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薛漾眼神變了變:“什麽時候的事。”
這一次陸言珄沒有再回答他, 一副果然如此、言盡於此的模樣。他轉走欲走,卻又想到什麽,停下腳步:“對了。”
“她出來見誰, 告不告訴我,我都不會在意。她想說就說, 不想說就不說,我們之間的關係, 不需要你來陰陽怪氣。”
男人說完便大步離開, 薛漾停在原地,自嘲扯了扯嘴角, 沒有再追上去。
郗檸沒想過他們的對話會結束得這麽快, 十分鍾不到陸言珄就回到車旁, 拉開了她那側的車門。
男人視線從高處落下來,卻沒有半分壓迫感,隻有熟悉到令她心顫的溫柔和深刻入骨的思念。
他眸中映出一點金紅色的霞光, 眉眼的冷厲也被這分暖色襯得出奇柔軟, 他說:“去江邊走走吧,我把一切都告訴你。”
郗檸的心突然柔軟得一塌糊塗, 點點頭,向他伸出了手。
立夏已經過了,天氣漸漸熱起來,即使到了傍晚,江邊也有零零星星的路人在散步。
兩人並肩而行, 一路走得很慢, 沁涼的晚風撫過麵龐, 郗檸伸手將碎發撥至耳後,側目看一眼陸言珄, 見他還沒有開口的意思,輕輕道:“你們剛才說什麽了,怎麽這麽快就說完了。”
陸言珄又沉默走了幾步,答非所問道:“我從來沒有哪一刻,像剛才在外麵等你時那樣坐立不安。”
他看著遠處波光粼粼的江麵,淡淡而笑:“我也從來沒告訴過你,曾經我有多嫉妒他。”
“嫉妒?”郗檸下意識重複,想起薛漾說的高二之後她與陸言珄就沒什麽交集了,追問道,“為什麽?因為高二之後我和他還會常常排練,和你卻聯係淡了嗎?”
陸言珄腳步一頓,斂了笑意:“他果然把這些都告訴你了。”
他轉頭看她,眉眼哀傷又溫柔:“我很過分是不是,騙了你這麽多事。”
郗檸也停下腳步,看著他搖頭:“可是一直以來,和我結婚的人是你,照顧我的人是你,對我好的人也是你。如果你真的那麽過分,過去的我怎麽可能答應和你結婚?陸言珄,我不想聽他怎麽說,隻想聽你怎麽說,你解釋給我聽,我就相信你。”
“郗檸。”陸言珄輕輕笑了笑,“其實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
“什麽?”
“你為什麽會忘了我。”
他問得輕描淡寫,甚至唇邊仍留有淡淡笑意,可郗檸看著他的笑容,心卻有種被撕裂般的痛,仿佛透過那個笑容,觸碰到了他滴血的心。
“你記得爸爸,記得孟遙,記得薛漾,記得每一個人,為什麽唯獨把我忘得一幹二淨。”
郗檸回答不出來。
連她自己也想不明白,為什麽她記得所有人,卻唯獨忘了陸言珄。
“我……”郗檸心裏亂成一片,想安慰他卻不知從何說起,隻能幹巴巴道,“我不知道,對不起,你別難過……”
“不要說對不起。”他低眸看她,打斷道,“郗檸從來沒有對不起過陸言珄,是陸言珄一直在對不起郗檸。”
這是郗檸第一次看到他擺出這樣低的姿態,她慌張搖頭,隻想說不是這樣的。
如果說是他一直在對不起她,那從前他背她走過幾十級台階去看爸爸,在家事無巨細地照顧她,她想要什麽想做什麽他都一口答應,這些又算什麽呢?
他騙她是真,可這些點滴細微的照顧,也是真啊……
“我們坐一會兒吧。”陸言珄看著她說。
在江邊席地而坐,遠處的霞光黯淡幾分,隱隱現出背後濃重的夜色,像一場華麗壯觀的落幕。
“你還記得《HIMYM》中的橄欖理論嗎?”他轉移了話題,猝不及防問道。
橄欖理論出現在《HIMYM》的第一季第一集 ,是相當經典的台詞,郗檸幾乎不用思考就能想起內容,她看著他的側臉,點了點頭。
“很多年前,薛漾問你相不相信soulmate,我就是在那時從你口中聽說了橄欖理論。”陸言珄複述起台詞,“馬修討厭橄欖,莉莉喜歡橄欖,但在某種程度上,這讓他們成為了天造地設的一對。”
郗檸略微回憶了一下,沒想起來她是什麽時候和薛漾說的,茫然地眨了眨眼。
《HIMYM》是她最喜歡的美劇,裏麵的台詞劇情她和很多人都提起過,但要說具體和誰提過,提過什麽,她的確是記不清了。
她想了想,回答道:“沒錯啊,他問我相不相信soulmate,我回答這句的意思就是不相信啊。以前我看《Friends》,Monica就遇到了一個所謂的soulmate,他們愛好品味興趣幾乎和對方一模一樣,但Monica不愛他。橄欖理論不也是這個意思嗎,喜歡一個人與興趣品味是否一致,並沒有直接的關係。”
“但Ted和Robin說完橄欖理論後,劇情就迅速揭露了馬修其實喜歡橄欖,他其實和莉莉有著一樣的口味,他說討厭橄欖隻是在騙莉莉。”陸言珄說。
“這樣不是更有意思了嗎?”郗檸笑起來,“這樣不就恰好說明,無論馬修喜不喜歡橄欖,莉莉都會喜歡他,不就恰好說明他們的相愛與口味興趣都無關,恰好說明莉莉喜歡的是馬修這個人嗎?”
“那如果你是莉莉,馬修騙了你,你會原諒他嗎?”陸言珄凝視著她,緩緩問道。
郗檸微微一怔,幾乎是立刻明白了陸言珄的意思。
他在借馬修和莉莉,問他和她。
馬修騙莉莉討厭橄欖,是為了和莉莉在一起,他一直都在等一個願意要他橄欖的漂亮女孩。
那麽陸言珄呢?
郗檸的心怦怦跳起來,看著陸言珄的眼睛又問了一遍:“你為什麽騙我?”
“因為我喜歡你。”男人滾了下喉結,終於坦誠道,“從高一到現在。”
“我們高中沒有在一起過,異國戀也沒有談過,你也沒有喜歡過我,是我在一直喜歡著你。”
男人眼裏的複雜情緒漸漸清晰,是一種深刻入骨的愛意,他啞聲道:“郗檸,是我一直在喜歡著你,我騙你,是為了不離婚,是希望你能留下來,希望你能看看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回應我的感情。”
十年。
在這樣一個三分鍾熱度的快節奏時代,竟然有一個人告訴她,他喜歡她了整整十年。
竟然有人藏著這樣的愛意,從一而終,十年不渝。
郗檸眼眶漸漸濕了,看著他問:“那為什麽車禍前你對我是那個態度,為什麽你昨晚要停下來,對我說你做不到?”
陸言珄看著她笑了,目光帶著幾分眷戀與不舍,像是如何看也看不夠,永遠也不知道滿足。
他伸出手,為她輕輕擦著眼淚:“孟遙有沒有告訴你,我們是怎麽結婚的?”
“沒有。”郗檸搖頭,“她讓我來聽你親口說,她還告訴我,提離婚的人不是你,是我自己。”
“嗯,她說的是真的。”他仍是笑,“你還記得你那張餘額三十萬的卡嗎?那其實是我們要辦離婚手續前,你還給我的錢。”
“還……還你的錢?”郗檸呆呆望著他,下意識想問怎麽回事,卻驟然想起爸爸的病。
對了……
那些年都是爸爸獨自在撫養她,家境普通,後來遇上那麽大的病,一定會需要很多的錢。
那些錢,那些錢……
她一直以為她和陸言珄已經到要訂婚結婚的地步,所以陸言珄是以男朋友的身份在幫她,可現在想來,他們從來都沒有在一起過。
也就是說,他是,他是以普通同學的身份借給她錢的……
“那時我告訴你,我願意借你給爸爸看病的錢,你能不能也幫幫我,跟我領證結婚,幫我躲幾年家裏的催婚,讓我耳邊清靜些。”
他似是想起往事,看著她滿眼溫柔道:“那時我還告訴你,你可以拒絕,無論你答不答應,錢我都會借給你,可是你回去想了一晚上,真的傻乎乎答應我了。”
“你知道你說願意的那一刻,我有多開心嗎?”
郗檸眼眶越來越紅,第一次感受到這樣深沉的愛意,這樣含蓄又洶湧的愛意。
“別哭。”他眼裏浮起心疼和自責,“郗檸,這場婚姻是我騙來的,可我想告訴你,我不在乎那三十萬,從始至終,我想要的都隻有你。”
“我不碰你,不是我不喜歡你,而是我不敢。你對我隻是普通的同窗之誼,從來就不喜歡我,我若是趁你失憶時碰了你,將來你恢複記憶,後悔了恨我怎麽辦?郗檸,你叫我怎麽敢做這樣卑劣無恥的事。”
郗檸眼淚簌簌而落,說不出話,隻知道搖頭。
難怪昨天晚上他看著她,目光哀涼地說,她會恨他的。
可她知道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她喜歡他,不會後悔,也不會恨他的。
她不知道為什麽陸言珄會一直認為她不喜歡他,可她既然會在失憶前失憶後反反複複喜歡上他,不就說明她遠比他想象中的更喜歡他嗎?
男人為她擦眼淚的動作越來越慌亂,聲音也有幾分不穩:“別哭,別生氣好不好,都是我的錯,是我不該騙你,可我不會哄女孩子,能不能告訴我要怎樣你才能不哭了?”
他擦不幹淨她的眼淚,歎一口氣,低聲道:“我知道我現在問這個不合適,可我還是想問問你,我們不離婚了好不好?”
“你還喜歡我嗎,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言珄,我……”郗檸哽咽道,努力想將話說得清晰,卻被一道聲音打斷。
身後不遠處傳來幾聲驚慌的尖叫,陸言珄匆忙拉著她站起,本能將她半護在身後,才回頭望去。
郗檸抓著他的手站穩後,也循聲望去。
於是看到了那一幕。
江邊落日下,伴隨著此起彼伏的尖叫聲,一把閃著寒光的菜刀直逼他們而來,菜刀的主人表情猙獰,恨恨看著她喊道:“你去死吧!”
什麽意思,是衝她來著的?
鋒利刀刃眨眼間已近在咫尺,路人尖叫著四散逃開,郗檸驚恐地望著那把刀,嚇得忘了做出反應。
下一刻,手腕處一緊,耳邊一聲“檸檸”,男人轉身回抱住了她。
是陸言珄用自己的身體,隔開了那人猙獰的麵目和鋒利的菜刀,將她嚴嚴實實地護在了懷中。
被抱入懷中的同時,刀刃沒入了他的血肉。
血腥味溢出,頃刻間將她裹得不能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