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章 夢魘(1)

“林驚月,你為什麽要騙我!”

陰冷聲音含著無盡哀怨,響徹天地,冰寒刺骨。

江月白猛一哆嗦,看到殘陽如血,屍橫遍野,破爛旗幟風中舞動,漫天灰燼洋洋灑灑。

饒是她見過餓殍滿地,也膽戰心驚,隻因殘屍斷臂,腸流滿地。

胃中翻滾,江月白彎腰扶著斷裂車軸嘔吐,看到兩麵焦黑染血的旗幟。

雲國圖騰,上書林字。

蒼國紋飾,上書夜字。

江月白站起來,目光震動,這裏是蒼國和雲國的戰場,她為什麽會在這裏?

目之所及皆是兩國兵將屍體,不遠處屍堆如山,染血長槍佇立不倒,綠色宮燈掛在其上,在寒風瀟瀟中搖晃。

孤寂,淒楚。

“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一……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二……”

聽到聲音,江月白猛一轉頭,見銀甲將軍半身浴血,滿身箭矢,走在殘屍之間,緩聲數數。

江月白深深看了眼綠色宮燈,不知此刻是夢境還是幻境。

“請問,這是何處?你又是誰?”

江月白站在遠處朗聲詢問,暗暗戒備。

銀甲將軍頭也不抬,“……九萬九千九百九十八……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

聲音一頓,他茫然四顧。

“少一個……怎麽會少一個……”

銀甲將軍抬頭,江月白看清他麵容。

長眉若柳,身如玉樹,好一個卓爾不群的少年將軍。

四目相對,銀甲將軍暗淡目光逐漸亮起,唇角扯開一抹如釋重負的笑。

“找到了,最後一個。”

江月白心頭顫動,糟了!

……

漆黑山洞裏。

陸南枝同謝景山圍在江月白身邊,見她閉目問話。

“請問,這是何處,你又是誰?”

兩人茫然環顧,周圍莫說是人,連鬼燈都沒有一個,這山洞正是他們之前從陰風澗那頭穿過來時走的山洞。

因為他們進來,鬼燈受驚全都跑了。

“江月白你醒醒。”

謝景山搖晃江月白身體,毫無反應。

陸南枝眉頭緊鎖,“她應該是陷入夢魘之中了,前些日子的雪災,聽說陰氣深重,源頭可能就在陰風澗。”

“那現在怎麽辦?”

陸南枝思索片刻,“我在此守護,你想辦法出去找黎長老,小白隻是雜役弟子,旁人不會在意她死活。”

“好,我這就去。”

“等等,若是找不到黎長老,便去找宗主婆婆,說我出事了。”

謝景山點頭,狂奔而出。

……

夢魘戰場。

“等等!”

江月白疾步後退避開銀甲將軍,眼珠轉動思索對策。

此刻她不知道什麽情況,但她知道陸南枝和謝景山一定會想辦法,她要做的就是盡可能拖延時間。

“你……你在此地應該有許多年了吧,是不是從無人跟你說過話,你很孤獨吧?”

銀甲將軍眼眸泛起波瀾,江月白心中一鬆。

“你能把我困在這裏,我便跑不了,臨死之前不如叫我陪你說說話,你可以告訴我這裏發生了什麽,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你……想聽嗎?”銀甲將軍滿眼哀戚的望著江月白。

江月白目光真誠,用力點頭,“想聽,我最喜歡聽故事,你可以慢慢跟我說。”

銀甲將軍轉身,望向天邊殘陽。

是有好多年未曾與人交談過,那便說上一說吧……

“那年,蒼國與西雲十六部開戰,我首次帶兵出征,卻被殺得節節敗退連失兩關,春山關大戰在即,我夜狼軍人困馬乏,士氣低落。”

“春山關若失,西雲蠻兵殺入中原,蒼國危矣,便是大戰前那日,天邊殘陽一如今時,我中軍大帳潛入一個探子……”

周邊景色變幻,江月白環視左右,已身處行軍營帳之中。

少年將軍意氣風發,踏入營帳屏退左右,站在沙盤前冥思苦想。

“誰?!”

黑影襲麵,兩方交手,少年將軍不敵,頃刻間便被仰麵按在沙盤上,匕首抵上喉結。

黑衣女子拉

“林驚月!!”

手指壓在少年將軍唇上,林驚月眯眼,“莫要高聲呼喊,我是來助你打勝仗的。”

畫麵定格,滿身箭矢的銀甲將軍蹲下來,眷戀的望著林驚月明媚笑顏。

“林驚月,雲國大名鼎鼎的不敗戰神,我出生那日,她才十歲,便已隨其父出征,坐鎮中軍,謀劃戰局,屢戰屢勝。我爹所率領的夜狼軍乃是蒼國虎狼之師,卻從未在她手中討到過好處。”

“便是因為她,雲國版圖不斷擴大,逐漸壓過蒼國達到鼎盛。若說蒼國百姓最恨誰,雲國皇帝第二,林驚月第一。可她此番卻背著雲國皇帝,偷偷潛入我軍大帳,說要助我抵抗西雲十六部。”

“我被她說服了,春山關若失,不光蒼國要麵對西雲蠻兵,雲國亦不能幸免,屆時三方角力,雲國常年征戰確實吃虧。我那時心中並無多少家國大義與城府謀略,隻知首次帶兵出征,若是敗了,會讓我夜狼軍雪上加霜,屆時必定被蒼帝問罪。”

“那一戰,我們以少勝多,以弱勝強,大捷大勝,全軍上下士氣鼓舞,他們都說我是戰神轉世,唯有我自己知道,真正的戰神在我帳中。”

江月白聽得認真,眼前景象再次變幻。

光鮮亮麗的少年將軍避開左右踏入帳中,長槍一指。

“林驚月,雖然此戰我要謝你,但春山關已經穩固,你便把命留在此處吧。”

林驚月抱臂站在沙盤前,擰眉一指春山關外山坳。

“西雲蠻兵士氣銳減,正是乘勝追擊的好時候,你若在此地設伏,可再奪一關。”

許是長槍沉重,一直舉著累人,少年將軍手臂微顫,終是放下長槍看向沙盤。

一番探討過後,林驚月淩厲眉眼抬起,“來了幾日,尚未請教小將軍高姓大名。”

“我?我叫夜時鳴。”

“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

林驚月笑了,夜時鳴怔了。

“那是第一次,有人如此解讀我的名字,且與她的名字融合,實際上,我有此名隻是因為我打小便是個夜哭郎,許是從那時起,我對她就有了不該有的情愫。”

軍帳藏女將,女將點沙場。

年少慕艾,芳心暗許。

隻是仗總有打盡時,人總有分別日。

中軍大帳,燭火飄搖,對影成雙人。

林驚月親手斟酒遞到夜時鳴麵前,夜時鳴心不在焉,接酒便飲。

“等等,敵將給你的酒,你便連想也不想就敢喝?”

夜時鳴手指緊繃,滿目深情,“你給我的,毒藥也無妨。”

話罷,夜時鳴仰頭飲酒,林驚月揮手阻攔。

酒盞落地,林驚月幽幽歎氣,“罷了……”

林驚月起身,扯住夜時鳴衣領將人抓到麵前,紅唇深深印下。

江月白捂眼轉身,卻見帳外影影綽綽,似是有人埋伏。

“那夜紅燭剪影,春意綿綿,我與她都醉了,明知大逆不道,但我心中真的好歡喜。”

次日清晨,林驚月身披夜時鳴外袍,長發披散,於案前親手做了盞宮燈。

“血見得多了,最不喜紅色,今日上元,便做一盞碧燈給你。”

林驚月提筆蘸墨,在燈上寫下兩行小字。

[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

“她執意要走,我便避開我爹暗衛,送她出關,我若知道那日便是永別,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她走。”

山穀峽道,春草芳菲,一匹馬,兩個人。

林驚月翻身上馬,夜時鳴疾步向前。

“來年春日,我必十裏紅妝,上門求娶,你定要等我。”

唏律律——

馬匹嘶鳴,林驚月收緊韁繩,掙紮片刻回身垂目。

“嫁,絕無可能!”

夜時鳴麵有不甘,“我絕不放手。”

林驚月傲然笑道,“好啊,蒼國十萬將士為禮,我準你入贅。”

“當真?”

“自然!”

“一言為定。”

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