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四周鴉雀無聲,謝奕修看了眼戴易,目光冰寒、凜冽逼人。
是在這時候,岑遙才真真切切地意識到,他的確是謝奕修,那個說一不二、能掌控一切的頂級賽車手。
隻一個眼神,就能讓人察覺到他帶來的壓迫感。
戴易被謝奕修這麽看著,也不自覺有些緊張,正要說什麽,謝奕修就從他身上收回了視線,繼續盯著岑遙,仿佛並不相信他的說辭,必須要聽到她親口承認。
岑遙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她對於謝奕修好似篤定她不會坐別人的車感到氣惱,於是硬著頭皮說:“對,我就是坐他的車。”
然後對戴易道:“我們走吧。”
戴易的車停在跟謝奕修相反的方向,幾個人往那邊走過去,有人如夢初醒般問:“小岑,謝奕修真是你男朋友啊?”
對於這個問題,岑遙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過了好半天,隻擠出來一句“不是”。
至少現在不是了。
對方便道:“那他還來找你?你們是不是鬧別扭了。”
接著又對俞雙半開玩笑地說:“俞老師,還是你敏銳,看直播的時候就發現謝奕修可能是小岑男朋友了。”
俞雙聞言,上下打量岑遙片刻,她沒想到跟岑遙談戀愛的真是謝奕修,表情微微不爽,但又不好表現出來,更不想岑遙因為這件事成為大家的焦點,就隻是敷衍地笑笑說:“碰巧了,其實我也不是很關注謝奕修。”@無限好文,盡在
又有別的老師追問岑遙怎麽跟謝奕修認識的,岑遙頓了頓,沒有說謝奕修扮成別人騙自己的事情,就隻道:“我們是高中同學。”
因為她不是很想談及這件事,大家問了一會兒,話題也就散了,隻是走到路邊要拐彎的時候,有人突然說:“謝奕修還在那站著呢。”
其他老師紛紛順著望過去,唯獨岑遙沒有回頭。
但眼前卻浮現出了方才他低垂眉眼看向她時,無言中帶著祈求的眼光。
她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心裏淅淅瀝瀝像在下一場黃梅時節的雨,把一切都淋濕了。
除了岑遙之外,也還有好幾個老師沒買車,戴易的車坐不下這麽多人,正好差一個位置,於是岑遙主動說:“你們坐吧,我打車就好。”
其實她本來也是準備自己打車去的,剛才順著戴易的話講,不過是在謝奕修麵前一時賭氣而已。
岑遙在手機上叫了車,接單的師傅離她不遠,一公裏多一點的距離,三四分鍾就過來了。
她坐上車的時候,叮囑司機道:“師傅,走學校後麵那條路行嗎?就不經過校門口了。”
司機聽了說:“小姑娘,後麵有點繞遠。”
岑遙告訴他沒關係。
坐下之後,她才覺出車廂內因為不透氣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怪味,混合著皮革座椅的氣息,讓人聞得頭暈。
岑遙將車窗降下來一些,冰涼的空氣湧進來,前麵路口的綠燈隻剩下不長的時間就要轉紅,司機為了節省時間,猛踩一腳油門,帶著她從車流的縫隙裏躥出去,又因為差點碰到另一台車而急刹,岑遙的身體由於慣性前傾,險些撞到頭。
用手撐著前座扶穩身體時,岑遙才意識到快車司機其實都該是這樣的,爭分奪秒、不會太在意乘客的感受、更不會答應乘客的無理要求。
謝奕修在那時候明明有那麽多的破綻,她卻因為相信他,一次都沒有懷疑過,還傻乎乎地給他做了一張表格,希望他能有更多的生意。
晚上的聚會岑遙過得心不在焉,中途她借口去洗手間,自己在外麵待了一小會兒,思緒仍舊紛繁複雜,她也沒理出什麽頭尾,隻是生活猝不及防地被打亂,發現桑默是謝奕修之後,她總有種不真實感。@無限好文,盡在
回去的時候,她在走廊上碰到了戴易。
看見她之後,他友好地問:“晚上需要我送你回去麽?”
岑遙搖搖頭說自己打車,不用麻煩他,戴易也沒有堅持,兩個人一起往前走了幾步,他忽然說:“原來你男朋友是謝奕修。”
這個說法不太準確,但岑遙幾句話也解釋不清楚,她低頭看著自己腳下,努力假裝輕描淡寫地跟他說:“我們現在不在一起了。”
如果以前算是在一起過的話。
戴易怔了怔:“分手了?這麽快。”
他不是八卦的人,沒有追問岑遙跟謝奕修分手的原因,隻是叮囑她如果打不到車,可以給他來電話。
車沒有那麽難打,飯局結束之後,岑遙在餐廳門口攔下了一台出租,大概半個鍾頭之後,司機就把她送到了樓下。
遠遠地,她在影影綽綽的夜色裏,看到了謝奕修那台帕加尼的輪廓。
他又來了。
岑遙猶豫一下,開口道:“師傅,能不能往外開?”
司機沒聽懂:“往外開?去哪?”
岑遙想了想,說了個離家不遠的商圈位置。
去那裏逛幾圈,謝奕修大概就走了。
司機便往後倒車,準備在剛才拐進來的地方掉頭,然而才剛倒了一半,他看著後視鏡,突然放慢速度,說:“小姑娘,你認識他嗎?”
岑遙往後轉頭,這才發現謝奕修那台車不知什麽時候從另一個方向繞了過來,車頭一橫,擋在了出租的後麵。
司機不得不踩了刹車,兩台車僵持幾秒,他道:“那我往前開?他還會攔我嗎?”
岑遙咬了咬嘴唇:“師傅,你放我下來吧。”
然後說:“我認識他。”
“男朋友啊,小情侶吵架了?”司機一掃那台帕加尼,脾氣很好地把自己的收款碼遞給岑遙,“車子幾千萬,你男朋友條件很好哦。”
岑遙沒接話,然而按密碼付錢的時候總是出錯,心神不寧地輸了好幾次才輸對。
轉賬成功之後,她推門下車,走到謝奕修旁邊,那台跑車的車門像海鷗的雙翼一樣抬升起來。
是要她上去的意思。
那邊出租車司機還在等謝奕修讓路,岑遙隻得坐了進去。
第一次坐這麽貴的車,她卻抑製不住地想起以前在那台普通代步車裏,跟他一起度過的時光。
車門被謝奕修放下,靜默的車廂中,她率先轉過臉問他:“有意思嗎?”
謝奕修握著方向盤,擺正車身停在路邊,看著出租車開過去,沒有回答岑遙的問題,說的卻是:“怎麽沒讓你那個同事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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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奕修,”岑遙叫了他一聲,語氣迷茫而難過,“我不是跟你說,我不想再看見你了嗎。”
為什麽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來找她呢。
反複提醒她受騙的事實,而欺騙她的人,還是她追逐了接近十年的偶像。
他有沒有考慮過她的感受。
謝奕修從方向盤上垂下手,側過臉道:“遙遙,我有話想跟你解釋。”
岑遙的眸色在昏暗的光線中晃了晃。
半晌,她道:“你要說什麽,說你騙我是因為你當時壓力很大,不是故意的?”
謝奕修頓了頓:“遙遙……”
岑遙打斷了他:“我理解你,你當然不是故意的,因為我對你來說就隻是一個用來逃避的假期,等你休息夠了,就要回到自己的生活裏去了,對不對?”
謝奕修沉默地看著她,岑遙說得沒錯,一開始他的確是在逃避,但那個時候,他並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到原本的生活裏。
他可以反駁的隻有一點,那就是他沒有把她當消遣。
“直播那天我給你打過電話,我想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他低聲說。
岑遙望著外麵的景色,一直隱忍著的委屈一點一滴地從喉間滲了出來:“你是想要我謝謝你嗎,謝謝你終於想到要跟我說了。”
她向他表白的時候他沒有說,約會的時候沒有說,連跟她上床的時候,都沒有說。
謝奕修聽出她尾音的哽咽,一瞬間變得手足無措起來。
他伸手想去碰她的臉,斟酌著道:“遙遙,你可能不明白我當時的處境。”
正想繼續解釋,岑遙卻一下子被他這句話點燃了。
“是,我不明白你,我就是個安於現狀的普通人,怎麽能懂你這種有夢想要實現的大賽車手,”她說話的時候,眼裏有淚光在閃爍,“謝奕修,你知不知道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這樣的天賦和資源去實現夢想的,但你逃避了兩年,浪費了兩年,如果沒有我呢,如果如果沒有我這麽心甘情願地送上門開解你,你要一直這樣下去嗎?”
岑遙深吸了口氣:“我以前跟你說過,看到陶淼淼的時候我會想起來小時候的自己,因為我小時候也想要當畫家,可是後來我媽媽送我去學畫畫的時候,老師說我沒什麽天分,隻是比一竅不通的人畫得稍微好一點,除非砸錢換名氣,不然以後走這條路的話,也不會有太大的成就。”
這一段謝奕修沒聽岑遙提過,他隻記得她對自己說,她覺得現在這樣也挺好的。
岑遙繼續說:“我們家在滬市就是普通家庭,我爸爸媽媽沒辦法用錢給我鋪一條更平坦的路,所以我放棄了。畫畫這條路,我隻能走到大學畢業當美術老師這一步。謝奕修,你知道嗎,我們這樣的普通人也是有自尊心的,努力想要什麽東西拿不到也會覺得丟臉,所以我才說我不在意,我放下了,這樣的話說多了之後我也當真了,可你懂嗎,我是真的好羨慕你。”
羨慕他有最一流的天賦和家世背景,羨慕他隻要努力就有收獲,羨慕他能在喜歡的領域裏閃閃發光。
所以她才會喜歡他那麽久,因為看著他,就像看到理想中的自己。
就算她經曆過特別多的心碎、挫折和灰頭土臉,也還能用他帶給她的安慰,撫平生活的每一道褶皺。
謝奕修看著泣不成聲的小姑娘,突然覺得,讓她這麽傷心,自己是不是根本不該來找她。
他現在很想牽她的手,想抱她,想吻她的額頭,讓她別哭了。
可都是過界,他隻能遞給她一張紙用來擦眼淚。
岑遙沒有接,她用手背抹掉臉上的淚痕,對他說:“謝奕修,我們現在說清楚了,麻煩你以後,都不要出現在我麵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