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郗檸猛地睜開眼。

入目是一片白色, 看起來是某間病房。

過去的記憶和陸言珄中刀倒下的畫麵同時湧入她腦海,她眨了下眼睛,瞬間有眼淚滾出。

陸言珄呢。

她想見他。

她想立刻見到他。

扶著床坐起, 床板發出的動靜立刻讓一人上前來扶她:“檸檸,你怎麽樣, 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是孟遙。

郗檸看著她,眼淚再次滾落:“遙遙, 言珄呢?他在哪兒, 他的傷嚴重嗎?”

“他……”孟遙麵露難色,“還在手術室, 我也不知道情況怎麽樣了。你要是想見他, 我帶你過去。”

“我想見!”郗檸握緊她的手, 聲音帶上哭腔,“遙遙,帶我去見他好不好?”

孟遙抿了下唇, 一副心疼又不忍心的模樣, 最終還是點頭,帶她來到了手術室外。

走廊靜悄悄一片, 手術室外亮著紅色的指示燈,高遠低著頭,一個人坐在空****的長椅上。

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看清是她後愣了愣。

“郗檸小姐?”高遠站起來。

“言珄呢, 他怎麽樣, 他傷得重不重?”看到高遠, 郗檸幾乎是跌跌撞撞向他跑去。

身後的孟遙歎一口氣,跟上了她。

“陸總他……”高遠搖搖頭, “剛進手術室半個小時,具體我也不好說。”說罷想起什麽,“對了,您之前暈倒,我一個人抽不開身,所以擅自叫了孟遙小姐過來陪您,還請您諒解。”

“……”

“沒關係。”郗檸搖搖頭,看了一眼手術室的方向,臉色發白道,“我和你一起在這裏等他出來吧。”

孟遙握上她的手,安靜陪她在長椅上坐了下來。

高遠點頭,沒急著坐下,又關心道:“醫生幫您檢查過,沒發現有什麽傷口,您是不是被江邊那一幕嚇到才暈倒的?您放心,持刀傷人的人已經被警察帶走,不會再有危險了。”

提到江邊,陸言珄在她麵前倒下的畫麵再度浮現於眼前,心髒再次傳來刺痛的感覺。

她眼睛一濕,咬了咬唇道:“既然被帶走了,那就交給警察處理吧。”

高遠“嗯”了一聲,繼續關心道:“那您現在好些了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好多了,我沒什麽事,我隻是……”

隻是想起了過去的一切而已。

話未說完,走廊響起幾道急促的腳步聲,其中還伴隨著一個女人慌亂焦急的聲音:“言珄呢,言珄他怎麽樣了?”

幾人紛紛抬頭看去。

是陸言珄的家人。

陸母走得最快最急,一個人走在最前麵,陸父則攙扶著陸老爺子緊隨其後。

看到手術室的燈還亮著,陸母腳步一頓,轉而看向站著的高遠,快步走上前:“高遠,言珄怎麽樣了?”

陸老爺子也被扶著顫顫巍巍跟上來,焦急道:“言珄好好的怎麽會出這種事?”

高遠:“陸總他……”

“阿姨。”郗檸臉色白了白,站起身來看著陸母,“對不起。”

從看到他們出現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開始無限下沉。

如果陸言珄因為保護她出了什麽事,她要怎麽還他們,她拿什麽還他們?

陸母這才注意到高遠身後的她,臉色瞬間變了:“是你?”

孟遙意識到不對,連忙上前一步,半護在她身前:“阿姨,您別生氣,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樣……”

高遠眉心一跳,下意識做出阻攔陸母的姿勢:“您先冷靜一下……”

就連陸父也鬆開陸老爺子,擔憂地上前拉她:“阿月,你別嚇到人家……”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陸母看了她幾秒,猜到什麽,突然哽咽:“你說,我那傻兒子怎麽就那麽喜歡你呢。為了你,他連命都不要了。”

她眼睛裏水光閃爍,說話的聲音都一字一字帶著顫音。

陸母沒有責怪她,仿佛認命。

認命陸言珄就是會這樣不顧一切地愛她。

郗檸嘴唇顫了顫,說不出話,隻有眼淚流了滿臉。

她也是時至今日才知道陸言珄對她的愛有多深。

結婚三年他怕嚇到她,不敢說一句過界的話,不敢做一個過界的舉動,隻默默將自己的愛藏於細微處。

可她不懂,喜歡上他也隻是想著怎麽放下他,怎麽去找下一個喜歡的人。那些她為了保持距離說出的話,做出的事,是不是都像刀子一樣在日日傷他的心?

難怪陸言珄會一直認為她不喜歡他。

這樣說來,車禍前幾天的那個晚上,他低聲叫她的名字,是真的想挽留她吧?

原來那不是她的錯覺。

那三年的日日夜夜,陸言珄對她溫柔耐心的一麵,對她的好,原來也都不是她的錯覺。

是他喜歡她又怕嚇跑她,不敢突兀地表明心意,隻能笨拙又小心地對她好,企圖通過這場婚姻讓她對他日久生情。

傻瓜。

陸言珄怎麽會這麽傻。

陸母聲音仍有些哽咽,繼續問她:“你真的沒有一點點喜歡我兒子嗎?”

有。

怎麽會沒有。

她對他的感情也何止是喜歡。

“我愛他。”郗檸閉上眼,哽咽著重複道,“阿姨,我愛他。”

不是喜歡,是愛。

一次又一次地愛上他,就是她的宿命。

手術室的燈亮了六個小時才滅。

陸言珄被推出手術室的時候還沒醒,他臉色蒼白地躺在病**,安靜得讓郗檸害怕。

醫生走出來說:“血已經止住了,好在沒傷及心脈,隻要悉心照顧,過幾個月就會好起來的。”

在場之人終於鬆了一口氣。

換到VIP病房後,陸言珄的父母和陸老爺子先進去看了他。

高遠則站在一邊,認真記著醫囑。

郗檸不欲打擾他們,和孟遙一起坐在病房外,等著他們出來。

孟遙擔心地握了握她的手:“你別害怕,陸言珄一定會好起來的,他舍不得丟下你一個人的。”

郗檸笑了笑:“嗯,我會一直陪著他的。”

“不過我也是才知道他那麽喜歡你……”孟遙回憶起從前,“幾個月前,我在帝都準備坐飛機回來時,陸言珄找上了我,他說他喜歡你,希望我能給他一個機會。”

“我知道你本來就喜歡他,所以沒有拒絕,隻說會看他的表現。我以為他隻是習慣了和你一起生活,以為他隻是有那麽點喜歡你,卻從來沒想過他會為了保護你,用自己的身體擋下那一刀。”

“我說呢。”想起失憶後和孟遙的第一次見麵,郗檸心裏一酸,“我說那天你們倆怎麽怪怪的。”

“檸檸,我收回那句話,陸言珄是個值得依賴和托付的人,你和他錯過了這麽久,之後就好好在一起吧。叔叔生前就喜歡他,我相信你們在一起,叔叔也會開心的。”

想到爸爸,郗檸微笑:“嗯,爸爸看到我們在一起,一定會開心的。”

幾句話後,陸老爺子走了出來。

他眼角一點微紅,似乎也哭過,看到在外麵坐著的郗檸,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郗檸看著他,局促地站起:“爺爺。”

陸老爺子笑了笑,語氣溫和:“好孩子,別自責,言珄受傷不是你的錯,等下阿月他們出來,你也進去看看他吧。”

郗檸眼眶一酸,點了點頭。

之後陸父出來看到她,也低聲安慰了幾句。

陸母是最後一個出來的。

她大哭過一場,眼睛紅腫得厲害,看到她後,沉默良久,輕聲道:“去看看他吧,有你陪著他,他會開心的。”

孟遙見狀鬆開她的手,溫柔用眼神示意快去看看他吧。

心裏的感情和思念再也壓抑不住,郗檸點點頭,快步推開病房的門走了進去。

入目就是安靜躺在**的男人。

郗檸走上前,看到他安靜閉著的眼和蒼白失了血色的唇,心裏再次一刺。

她在床邊坐下,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臉上,輕輕道:“言珄。”

陸言珄自然無法回應她。

郗檸卻不在意,笑了笑,自顧自地說道:“你還記得你在江邊問我的那個問題嗎?你問我,為什麽會忘了你,現在我知道答案了,你要不要聽?”

想到三年以來和陸言珄的點點滴滴,她突然哽咽:“因為我舍不得你。言珄,我想起來了,過去的一切我都想起來了,傻瓜,我喜歡你的,我一直都喜歡你的,失憶前我就喜歡你了,連手機密碼都設置成了你的生日,你知不知道?”

恢複記憶的那一刻她就全都明白了。

人都有自我保護機製,所以她車禍失憶,忘掉的都是於她而言痛苦的事。

無論是爸爸的去世,還是和陸言珄的再無瓜葛。

她舍不得和他分開,舍不得和他離婚,又自認為無法和他在一起,所以遇到車禍,大腦啟動了自我保護機製,幹脆將他全忘了。

忘得幹幹淨淨,自然就不會再痛苦了。

或許也是他們緣分未盡,這場失憶反而讓他們重新走到了一起。

反而讓她毫無顧忌地愛了他幾個月,讓她得以窺見他如海般深沉的愛意。

郗檸擦了一把眼淚繼續說:“那時我問你喜歡披頭士的哪首歌,你說《All My Loving》,我現在唱給你聽好不好?”

她止住哭腔,輕輕唱起來——

“Close your eyes and I'll kiss you;

Tomorrow I'll miss you;

Remember I'll always be true.”

歡快的曲調下隱隱藏著幾分哀傷。

唱了三句後,歌詞裏的愛與思念就讓她再度哽咽。

郗檸唱不下去了。

她低下頭,吻一吻男人冰涼的唇,眼淚隨即滾落在他的臉上:“言珄,你別嚇我,睜開眼看看我好不好?”

“言珄,你還沒聽我有多喜歡你呢,你還不知道我的心意呢,你醒過來,我們永遠都不離婚了,永遠都不分開了,好不好?”

“言珄,求求你,醒過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