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唐詩腦海裏滑過很多念頭, 最後在咬死不承認和利落滑跪認錯之間徘徊。

隻是還沒等她想好,河麵上忽然傳來了少女從尖叫聲,緊接著便是圍觀百姓焦急的呼喊聲。

“哎呀, 好慘, 被打進水裏了!”

“快救救她啊,這麽冷的天, 小姑娘怎麽吃得消啊。”

“別張嘴,別撲騰了,哎呀,快抓住木盆啊。”

……

聽到這些驚呼,唐詩下意識地往抬頭往河裏瞥了一眼,然後便看到令她氣血上湧的一幕。

見玉瑛扒拉著船舷苦苦哀求放了玉瑤,那王老三竟直接一棍子打到了她的手背上。

玉瑛吃痛, 下意識地鬆開了手,人跟著跌進了河裏。

她不會遊泳, 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不停地撲騰拍打著水麵, 連續嗆了好幾口水, 眼看就要沉下去了, 還是柴亮命會水的官兵跳了進去抓住她的胳膊,將她從水裏拉了起來。

唐詩見狀,心裏稍稍鬆了一口氣,但憤懣的情緒不但沒有消散,反而憋在心裏更加膨脹。

唐詩不是氣憤王老三的心狠手辣。

王老三本來就不是什麽好鳥,沒同情心,做事狠辣不足為奇。

她氣的是玉瑤的狠毒, 若非她授意,這王老三怎麽敢。

【瓜瓜, 你說怎麽有這麽歹毒的人,對要拚命救自己的親姐姐也能下得了手。】

【玉瑛真是太傻,太可憐了。她還在自責自己沒能救妹妹,讓妹妹代替自己落入了歹人的手中,殊不知這一切都是她那好妹妹自導自演的,連這幫劫匪都是她找的。】

【真是又蠢又毒,為了個男人名聲不要了,親姐姐也能下得去手,活該一輩子挖野菜。】

【湖陽公主能不能清醒點,公平點,手心手背都還是肉呢。哼,她那麽寵她的小女兒,知道她的寶貝女兒為了個男人故意弄這麽一出綁架案,壞自己的名聲嗎?】

【說到底,玉瑤能這麽任性,膽大妄為,還不是她驕縱出來的。種什麽因得什麽果,活該!】

湖陽公主看著烏篷船劃走,本來擔憂得肝膽俱裂,差點昏厥過去,聽到這番話驟然清醒,瞪大眼睛死死盯著遠去的小船,嘴唇哆嗦了好幾下,終究還是沒吐出一個字。

因為她總算接受了一個事實,今晚之事是小女兒自導自演的戲碼。她們都被小女兒玩弄在股掌之間。

玉瑤幾個月前看上了一個平民,想要嫁給對方。

湖陽公主自然是不同意。那人不過一介商賈,除了那張俊美的臉,哪點配得上她的寶貝女兒?

湖陽公主嚴禁玉瑤再跟其來往,並準備過完年就給她定一個門當戶對的親事。

玉瑤當時答應得好好,乖巧得很。哪曉得背後卻偷偷策劃了這起自毀名聲的事。

那道聲音說得沒錯,玉瑤被她寵壞了,寵得天高地厚,不知人情冷暖,隻顧自己一時痛快,完全沒想過公主府的名聲,沒想過她這當母親的心情。

冷靜下來,湖陽公主已經想明白了這其中的緣由。

玉瑤被那男子迷了心,非要嫁給對方。怕她不同意,於是邊跟那男子策劃了今天這一出。

今日是正月十四,通河上都是人,事發突然沒有清場,這麽多雙眼睛看到了,哪怕她是公主也不可能將這件事掩蓋下去。

明天所有人都會知道玉瑤被劫匪擄走的事。

過兩天哪怕她平安回來了,但也沒人相信王老三那樣粗俗、惡心、狠辣的東西會放過玉瑤這麽個嬌滴滴的姑娘。

她的名聲毀了,門當戶對的人家哪個願意娶她?

到時候她再表示傷心難過,茶飯不思,尋死覓活,自己這個做母親的心還不得碎了,什麽都依著她。

屆時那男子再上門求親,表示心疼玉瑤的遭遇,不管遇到什麽這輩子都會好好疼愛玉瑤,她跟駙馬也一定會感動,進而鬆口答應這門婚事。

真是好算計!

被自己的最寵愛的女兒如此算計,湖陽公主心寒不已。她氣得渾身哆嗦,直到看到大女兒烏青著臉,雙眼緊閉被人拉了上來才想起還有一個女兒,連忙喊道:“救救玉瑛,救救她……”

柴亮早命人在旁邊圍了一個棚子,燒了些炭火,並找了個大夫在旁邊伺候。

要是等偏心眼的湖陽公主反應過來,隻怕玉瑛的氣都咽了。

玉瑛一被救上岸便被侍女抬進了棚子裏,並將她那身冰冷的衣服扒了下來,裹上了一層厚厚的棉被。

但玉瑛還是沒醒。

大夫是男人,不好進去,便在外麵指揮侍女要給玉瑛保暖,並讓她們給玉瑛做人工呼吸。

古人的人工呼吸竟是通過耳朵進行吹氣的。

唐詩真是長見識了,她直覺不行,不然現代人為何要對著嘴巴吹氣,對耳朵吹不更方便嗎?於是問瓜瓜:【對著耳朵吹沒用吧。】

瓜瓜:【人的呼吸道通過咽鼓管和中耳相連,但有鼓膜隔開,外耳和中耳實際上並不相通,不能達到肺部充氣鼓起進而恢複自主呼吸的目的。之所以有時候有用,可能是刺激了患者的末梢神經,從而喚醒了患者。】

【正確的急救辦法應是先按壓腹部,將呼吸道和胃裏的水控出,然後嘴對嘴進行人工呼吸,幫助患者吸入氧氣,保證身體重要器官的氧供應。】

侯思敏在人群中聽到這番話激動極了。

他好幾次進宮都沒遇到福星姑奶奶和瓜瓜了,沒想到今天逛燈會能遇到。

為了救人,也是為了能驗證瓜瓜所說的醫學,他立即將他的兒子推了出來,對湖陽公主說:“公主,不若讓犬子進去試試,犬子還未成婚,若是公主願意,下官明日就差人上門提親。”

湖陽公主有些猶豫。

雖然侯思敏是太醫院的院使,其子年紀輕輕醫術也頗好,前年便進了太醫院,對比那商賈之家,不知強了多少倍。

但跟他們湖陽公主府相比又差了不少,夠不上湖陽公主選婿的門第要求。

唐詩都要被湖陽公主的猶豫給氣笑了。

【快答應啊,救人要緊,人要是沒了,什麽都白搭好不好。】

【再說了,人家侯家家風很正,不納妾不磋磨媳婦兒,一家子和和睦睦的,侯公子年紀輕輕就是國手了,玉瑛這老實性子嫁過去肯定不會受欺負。不比嫁進世家大族天天跟人鬥心眼子強啊?】

湖陽公主不知被哪句話給打動了,一跺腳,終是鬆了口:“就有勞侯公子了。”

罷了罷了,他若能救得玉瑛的命,將玉瑛嫁給他又何妨?

侯公子進了棚子,先讓侍女將玉瑛扶了起來,頭部朝下,按壓其背部,等玉瑛吐出兩口水後,他命人將玉瑛放下,再命侍女過來對玉瑛進行人工呼吸。

過了一會兒,玉瑛總算是緩緩睜開了眼睛,侯公子連忙退了出去,說明了情況,還特意點明是侍女給玉瑛做的人工呼吸。

湖陽公主聽說玉瑛醒了過來,高興得猛點頭。

柴亮也鬆了口氣,隱晦地詢問湖陽公主的意見:“二姑娘還在歹人手上,京兆府已派人去追了,公主是否還有其他事?”

湖陽公主知道柴亮的意思。

柴亮必也知道這是湖陽公主府的一樁醜聞,所以不大願意沾手,委婉地詢問她的意思。

湖陽公主看著已不見蹤影的烏篷船,心痛又難受,猶豫片刻道:“不用了,這幾日是元宵燈會,城中來往人員繁雜,聽聞京兆府人手不足,本宮自己派人去救玉瑤就是,今日之事有勞柴大人了。”

這話正合柴亮的意,他點頭:“是,若公主有什麽需要,盡管差人到京兆府。”

見玉瑛醒了,沒什麽事了,唐詩緊繃的心鬆懈了下來,這才想起天衡帝還在麵前呢,她低垂頭,琢磨著抵死不承認的可能性。

雖然今晚有很多花燈,可到底是晚上,光線比不得白天,而且她還在臉上塗抹了一層厚厚的碳粉,黑乎乎的,不是很熟悉的人肯定認不出她。

而天衡帝平日裏從未單獨召見過她。僅有的碰麵便是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

但即便那時候,天衡帝也沒分一個眼神給她。

她這樣的小透明,天衡帝認不出她的可能性極大。

他都站旁邊這麽久了,也沒吭一聲,很可能是真沒認出她,一切都隻是巧合,都是她自己嚇自己。

唐詩抱著僥幸的心理裝作沒看到天衡帝,轉身就往人群裏鑽,試圖蒙混過關。

天衡帝看著她裝鴕鳥的樣子,嘴角不自覺地噙起一抹淺淺的弧度。這人外表和內心反差怎會如此之大?心裏膽大得很,天王老子都敢罵,但在現實中又膽小如鼠。

他一把拽住唐詩後背的衣領,將她拉了回來:“還想往哪兒跑?你怎麽摸出宮的?”

唐詩傻眼,完蛋了完蛋了,狗皇帝認出她了。

她腦子飛快地轉動,半天都沒想到一個好主意,幹脆問瓜瓜:【瓜瓜,有沒有什麽好辦法糊弄過去?】

瓜瓜:【沒有,宿主別擔心,就是進了牢房也有我陪你。】

好感天動地的主統情,但大可不必。

唐詩想了一會兒,狗皇帝奸詐得很。她有自知之明,鬥心眼她肯定是鬥不過狗皇帝和太後這種人的,說謊被拆穿隻會更慘,如今被抓包還不如說實話,興許能夠坦白從寬。

要是狗皇帝還要計較,大不了就把她打入冷宮嘛。

有瓜瓜這個秘密武器,她在冷宮頂多就生活條件差一點,但日子也不會太糟糕。要是日子太苦了,她就找個機會偷偷溜出皇宮,離開京城,去外地改名換姓過上新的生活。

心裏有了底,唐詩鎮定了許多,磕磕絆絆地說:“我……妾身貪玩,想出來看看燈會,請皇上……責罰。”

最後幾個字說得小聲極了,跟蚊子叫差不多。

天衡帝看了一眼前方過來的大臣們,將她推到了葛經義身後,低聲說了一句:“回去再跟你算賬。”

啥意思?是生是死說清楚,給個痛快啊。

唐詩還沒反應過來,狡猾的葛經義已經將她擋在了身後。

那邊,人群逐漸散去,洪國公他們麵麵相覷。一群要回去睡覺,家裏有事的人結果全在這兒,就連興王也在。

傅三爺納悶地看著洪國公:“國公爺不是說困了,要回去睡覺嗎?怎麽走到了河邊?”

洪國公看熱鬧被抓了個正著,老臉有點掛不住,但他臉黑看不出來。

他一臉認真地說:“出了燈樓,冷風一吹,又不困了。傅三爺不是說家裏有事,怎麽沒回去?還有世子爺不是要去找未婚妻嗎?興王殿下不守著花樓了……”

無差別攻擊讓所有人的臉都有點掛不住。

幾人正想發作,就見洪國公騰騰騰地上前幾步,拱手道:“皇……黃老爺也來河邊放花燈啊,好雅興。臣,老夫知道哪裏放的花燈最靈驗。”

興王一行人這才看到了站在人群後麵的天衡帝。一個個頓時氣得牙癢癢的,洪國公這個老臉皮就是陰險,奚落他們一頓就跑到皇上身邊去了,是吃定了在皇上麵前他們不好與他鬧翻臉。

一行人隻得按下心裏的不爽上前行了禮。

天衡帝不欲跟他們這麽多人湊一堆,淡淡地擺了擺手:“我隨便逛逛,大家自便。”

但這群人已經看到了跟在天衡帝身後的葛經義,想著葛經義都在伴駕,他們要是走了,豈不是錯過了一個討好皇帝的機會,自是不肯走,一個個拱手跟葛經義打招呼。

葛經義隻得回禮。

他這一彎腰就將躲在他背後的唐詩給暴露了出來。

九江王世子突然對上唐詩那堪比黑炭的臉,媽呀叫了出來:“天,好醜啊,葛大人,你出門賞燈怎麽帶了這麽醜的一個婢女?不會是令夫人不放心,特意派了這麽個醜八怪盯著你吧?”

他這話一下子得罪了三個人。唐詩和天衡帝都沒當場發作。

葛經義冷冷一笑:“世子眼神不好就早點回去睡覺,省得以後成了瞎子看不清楚。”

這是說他眼瞎。九江王世子氣不過,惱怒地說:“葛大人,不就說了你婢女兩句嗎?你這麽凶幹什麽,莫不是被我說中了心事?”

這全京城誰誰不知道葛經義是個妻管嚴啊。

葛經義氣惱得很,正欲發作,洪國公連忙出來攔在兩人中間:“世子,你不是要去找你未婚妻放花燈嗎?趕緊去吧。”

小年輕就是傻,惹誰不好,非得惹葛經義,是想哪天去刑部大牢坐坐嗎?

九江王世子有點不服氣,還想說什麽,就聽那道突兀的聲音忽然又響了起來。

【九江王世子的未婚妻倒是漂亮,隻可惜已經跟人放了花燈,那花燈正好飄過來了。他過去也不知道能趕上第幾輪,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