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敬歲月

其實雅苑的住處要近公司些, 但陸長鶴連夜就搬到了沈離那個小區,帶著狸貓一塊兒搬。

東西是過去了,人倒是常在沈離那兒留宿。

她笑他黏人, 放著好地方不住,就要跟著她,他一直樂在其中。

差幾日除夕,近些時候都在籌禮,沈離跟他商量幾次, 總被他搶著攬活, 說到時候兩人一起回去, 禮他備好就成。

沈離還想有些參與感, 幾次都拒絕了。

最近特地上網學了一手打領帶的技術, 某日一早就迫不及待拉著陸長鶴實踐,其實學得還不錯,係得有模有樣。

這一係,以後日日陸長鶴都要她係。

陸長鶴站得很直,就愛看她踮腳抬頭給他係領帶的模樣,漫不經意講事:“前段時間從酒行訂的名酒到了,這兩天我過去拿一下。”

沈離想了會兒, 他之前說過要訂酒一塊兒回去送禮, 點頭說:“那我再另外買些補品之類的,過年一塊兒隨禮。”

陸長鶴說:“都行。”

領帶係好, 沈離認真撫平,真絲質感較為順滑,沒有瑕疵褶皺, 她技術再不好也有種被好料子蒙混過去的感覺。

沈離偏身把**的西裝外套遞給他,側眼見狸貓從角落竄出來, 尾巴翹的老高,剛驚醒的樣子。

陸長鶴是不喜養貓的,平常事忙,大多都托人照顧,這下直接帶沈離這來也算省事。

她矮身過去添了貓糧,“你養它多久了?”

陸長鶴邊穿外套邊說:“好幾年了,睹貓思人啊,隻是忙的時候常常顧及不到它的三餐,托別人養的時間也不少,偶爾瞅著它想你。”

“好幾年”三個字出來,響在她心頭,令之緊顫。

但她不想說些煽情的苦話,語氣飄然,“好深情啊陸小狗。”

給了他莫大的肯定,他期許的眼神都滿意了不少,或許覺得,這幾年養得值了。

不過沈離再看了看貓,心中悵然,“但其實我都不想再要隻貓了,失去它對於愛貓人士來說,是很痛心的事,我不太想在此繼續貢獻情緒了。”

這番話陸長鶴聽得明白,決心下得幹脆:“那找個時間我給它送走。”

聽到要送走她又不樂意了,“你養都養了,哪有半路又不負責的道理。”

她隻是不想去主動接受罷了,但本著養都養了的心態,總也不好說不要就不要,“它叫什麽名字?”

“沒想過,有事沒事就喊它小家夥。”陸長鶴轉身在衣櫃裏翻外套,前兩天留宿連著大衣也留了兩件在這兒,洗曬晾也在這兒完成,省了回隔壁拿衣服。

閑空子想了想,“要不以後喊離離?”

“不要。”沈離果斷否決,一直對離這個字沒什麽好感,“我名字不吉利。”

“誰說的?”陸長鶴抓著外套就向她走過來,下蹲在她身側,眼神赤誠,“不要聽算命先生亂講,離離的名字,就是遠離災禍的意思,寓意是一輩子幸福美滿。”

“……”沈離內心感觸,他總會這樣給自己提供情緒價值,然後失落的心情馬上就會治愈,“那也不要叫離離,好奇怪啊,以後你喊一聲,是我過來還是它過來?”

陸長鶴眼睛瞟上瞟下,“那叫冬冬?”

沈離不明所以:“為什麽?”

“你喜歡冬天。”

沈離笑說:“好樸實的名字。”

“沒拒絕的話,那這麽定了。”他長身立起,外套往上套,“我去公司了,有事打我電話。”

“好。”

沈離身上掛著藍白淺色的毛絨睡衣,襯得人也軟軟的,似乎很好捏。

幼稚的心理促使,他弓身輕吻她時,順便揉了一把她的臉。

除夕當日,沈離跟陸長鶴兩個來得早。

立春之後冬雪便化幹淨了,春雨綿綿幾日,經過路旁修剪整齊的花叢綠植,泛著濕冷的空氣鑲著淡草清香。

兩人一並隨了禮,被柳雁拉著到後院散步。

四季桂開花繁盛,柳雁喜愛這味道,早早讓人植了幾棵在後院,清風涼過,香調味濃,沁人心脾。

兩人從進門開始便未明說關係,隻是站在一起,模樣親昵,柳雁心底似明鏡,跟兩人說些體己話就罷。

外頭甚寒,走了兩步陸長鶴就要沈離先進廳裏了。

自己留著跟柳雁聊了會兒,杵在池塘邊賞景。

話題說到麵上,柳雁也不掩著了,“你倆什麽時候又在一塊兒的?”

陸長鶴手揣在風衣兜裏,抖抖肩,“沒多久。”

“之前我不是聽離離她說有對象了嗎?”很尋常閑聊的語氣,為他可能的行為感到難以置信,“你還真給人撬了?”

“她沒對象,說來噎我的。”他在風裏的眼睛睜開不完全,波瀾不驚的表情顯得有些疏冷。

“你倆這……緣分不淺啊。”柳雁打趣著搬出舊事,“不枉你年年送禮,她拿著你送的東西來問我的時候,我也懵呢。”

他聽征一下。

哼出的熱息飄上懸空。

“……原來是這樣。”陸長鶴茅塞頓開,一直也沒問,那姑娘怎麽就突然知道了。

早些時候湖麵會結一層冰霜,一片冷寂,如今風起湖麵便緊跟漣漪。

柳雁平日裏無聊時就會注意這些,於她來看,是相當恍然如夢的變化。

“這一轉眼,都過去這麽久了。”

不止是這個冬天。

是一年又一年輪轉的四季,柳雁眼裏的滄桑沉澱許多,隻是一向表現得很輕鬆。

她年紀大了,情緒經不起折騰,算起來,最崩潰的一次莫過於在搶救室門外,等著裏麵人的消息時的狀態,她一直都想著,她得先是一個母親,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

“長鶴,你變了好多啊。”可當此時,當她看向陸長鶴這幅樣子,說好聽是成熟,可他也背負了重於千斤的東西。

他對所有人都有種疏離的感覺,包括她,有時候她就會想啊,自己是不是連母親都沒做好。

陸長鶴沒回答她,中間隔著一個石塊的距離,近至一步可達,誰也沒貼近誰。

“打算跟你爸爸說嗎?”柳雁問。

“我們今天是一起過來隨禮的。”陸長鶴說,“就沒打算瞞。”

“也好。”柳雁點頭幾下,這件事跨度太長了,如今兜兜轉轉又繞回來,比起他們是否在一起,柳雁更在乎的是陸長鶴對陸豐的想法,“你爸爸不會左右你了,從前,還是不要太怨他,他隻是過於古板,將你引向他認為好的方向。”

“我不會怨他,如今的陸長鶴也不錯不是嗎?成就我,也算他一半功勞。”

陸長鶴從來沒有怨他。

一個老古板,他哥哥都明白的道理,教了他這麽多年,他還能不明白嗎,這個位置需要負重的,是他本該承受的。

隻是……

“隻是失望,一直以來,都隻是失望而已。”

“媽。”

他很少這樣稱呼柳雁。

偶爾叫一聲,甚至顯得生疏。

眼底很空,又似盛滿酸澀,“你說過啊,人不是機器。”

長桌之上,本該歡聚一堂的氛圍,打破在陸長鶴要求將沈離的位置調在身旁的突發狀況裏。

不過無人多言,等著陸長鶴表態。

階級這東西,下麵的上不來,上麵的下不去,謠言四起是常態。

愛堵不了悠悠眾口,權才能。

所以他要在這個位置,帶她從淤泥沼澤裏闖出來,名正言順地,讓她坐在身旁。

“趁著這個機會,向各位長輩介紹一下。”陸長鶴鄭重表明,目光所至,是陸豐的方向,“這是我女朋友,沈離。”

芙妮很驚訝,更多是為他們高興,早早就想著他們有沒有可能,這下飯熟了,還沒來得及多欣喜呢,周遭氛圍就不對了,開口試圖緩解:“這麽突然啊?什麽時候在一起的呀?”

陸長鶴剛在沈離旁邊落座,簡潔回道:“最近。”

仍是鴉默雀靜一片。

在場沒人不知道沈離的過往,當初沈家落魄,陸家打算接納這個小丫頭時,少不了人反對,不過陸家執意,便也作罷。

但最開始,是沒有人看得起沈離的。

如今可以在同一張桌上吃飯,那些到訪的親戚也不會把她的身份當回事,甚至不當她存在,隻是偶爾談起孩子時,會不由說上兩句對比。

沈離確實很優秀,也很漂亮,這點毋庸置疑。

可地位之上的人隻覺得,她也隻剩這點了。

而如今,她明晃晃坐在前位,所有人都不得不注意到她,這個命運奇妙的姑娘。

當陸長鶴告知這個消息,大家隻覺得是沈離幸運罷了。

長輩便坦言:“這、不得不說,沈家這姑娘還是好生漂亮的,難怪能追到你。”

“不是。”陸長鶴著急否認這點。

“?”

眾人呼吸跟著一滯。

且聽他敘說:“是我追的她,花費六年,千辛萬苦才追來的。”

“……”

目光細密雨點紛然落在那個花費六年才追到手的沈姑娘身上。

所以不是這姑娘攀高枝攀上了,是陸家這二公子費盡心思才摘來的花?

“六年?”芙妮一個人樂,旁邊陸硯安暗地裏拉都拉不住,“你小子跟離離上高中那會兒就對人家起心思啦?”

叔伯見此笑說:“想不到這小子還是個癡情種哈哈哈,這點跟你爸像。”

同行的晚輩也吃瓜模樣,去探尋陸豐的態度:“陸叔怎麽不說句話?你兒子可是找了個漂亮女朋友來給你看了。”

陸豐:“……”

柳雁跟著陸硯安心裏打慌,視線緊落在陸豐臉上,察覺他的神情變動。

他本身沒打算反對,但也不大想表態,被人提到跟前,才捏杯沾口甜酒,垂眸思道:“沈家姑娘,才學淵博,是位良人。”

二人接連鬆口氣。

暗歎還好。

況且到這份上,也沒有反對的餘地。

一頓飯吃得匆忙,場麵話說得多,在這樣注重禮節的家族聚餐裏,晚輩之間交不上話,長輩之間公事談論偏多,一般不會太有熱鬧氛圍。

陸豐下桌得早,轉身就回了書房。

沈離跟著一起招待送走親戚,留了些親戚家的晚輩,拉著在大廳一塊兒玩紙牌遊戲,跟幾個千金闊少,玩得不亦樂乎。

沈離實在不擅長,說在一邊看他們玩幾把再說。

陸硯安也不喜這東西,就在旁邊陪著。

幾人建了個聊天群,專做一局之後交易金額用,芙妮沒進去,就陸硯安在裏邊,輸了就替她出錢,贏了把錢收了又私信轉給她。

不過看局勢過了幾回,芙妮贏得起飛,陸長鶴少時就愛跟人玩這些東西的,贏得都不多。

他們玩的額度大,一局下來交易就是好幾百。

沈離看得心驚膽顫,更不敢加入了。

偏身問了旁邊看牌局的柳雁,“陸叔叔走了嗎?”

柳雁沒大仔細她是什麽意思,注意力還在牌局,回答說:“他在書房呢。”

又看了一會兒,沈離才借口去趟廁所,往電梯裏走上到二層。

敲響了陸豐書房的門。

沉悶嚴肅的聲音透過門板:“進。”

和他本人一般的威嚴不可撼動。

沈離心裏是慌的,但還是跨出了這一步。

有些話是要說的,一定得說。

見到沈離,陸豐少有驚訝,見她身後沒有跟著另一個男人,更是不明白她意欲何為。

停了電腦裏的活,向她攤手示意,“坐。”

沈離沉默坐進他對麵的椅子,隔著一張胡桃木桌,威嚴壓迫下,沈離有一會兒不敢看他眼睛。

“什麽事?”陸豐主動問。

“陸叔叔。”沈離禮貌性先喊了人,“我很想知道,你如今對我是什麽看法?”

“說明白點。”

他音重,總令人心底生寒。

陸硯安都從不敢與他叫板,沈離都要感歎自己自不量力居然跑過來要講這些逾矩的話。

“您是當真認可,還是依然持有階級之下的鄙意,不好意思這樣冒犯問您。”沈離邊說邊抱歉,是真的怕極他會震怒。

“我也不是真對你有什麽意見,雖沒有實質背景出身,相較尋常女子倒也不差,模樣出彩,德才兼備,自當不會拉陸家麵子。”陸豐心緒平穩,卸一身力靠近軟椅背,眼裏光輝漸暗,“況且長鶴人也那麽大了,總管不了一輩子,他反正是翅膀硬了。”

陸豐沒有執拗地覺得沈離隻是一個家族落魄的女子,而是對她的才學容貌給予肯定,沒有古板地覺得她仍舊不夠逾越階級。

所以還是認可的吧?

“謝謝您這樣看我。”沈離微頷首道謝,但過來可不是說這些,來往兩句話,她膽子也壯些,“其實當年的事情,我都知曉。”

陸豐眉心一跳。

聽她續言:“我不怨您將我視作籌碼拋出,讓陸長鶴臣服,我隻是難過,難過你們之間的關係。”

“或許我接下來的說的話,不是一個晚輩可以對一個長輩講的,但是抱歉,不說的話,或許您永遠都不會了解到了。”

“……”陸豐沉默著,飄渺的眼神歸定,聽她慢慢講。

“長鶴他曾經也仰視過您,他想象過無數次您會和大多父親一般疼愛他,可他總是挫敗而歸,這些話他是不會同您講的,所以我大些膽來與您談談。”

她渾身冰冷,心髒近乎停跳,無數次叫自己不要露怯緊張,接下句話時,眼神微光堅定,直視向他,“您或許不知道,他曾經是一個很棒很棒的賽車手,他一直都很優秀。”

“生在權貴之家,我非常理解您要掐斷他區別於生意場的理想,但那時他不過年少,我很想問問您……”

痛心使人紅了眼眶,咬出來的每個字都在發燙,“為什麽不肯保留一些純真給他呢?或者,您有試著關懷他嗎?試著做一個有感情的父親。”

“……”或許也是第一次這樣被冒犯,但陸豐沒有生氣,反去深思,那些字字句句叩在心門的質問,嘴硬著慨歎,“他本來,就當我是仇人似的。”

“您錯了,您甚至不了解您的兒子。”她語氣是輕的,麵對長輩,話已經越矩了,語氣自然要有分寸,淚在她眼中搖搖欲墜,“他隻會失望,絕不會視如仇人一般看您。”

“真的抱歉跟您說這些。”她一直都在道歉,這種層麵的話一個晚輩說出來實在不應該。

但她也不會怕了,陸長鶴這輩子都不會和他爸爸講述自己有多麽難過失望,她不說,或許他們一輩子就隻能這樣了。

“長鶴的精神病您也不知道對吧?”她腦子一熱,把話都拱出來。

她實在想看看,這位父親是否真的這樣冷血。

知曉他的兒子病症纏身,可以置之不顧,毫無觸動。

“精神病?什麽時候的事?”

幸而她有些賭贏,陸豐座椅靠不住了,直起身,神色莊重。

沈離咬緊下唇,哼出的鼻息很沉,“很多年了,精神分裂,躁鬱症,他還有胃病。”

這些,陸豐統統都不知道。

甚至柳雁都不知道。

陸長鶴把這一家子瞞的很好,整整六年他就是這麽過來的。

他一點也不高興,他很難過,卻又從不跟人傾訴這份難過。

總會給她發出去的拒收信息,也都是年年幾份的問候,關於病症他隻字未提。

他從不把那種難過帶給別人。

“可是六年以前,他健健康康,意氣風發,什麽事都沒有。”這才是沈離最傷心的地方,她見過他最風光明媚的時候,她見過少年在賽場肆意,見過他笑容不羈,再見如今這樣,每每想起心中便頓然絞痛。

“他這六年真的走得好辛苦。”

沈離底下攥緊的手攀在桌沿站起,說到心裏深處,她什麽也不怕了,“哪怕您……有一點點關心他呢?”

“……”陸豐被堵的啞口無言,對於兩個兒子,他的確欠缺些真是意義上的父愛。

但從未想到,陸長鶴會負重至此。

出於尊重,臨走沈離仍鞠躬道聲歉:“最後還是對不起,過段時間我會給您賠禮,晚輩說這些話實在不應該,但我還是希望您能夠好好想想。”

回到客廳時,他們還在玩紙牌。

沈離特意去過一趟衛生間,將淚擦幹淨,一點紅暈用補妝的粉餅蓋過去。

看上去沒什麽事了才下去。

也不知道陸長鶴的戰況如何,芙妮還是笑得最歡那個,一順溜牌砸上去,“飛機!”

這飛機飛得幾個人愁容苦臉。

沒人再有大牌打出來,芙妮又緊接上三個A:“三帶一。”

“我去。”

“嫂子還剩幾張牌?”

芙妮洋洋得意展示牌背,“就一張咯。”

“靠啊,又輸了。”

已經有人捂臉了。

“沒人要我就走了啊?”

芙妮沒得意完,陸長鶴砸了串炸彈過去,“壓。”

芙妮笑容僵住,扯動嘴角,“你這……深藏不露?”

“藏一局了沒想到吧。”陸長鶴玩得入迷,沈離回到身旁了也半天沒有察覺,話頭挑釁芙妮,“大牌都出來了吧,你還剩一張怎麽過?”

芙妮:“……”

這小子越來越會噎人。

其餘人紛紛要不起,“這把是要給二哥拿下了啊。”

陸硯安還在翻手機,瞧這情況也跟著湊過來,看了眼陸長鶴,眼神示意。

陸長鶴秒懂,丟了一條龍過牌的機會,砸了最小的三上去。

剛好順延到芙妮,剩下一個十險勝。

“我靠!放水嚴重!”

“好好好,這麽玩是吧哥?”

幾人輸麻了都,見這場麵心態更崩。

陸長鶴搖頭擺手,“賣我哥一麵子。”

“你這麽玩就沒意思了。”

“唉散了散了。”

……

“散什麽?”陸長鶴肩膀碰到沈離,驚覺她什麽時候回來的,沒多想,把人牽近,“你們嫂子還沒上場呢,不得陪陪?”

聽到這話,他們還真打算給麵子。

沈離連連婉拒:“我就算了,我真的不會,沒有玩過。”

“不想試試嗎?”陸長鶴以為她覺得玩的額度大所以不想,“我錢多,隨便你輸。”

沈離態度明確:“不要。”

陸長鶴不勉強她了,“行吧。”

有人看了眼手機時間,望向敞開的廳門,真誠發問:“一會兒是不要點煙花了?”

每年都會如此,不過近兩年城市裏不讓放了,好在別墅區這邊管束稍鬆,一直以來都有的慣例,該放還是放。

“是吧,聽說兩位哥哥斥資千萬砸出來的煙花秀呢?”小女孩聲音甜甜的,看向陸長鶴跟陸硯安滿是崇拜。

陸硯安真低調沒說話,陸長鶴話勁上了要炫兩句:“低調低調,哄你們嫂子的。”

“救命!”

“我要酸死啦!”

紛紛沒眼看。

差不多到時間,大家都上了另一棟專為賞星賞月賞煙花修建的樓層頂部。

三三兩兩扒在護欄邊等待煙花綻放。

陸長鶴一行人是後來才趕到的。

他旁邊跟陸硯安走得近,剛到頂層,突然近過來提醒他:“年後找個時間,醫生聯係好了,你的病別再拖了。”

先前都聽念叨去了,突然這麽溫和提醒,陸長鶴還有點不習慣,“行,謝謝哥。”

陸硯安將圍巾拉下來透了幾口氣,連聲歎息,“從小到大都沒讓我省過心。”

芙妮跟上來,“這以後操心的呀還要多個離離。”

陸長鶴固執分個區別:“離離不一樣,離離的操心我愛聽。”

“喲喲喲。”芙妮調笑說,“小戀愛腦。”

陸長鶴站得直,碰碰陸硯安,“我跟我哥彼此彼此吧。”

惹得幾人發笑。

“愛老婆是陸家的傳統美德啊。”芙妮這麽想的時候也才覺出,還真有種說不出的同步。

陸硯安扯了扯她,往另一頭走,覺得一對一對還是分明得好,“我們找個位置等煙花吧。”

煙花不止從一個方向出來,所以不用擔心站在哪裏,屆時,漫天煙火會竄湧上雲霄之間,遍布周圍。

陸長鶴也拉著沈離找了一處地方,沈離以為他隨便占的地,直到他問說:“猜猜第一束煙花會從哪裏出來?”

沈離當真在想,扒在護欄上,從視角之處往下看了一圈,不大確定。

陸長鶴引著她的視線,長指一向左下方,“在——那兒。”

那一眼沈離開始後覺那個角度的深意。

陸長鶴的解釋來的更快:“你十八歲生日的時候,也是在那放的。”

“所以第一束煙花會在那裏出來。”

“第一束隻為你放的煙花。”

“新年快樂,祝離離萬事如意。”

話音落,一束竄天煙火至那處升騰而起,如流星劃過夜空,撕裂一道通往天堂的口子,萬般流火散開,呈一隻巨大的兔子模樣,炸開的星星點點化成無數心形墜落人間,顏色絢爛。

聲音在歡呼,那是第一束最美麗的煙火。

隻有沈離知道,是為她,也隻為她放的。

震撼一幕盛滿眼瞳,至此往複,帶動著四麵八方的煙火一並飛上長空。

風又起,吹得骨節泛紅,沈離縮回扒在護欄的手。

耳邊煙花炸響聲音此起彼伏,間隔不斷。

女孩忽而偏頭,那人在煙火下,觀望夜空無盡浪漫,滿眼憧憬的模樣,讓她覺著似乎又見從前恣意不羈的少年郎。

“陸小狗。”她輕喚。

即使周遭聲響夠吵,他也在嘈雜中準確捕捉到她的聲嗓,眼睛看過來:“嗯?”

“我有說我愛你嗎?”

沈離猝不及防拋出此問,陸長鶴才笑的麵容有點呆滯,很久才回味她問的是什麽話。

“這個……”他眸光恍然,像個入了魔的癡情種,將臉偏遠,試圖掩蓋快要溢出的緊張。

“我愛你。”

“……”

風浪愈大了。

耳邊裹著的沙沙聲也染得發燙。

男人怔忡著腦袋側回來,風向所擾,短發在額前朝一邊淩亂。

這三個字。

太重了。

他第一次聽她說“愛”這個字眼。

比喜歡重上千百倍。

就隻消這一瞬,陸長鶴自以為淬煉了一身的堅韌,他所有的姿態,數年如一日的冷硬軀殼,在她毫不猶豫說出這三字的一瞬,土崩瓦解。

她說愛他。

沈離口袋裏捂熱的手去探他一側的,冰涼透頂的大手,滾熱傳遞,眼裏滿是熾烈的真摯,神情卻平靜穩定,像安撫,又鄭重承諾著:“我會成為你的依靠,會拾起滿身泥濘的你,我會愛你。”

“無論怎麽樣,你是完美或殘缺,是高位之上亦或塵埃之下,我都會愛你。”

世界按下靜音。

吵嚷隔絕。

他耳邊隻剩下她如此堅定而熱誠的告白。

她認真的視線倘過六年光陰,同他講些勝過無數婚禮誓詞的話語。

她深知這世上再不會有如他一般熱烈又癡笨的人,所以她才會愛得這樣熱烈。

她會堅毅地獨當一麵,會擋在他身前,一如他從前那般,將他視作全世界,告訴他命運多舛不是他的錯。

她會一點點將破碎的他拾起珍藏,再耐心拚整。

曾經那個可憐兮兮,膽怯不前祈求依靠的小女孩,在緊握他的手。

告訴他。

她會成為他的依靠。

她會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