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月華濯濯,宋柯攥著季璃昕的走依然沒有鬆開,她似乎陷入自己的思緒裏,也沒吭聲。
“你怎麽不問?”
她的一直沉默,讓他有些無所適從起來。
她抬眼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到他的手上,在她琢磨不透的眼神中,他悄無聲息地鬆了手。
“你若是不想說,我問了也無濟於事。”
她輕描淡寫地道。
“我以為你會問的,小昕,我不敢保證這世上所有的一切我都知曉,但是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隻要你問,我必當會回答,絕不藏私。對你,這一條永遠有效,在我有生之年。”
他聲音有些啞,仿佛說出此話甚是艱難,但是掩不住的懇切。
言罷,有自嘲地勾了勾唇,“不過我想等到我死了後,你也不會朝我開口的。”連酒吧的盈利,她都分文未動,他便知道自己的機會很小。
就算他再付出,她不願意接受,他願意等,她不想要他等,他有耐心,她比他更有耐性。
算起來,他發現他根本就沒有優勢可言,在她麵前的自己,似乎一無是處。
大哥結婚的時候,曾跟自己說過,“柯,別讓愛情束縛住了你。”
大哥結婚的前一夜,跟他的女友徹底了斷了,從此跟大嫂過著相敬如賓的生活。
大哥如今生活也算滋潤,大嫂是個識大體的女人,處處為大哥著想,大哥不像別的那樣結了婚還在外頭不改風流習性,他一直知道自家大哥是個負責人的男人,誰嫁了大哥,以後定是幸福的。
就算沒有愛,也有責任,所以大哥對大嫂存了虧欠,但是除了愛情,什麽都給了。
雖然那個時候不太明白大哥為何要說這話,他那個時候,心比天高,覺得這世上的女孩沒一個能夠入自己的眼,後來沉醉在裏頭,無法自拔,才明白了大哥的那句話。
得到了失去比得不到還要來得痛苦,若是當初自己沒有出國,也許情況會有所不同。
他拿出國作為交換,為了兩個人的將來,沒想到卻從此輸了她,將她徹底推向別人的身邊。
聞人臻算起來,比自己幸運上很多,就算小昕對他再冷淡,他們之間的牽絆卻比起自己跟天澈而言,都要來得深。
連老天,都冥冥之中站在他那一方。
“不是天澈說的。”
他手的青筋慢慢突起,眯著眼看著遠處的燈海道。
季璃昕“咦”了一聲,此時倒是生出了幾分疑惑,她以為是天澈說的。
“那家醫院是我的。”
所以,那些資料,就算被壓下的,還是能夠輕鬆到手的,他曾跟底下的負責人交代過,若是有一個“季璃昕”的女人來醫院,需要多多關照,給予最好的最貼切的照顧。
在她懷孕的時候,他不知道她會選哪一家醫院臨產,所以吩咐了下去,後來正巧那負責人整理檔案翻出了那麽一份藏起來的病曆。
於是,幾年前的事情,被他給獲悉了,並且還知道了這事,天澈處理過。
“喔~”
她聽了,也沒很大的反應。其實這事,她也沒想過此生都不會被人提及,總有一天會有人知道的,就像是灝灝的身世,總有一天會被戳破的。
秘密從來都不會永遠是秘密,隻是時間的長短而已。
“小昕,你有沒想過將來?”
他手指尖摩挲著臂彎裏他西服上的袖扣,明明天氣很涼甚至有些冷,他卻覺得很熱,想要讓冷風鑽進體內。
“想那麽遠做什麽?”
她愣了愣,問道。
其實她是想過的,把灝灝帶大,養大成人,那應該會是一件很值得人驕傲的事情,成就感會很足。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願意跟你一同撫養好好成長,你願意給我這個機會嗎?”
他問的小心翼翼,手心滿是濕汗,因為緊張。
不知道他為何知道自己的心願,略微的吃驚過後,她疏淡的眉頭皺了起來,“學長,你這麽聰明,明知道結果,為何還要問出口?”
這不是令她為難,又給了他自己難堪嗎?
他何嚐不知道,就如她所言,他聰明,但是在愛情麵前,再聰明的人兒都會變得無知。
明知道是拒絕,還是義無反顧。
傻,他真傻,但是這世上傻的人,又不止於他,他自私地想,是否傻多了,她會感動,然後會答應自己。
傻,他還是會傻下去的,隻要她還沒修成正果。
“在你麵前,我永遠聰明不起來。”
他低低地歎了一聲,沒有怨懟,隻有滿心的無奈。
季璃昕垂下眼睫,盯著往前走的腳尖,“學長,送我回去吧?”
不知道這樣走下去,前頭到底是什麽?
其實,她也會累,也會想找個人靠著,但是卻不想馬虎,或許是有了那麽一段可以作為前車之鑒的婚姻。
當初馬虎,是因為自己隻有一個人,如今多了一個灝灝。
她沒有自信他們會永遠對灝灝很好,她不愛,他們遲早會生出厭煩來,沒有誰希翼滿腔的付出,得到的是空頭回報,眼下他們甘之如飴,但是將來呢?
就算醫生說以後自己難以受孕,但萬一他們還想要個孩子呢?如果……如果……
那麽多的如果,她都不敢去預計後果了。
若是有了自己的親生骨肉,會不會對灝灝會心生不滿呢?
宋柯,他很好,當初就是因為他對自己太好了所以答應當他女朋友,但是後來後悔了一直拖著也說不出口,好不容易熬到他出國了,這段情自然而然算是斷了。
若是結婚了,自己對他沒感情,也許會生出跟大學時候那段疲憊的情緒來,那麽,對自己,對他,都不會有好處。
他現在執迷不悟,將來遲早有一天會清醒過來的。
誘惑酒吧。
沈童一直很喜歡這家酒吧別具風格的格調,而且來這消費的男女,比起那些亂七八糟酒吧裏的成色好上許多。
兩個人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坐下,因為聞人想喝酒,一醉解千愁,不是泡妞為目的,根本就不用坐得太過明顯。
自己本來混跡女色,是為了忘卻,如今重遇悠悠跟阿修,若非是聞人,他是連酒吧都不打算入了,悠悠跟阿修如今是他的心頭肉,失而複得比什麽都要來得重要。
或許是兩個人都太過出色的原因,即便坐在角落當中,還是能夠吸引女人的注意,沈童對那些拋媚眼示好的女人生出幾分厭煩來。
“聞人,別喝太多。”
不過幾分鍾的工夫,聞人盡然灌下了那麽多的酒,桌上羅列著很多空杯子,清晰分明,因為聞人每喝完一杯,便把酒杯倒置,像是為了驗證酒杯裏晶瑩剔透的**被自己喝得一滴不剩一般。
沈童的勸慰,他何嚐不知曉?
但是心痛是那麽折磨人的東西,即使是醉死,也疼的人令人不能安睡。
一杯杯灌下,心情躊許多,盡管是刹那的,盡管是瞬間的,但是至少在那個刹那,在那個瞬間,心裏頭是淋漓的。
可能真的是喝高了,當沈童伸過手來,按去執杯的手背時,他撐起有辛重的眼皮,看他,“童?”童的麵目變得模糊起來了。
“聞人,我們走。”
沈童慶幸自己沒喝幾杯,不然兩個人都醉死,那可怎麽辦?
沈童將聞人從座位上吃力地拖起的時候,餘光掃到斜對麵那一桌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視線上移,瞳仁微縮,那個不是慕少臣嗎?
他對麵坐著的是個女人,眉頭微微顰起,不是他的未婚妻?
燈光下慕少臣麵色冷峻,一口一口抿著烈酒,指尖燃著煙,卻沒有去抽,動作恣意娟狂。
他對麵的女人長相還行,但是卻不是他的未婚妻,那女人抬眼慕少臣的時候,笑了笑,眉毛緩緩舒開,見鬼的,沈童覺得自己真的是多管閑事,怎麽拖著聞人站到他麵前呢?
“沈少,真巧啊”
慕少臣似乎一點也不吃驚沈童的莫名出現。
“是啊,真巧啊。”
沈童也附和著,到底是想要瞧瞧慕少臣葫蘆裏賣的是什麽關子。
“這位是?”
沈童看慕少臣一點介紹的意圖都沒,便主動提及,聞人幾乎將重量都倚到自己身上來了,一米八幾的大男人,他雖然身高跟聞人相似,但是拖著也是重啊,叫苦不迭。
“我的一個朋友。”
慕少臣明顯不打算為雙方作介紹。
“剛才綺羅電話裏好像說也要來。”
沈童哼哼著道,拖著聞人就走,還不忘回頭丟下一句,“慕二少,我先走了。”
沈童自然是看到自己提及綺羅時慕少臣的眸色驟然的一沉,還是有點情緒的,不然還真覺得他對不起綺羅了,綺羅的那份心,這些年,他們這幫人哪個沒看在眼裏,慕少臣那樣的家境,雖然難以容下綺羅,但是他難道就不能為她反抗一下嗎?
也許生死存亡的時候,也會給他一個痛擊,比如慕少卿的死,就讓慕少臣有了那麽大的轉變,從一個**不羈的血性男兒轉型成了中規中矩的政壇新秀。
沈童今日是追著聞人來的,自然車子沒開過來,到了停車雛才想起有這麽一回事,鬱悶了下。
正掏出電話打算打給懸狸讓他開車來,眼尖了下,看到一輛非常騷包的邁巴赫開過來,那車牌號很熟悉,前幾天還瞧過來著,是段翊的。
果然,段翊摟著一個明豔動人的女人下車來,看女人雖然打扮時尚,往清純路線上拚命爬,但怎麽遮掩,還是比段翊這小子來的年紀大上一些,沒想到段翊最近口味變了,好老女人了,對年輕水嫩的姑娘失了興趣了。
現在自己圈子裏這幫最會玩的,八成就是段翊了,真想快點看到這小子早日踢到鐵板。
沈童腦子轉得極快,當下就有了主意,不動聲色地將手機放回了原位,朝著段翊大聲地喊道,“段翊。”
段翊本來那隻鹹豬手,正在那女的上衣腰間拱啊拱,水蛇一般靈活地往上爬。
“童大爺。”
段翊笑眯眯地拋下那女的,迎了上來,看到沈童吃力地拖著聞人臻,不由打趣道,“嫂子怎麽放任你把聞人給灌醉了,童大爺,你難道趁著這個月黑風高夜偷偷摸摸將聞人給吃下肚不成?”
段翊嘿嘿奸笑兩聲,“童大爺,你這是你道德的,聞人可沒雙性戀傾向。”
“靠,他奶奶的,段翊,你才有雙性戀傾向。”
沈童沒好氣地出聲。
“我有雙性戀傾向嗎?放屁,老子的性取向正常得不得了,女人都樂得黏上來。”
“我看到了,大媽都樂得黏上來。”
沈童意味深長地往他身後幾步之遙那個女的看了一眼道。
“靠,那叫有女人味好不好?”
段翊很不屑地撇嘴。
“對了對了,童大爺,我前天看到你跟個偷窺狂一樣地跟在一個女的身後,沒想到你趣味這麽低下,玩起跟蹤的遊戲起來了。”
“段翊,那是你的童大嫂,以後見到要恭敬地喊上一聲,別沒大沒小的,知道不?還有以後你看到我就喊一聲唄,別不好意思,我不會說你變態的。”
沈童用力地拍了下段翊的肩膀,用了十成的氣力,段翊沒有設防,齜牙咧嘴俊朗的五官扭曲猙獰起來。
沈童大樂,還不忘變本加厲地剝削道,“段翊,我今日個沒開車來,聞人心情極度不好,麻煩你這個車夫盡責點,安全無虞地送我們歸家。”
段翊嗤笑道,“想得美,有美在懷,我才不屑做這等無聊的事情,我也不是個壞心腸的人,幫你們叫輛出租車好了。”
沈童一點也沒因此變臉,彎了彎嘴角,“段翊,前幾天去拍賣會我碰到你爺爺了,他還向我問起你的風流韻事來著,你說我要是老實跟他說了,後果會怎樣?”
“童大爺,算你狠。”
段翊還真吃這一套,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爺爺,從宣就是他家的小霸王,但是他誰都敢惹,就是不敢在他爺爺頭上捋虎須。
他爺爺打小就從軍隊裏混出來的,對人十分的嚴厲,段翊這小子再生猛,到了他爺爺手中,還不是兜著走。
段翊要是惹他爺爺不快了,甭管你多大了,他爺爺照樣用藤條對他下得了手,要不跪算盤,對段翊而言,那些靈與肉的折磨,此生是他最大的夢魘。
沈童奸計得逞,拖著聞人上了車,喘了口氣候,神態自若地指揮段翊往哪裏開。
段翊憋著一口又一口累積起來的氣,終於開到了聞人家的小區門口。
以為大功告成飛快開溜時,又被沈童懶洋洋的一聲給叫住,“段翊,別急著走啊,幫我把人給拖上去啊,我一個人累死了,等下我回不了家你爺爺要是問起我你的事情,我還真怕我一個不備說溜了嘴,到時你就算那我開涮我也無能為力了啊。”
言下之意,便是段翊你要不仁,沈童我便行不義之道。
段翊鬱悶地將聞人臻身上一半的重量給倚到自己身上,夥同沈童將他給扶到他家門口,範菊花開的門,季璃昕正在客廳裏逗灝灝玩。
醉意迷離間,他看到她皺著眉頭朝著自己走來,跟範菊花一起將自己扶了過來,他的頭順勢靠到她纖弱的肩膀上,貪婪地聞著她身上談談的馨香,很好聞,真的很好聞。
當她跟範菊花合力將自己拖到床上去後,他心裏頭驀然一空,一股濃濃的失落攫住了他。
多想擁她在懷裏,跟她說對不起,她曾說過,說對不起有何用?
是啊,說對不起,那個孩子也不會回來了,說對不起,她也不會原諒自己曾對她造成的傷害。
若是她願意說怎樣做她會原諒自己,無論什麽他都願意去做,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沈童送完人,便拉著段翊走了,不打算留段翊下來看熱鬧,聞人已經夠煩了,沈童還是識相的。
再說這是他們之間的事情,旁人是插不了手的,即便他很想告訴季璃昕好好對聞人,但那邪最終都爛在了自己的肚子裏了。
聞人臻閉著眼睛,臉上有溫熱的觸感,毛巾,那是熱毛巾敷臉的感覺,很怡然。
他想睜開眼,但是卻抬不起眼
後來迷糊中,又被灌了一碗醒酒湯下去。
被人照顧的滋味,真的很好,他眷戀。
季璃昕本不想接手這個大麻煩的,今晚她的心情也有諧,想到那個失去的孩子。
但是沈童跟段翊將他拋下之後,就走了,總不能叫煩菊花來照顧他吧?
莫浩楠大概跟範菊花說過了,聞人臻是自己的前夫,但是範菊花還是對聞人臻沒好感,在範菊花的觀念裏,小昕這麽好的人,這男人還不好好珍惜,現在小昕讓他吃苦頭,是對的,他想吃回頭草,想得美。
範菊花在剛得知這個消息後,對聞人臻的態度更加惡劣了,甚至在他的湯裏頭特意加了佐料,放了很多的胡椒粉,讓他出糗。
手腕不知怎的,被他給攥了個正著。
她一直知道他醉了,氣力會變得大,怪人,攥得她手腕上多了一圈青紫。
其實他醉了的時候,五官比他清醒的時候,賞心悅目多了,臉上多了幾分童稚。
他睜開眼的時候,眼睛有些紅紅的,她吃了一驚,以為他清醒過來了,沒想到就那麽一幾秒的間歇,他又閉上了眼。
明明閉著眼,她卻被他給攥了過去,跌倒到了床上。
然後,接著整個人被他壓在身下。
到底這個人是真醉,還是裝出來的?
身上全是酒味,還有他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了,這個男人,真的很重,難道他自己不知道嗎?
她試圖推開他,他根本就紋絲不動。
他伸手,手指修長,指骨長得異常的好看,隻是,這個人的手……
該死的,伸過來揉她的頭發,將她的都發揉得亂七八糟的。
她從不知道他還有如此惡俗的趣味,這個人的酒品,還是頭一次如此的糟糕。
揉亂了她的頭發,他又去抓他自己的,將他自己的頭發也搞得淩亂不堪。
隔著薄薄的襯衫感受他急而亂的心跳,她欲哭無淚,怎將自己給陷入這樣的死局裏?
正猶豫如何讓他從自己的身上挪開,便聽到聞人臻的聲音又低又柔又委屈,“小昕。”
季璃昕苦笑,聞人臻怎麽成了一個孩子一般?
她寧肯麵對冷峻的他,寧肯麵對麵無表情的他,寧肯麵對喜行不於色的他,卻無法拿這樣的他左右開弓。
現下,她就算跟他理論跟他對抗,根本就毫無用處。
“聞人臻,你放過我,好不好?”
她低低緩緩的聲音,挑斷了聞人臻心中一根繃了許久的弦,他的心,又開始疼了。他其實真喝得差不多了,但是還有殘存的理智在的,他真有點借酒裝瘋的意圖,因為他不知道清醒的時候如何麵對她,但知道自己清醒的時候她會如此對待自己。
腦子開始脹痛,有些厲害,她遲遲沒等來回應,隻能自救。
他真壓得她難受,他卻猶未知之。
肩上的力道越來越重,季璃昕覺得自己纖細的肩胛骨要被他捏的斷了。
季璃昕覺得窩囊透了,如今躺在床上勢單力薄的自己,無力極了,像隻待宰的羔羊。
她的忽然收緊五指,揪的聞人臻的胸口生疼,透不過氣來。
那種鈍鈍的痛感開始強烈,從心髒的位置蔓延開來,到達四肢。
聞人臻的喉頭好像被這股疼痛給堵住,想說話,說不出。
她的手指,就像一根根細密的鐵線,錯綜複雜的纏住了他千瘡百孔的心,又大力的收緊,脆弱的新生痂頃刻間四分五裂,迸入肌理裏,鮮血隱隱的滲出來,從聞人臻的心裏蠕動,灼穿了胃,燙傷了五髒,跟六腑。
三年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