聲音後推門進屋,才發現楚弗唯和甘姝瑤都在。

他大步進來,瞄了一眼旁邊人,又看向楚弗唯,抱歉道:“楚總,我剛剛才得知消息,吳老師不在海城,可能不方便約見,趕緊來跟您說一聲。”

甘姝瑤聞言,她雙手交疊,在角落裏低頭不吭聲。

“哦,對,他去淮城了。”楚弗唯卻不驚訝,隨意道,“我跟他聯係了一下,過兩天去淮城看他,正好他的工作室也在那邊。”

她沒見過吳含鬆,但在電話裏自報家門後,便受到對方熱烈的歡迎。

“您要專門過去麽?”賈鬥途嚇了一跳,幹笑道,“要我說舟車勞頓沒必要,吳老師工作室挺偏的,您到時候休息不好,沒準耽誤別的正事,不然我帶設計部去吧。”

“您身份金貴要保養,應該過得漂漂亮亮,去那兒多髒多累啊。”

賈鬥途微微躬身,湊到她的身邊,諂媚道:“不像我糙得很,老皮老臉了,去哪兒都無所謂。”

“賈叔,這話說的我心疼了,什麽叫老皮老臉啊。”楚弗唯上下掃視他一番,笑道,“男人也需要保養,男為悅己者容嘛。”

賈鬥途:“男人不用……”

楚弗唯當即伸手,吩咐道:“姝瑤,你幫我挑一套護膚品,送給咱們賈總,好好護理一下。”

甘姝瑤:“好的,楚總。”

楚弗唯:“賈叔你可得天天擦啊,回公司後要看到你皮膚變好,不然就是不給我麵子。”

賈鬥途:“?”

賈鬥途沒料到楚弗唯軟硬不吃,三言兩語就岔開話題,直接敲定了淮城之行。

她要是親自登門,吳含鬆不會藏私,恐怕事情已辦成一半。

待楚總離開辦公室後,甘姝瑤恭謹地詢問:“賈總,您一般喜歡補水,還是偏向抗衰?”

“……”

賈鬥途聽到此話,差點氣出敏感肌。

*

淮城距離海城不遠,倘若乘坐動車出行,過去隻要一個多小時。

近日,楚弗唯敲定出行時間及隊伍,又跟甘姝瑤等人初步討論一番,便準備回家收拾行李。她瞄了一眼手機,沒看見韓致遠的微信,頗為吃驚。

自從兩人搬進新家,就當上同居的室友,還是早晚都見不著麵的那種。

韓致遠出門早,平時又有應酬,基本每天都會給她發條微信:[今天不回來吃晚飯。]

楚弗唯第一次收到微信,還暗自詫異,他跟自己說這個幹嘛,主要他就算回來吃,她也不會準備的。

因此,她回得簡略:[1]

接下來好幾天,兩人的交流都是複讀機,韓致遠每天發“今天不回來吃飯”,楚弗唯每天回“111”。

最後,韓致遠率先打破車軲轆話,問道:[你隻會發111麽?]

楚弗唯毫不客氣地反擊:[你不也是?]

韓致遠:[6]

楚弗唯:[?]

然而,他今天沒發微信,沒準是回家用餐。

果不其然,楚弗唯指紋解鎖進屋後,發現韓致遠的拖鞋不在,應該是被他穿走了。

她長歎一聲,盡管心裏不甚願意,但還是發了條微信,噓寒問暖道:[你吃飯沒有?要一起吃麽?]

沒辦法,她要到淮城出差,就不能回來住了,此人肯定又嘰嘰歪歪,指責她沒有合約道德。她還是客氣一點,不要被抓到把柄。

誰料消息如石沉大海,好長時間都沒有回應。

楚弗唯饑腸轆轆,她握著手機,有點坐不住,感覺等了半小時,幹脆扯著嗓子,一聲又一聲地喊。

“韓致遠——”

“韓副主席——”

“楚主席的手下敗將——”

臥室內靜悄悄的,始終沒有人應聲,就像家中隻有她。

楚弗唯索性走到他臥室門口,她先敲了門,又旋轉門柄,發現被鎖後,繼續敲擊道:“韓致遠,我知道你在家!”

或許是門柄聲驚動了對方,屋內終於傳來些許響動。

韓致遠在她耐心告罄前,打開了自己房門,釋放出朦朧水汽。

楚弗唯隻覺暖風拂麵,嗅到一股清新草木味兒,來自某高端品牌沐浴液。她下意識地蹦出一個念頭,他怎麽總躲在屋裏洗澡。

她上回吃夜宵,他就剛剛洗完,今日一到家又沐浴,哥們兒屋裏有泳池?

難道是美人魚上岸,沒事就在水裏泡泡?

韓致遠都沒換家居服,隻簡單地裹著浴衣,鎖骨處沾染著水珠,很快滾落進領口裏。他被她催得不行,一出浴室就來開門,嚴肅道:“你在國外破門而入,對方有可能拔槍的。”

楚弗唯:“?”

好家夥,留學生就是了不起。

“對不起,但這裏是中國。”她不悅道,“而且,你以為我想對你幹嘛,真有法律能保護你麽?”

韓致遠鎮定反駁:“怎麽沒有?家暴違法。”

“但婚內強jian是指違背婦女意願下構成的犯罪。”

楚弗唯為了跟他置氣,她上下審視對方一番,口不擇言道:“婚姻存續期間,男性被那什麽,不構成那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