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春風渡

“他們……是在說你嗎?”劉茵茵不確定地看向沈離,在她神情中看見的痛苦做實猜想,實在不敢相信,原來她的身世居然是這樣的,該死她還鬧這麽一出,不就是戳她傷處嗎。

這已經夠劉茵茵內疚一輩子了。

“……”

“太過分了!”劉茵茵生氣也隻敢歇斯底裏吼一聲,眼前這些人,哪個她都惹不起,她很想衝上去罵兩聲,但場麵又會很難收場。

“走吧,回家。”沈離已經在壓著急促的呼吸,故作鎮定,這些是她必然要麵對的,總不好每回都怯懦地哭上一場,她的精力不該浪費在這。

她拉住劉茵茵的手腕,輕柔按壓安撫她,一並朝著校門口走過去,陸長鶴他們也很快注意到這邊,但沈離看也不看一眼,旁若無人似的目不斜視繞了過去。

羅森眼睛都看直了,望著沈離的背影還久久回不來神,不禁調侃:“你們學校美女是真漂亮啊。”

“哥。”陳陽見狀麵露難色,湊到他跟前,悄聲提醒,“她姓沈。”

“……嘶?沈家那個?”他半信半疑,故作很抱歉地笑起來,拉長音喊前麵的人時,還是一副挑逗玩笑的嘴臉,“原來是沈小姐啊——那些玩笑話可不要放在心上!”

下一秒就被陸長鶴一腳踹沒了聲,他眉頭緊鎖,說不清是不悅還是懊惱,猶豫了一下還是喊住了她:“沈離!”

沈離並不想搭理,但出於禮貌她還是停下來轉頭,聽他把話說完。

“上我車,我送你回去。”明明是這樣友好的話,在他嘴裏好像是一種必須的任務,顯得不耐煩。

“但你看上去並沒有時間。”見他語塞,沈離又繼續猜想下去,就像一眼看透了他,“是柳姨交代的?”

陸長鶴:“……”

這樣的話才說得通,沈離突然覺得可笑,她就知道,陸長鶴連家都難回的人,能明目張膽開一輛價值百萬的跑車出來,不是帶著任務是什麽?

為了炫一輛車就委屈自己來接她,倒也是難為他了。

“好意我心領了,其他的不用,勞煩你跑一趟。”說完轉身毅然決然往公交站走,頭都不帶回。

她雖然沒了原來耀眼的家境,但能背靠陸家,隻要她想,她依舊可以昂首挺胸過著千金小姐的日子,但她似乎從來都不想過多依靠陸家,哪怕曾經車接車送被人豔羨慣了,如今跌落下來,也能馬上適應另一種環境,融入得很好。

“我說呢。”羅森審視一般看著陸長鶴,賤兮兮表情好像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開輛大牛,合著是奔著一個人來的?你對你們家這個小嬌花還挺照顧。”

“你話一直這麽多,沒有被人打過嗎?”陸長鶴本來是懶得解釋的,但莫名不爽別人認為他是刻意關照那倒黴蛋才這樣的,“要不是答應接她回家,我媽才不肯讓我開車出來,還原諒我這兩天逃課,不過以後就不好過了,她打算讓司機車接車送,讓我跟著那倒黴蛋一起上下學。”

羅森覺得不可思議:“你能這麽聽話?”

陸長鶴往下把話說全:“不然,她就把我車都砸了。”

“嘖,那你確實能這麽聽話。”羅森幸災樂禍笑起來,對陸長鶴來說,那些寶貝車簡直比他命還重要,“我們浪**瀟灑的二公子也有今天。”

“滾。”陸長鶴不想搭理他,索性直接鑽進了車裏,車門關上,誰也不給上,外邊幾個等了半天的人也隻好都塞進了羅森的車裏。

公交站點離別墅區距離是有些遠的,以至於沈離下車之後又走了快二十分鍾才到家,本就因為打掃衛生耽誤了時間,回到家的時候就更晚了。

柳雁見到她第一句話就問起了陸長鶴,她把沈離回來晚了的原因歸咎於陸長鶴沒接她,拋下她讓她自己折騰回來的。

沈離垂眸思考了一下,瞎編的話張口就來:“是因為一直在做功課,耽誤了很久,他把我送到門口就走了。”

她懶得給人找麻煩,到時候麻煩還要找回她身上來,再說,陸長鶴確實去接她了,隻是她不領情。

柳雁這才放心,“那就好,你餓不餓呀?要不要我讓阿姨給你弄點東西吃?”

“謝謝柳姨。”沈離婉拒道,“我不餓,時間也不早了,我想趕緊做完功課休息,柳姨你也早點休息。”

話是那麽應付的,但在高三下學期這個衝刺階段,沈離不僅要承擔現有的壓力,還要把往前的功課補上,早點休息是不可能的,甚至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時。

沈離搬進來之後沒有提任何需求,但是考慮到她上學的事情,房間裏也都配了書架書桌,連台燈都置辦好了。

一直到深夜,沈離才拖著倦怠的身子從椅子上站起來,拉下台燈的開關,打算摸著黑到**休息。

剛路過窗台處,一陣若有似無的動靜就叫她愣住了腳,仔細一聽,才確切那並不是幻聽。

沈離內心驚慌起來,朝窗台小心翼翼走近到半米有餘的距離。

恍然間,隻見一隻手猝不及防扒上了窗沿,高大的黑影隨之升起,發生隻在一瞬間。

“啊!”沈離嚇得瞪大眼睛,往後踉蹌沒站穩直接癱坐到地上,臉上滿是驚恐。

扒在窗沿的兩隻手使力撐起來身體,少年一身黑色裝扮隱匿在黑夜裏,與之融合,難以分辨樣貌。

他一手扶在窗邊,單膝跪地的姿勢踩在窗台上。

“靠。”他皺著眉嘖了一聲,“這麽晚站窗邊幹什麽,嚇我一跳,他們沒給你換房間嗎?”

那聲音幾乎在開口的瞬間就讓沈離反應過來這人是誰,和他一起撲麵而來的還有遮不住的酒氣,刺鼻難聞。

沈離皺起了眉,少有地對他露出了嫌棄的表情,“你喝酒了?”

陸長鶴一個踉蹌跳了下來,迷迷瞪瞪的,“怎麽?”

“還敢爬窗?”也不怕半途摔下去,沈離內心忍不住感歎。

又是帶傷爬又是醉酒爬……陸長鶴那條瘋狗。

簡直太瘋了,閻王爺是有多眷顧他,才留他活到現在。

“笑話。”陸長鶴較起勁來了,搖晃著身體在她身前蹲下,盯著她剛受過驚嚇的眼睛,在黑夜裏,一切暗下來,隻有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一樣,“我什麽不敢?”

沈離被他盯得背後發毛,立馬撐著地站起來,為他大晚上爬窗嚇人的事氣惱,“柳姨不是知道你回來了嗎?為什麽不走正門?”

“我是醉了又不是傻了。”陸長鶴揉了揉太陽穴,醒醒神也站起身來,一下比沈離高了一截,垂眸看她,“沒把你接回來,她不砸我車就好了,還能給我留門?”

沈離冷靜解釋說:“我跟柳姨說,你把我接到了門口,然後自己才走的。”

陸長鶴目光呆滯,“你……為什麽要這麽說?”

“因為如果我答應的話,盡管你再不情願,也會把我送回來。”

“所以你為什麽要拒絕?”

“成人之美。”沈離答的很實誠,“你並不想接我,而且還有別的事情,我總不好耽誤你。”

“你真有意思。”陸長鶴嗤笑一聲,“那種話你都聽得了?我以為你會恨我恨的不得了,你確定不是在忍氣吞聲?住在我們家不覺得委屈嗎?”

“所以呢?”她神情淡淡,不被他的話激起一點波瀾,“我應該怎麽樣?成為一個喪家女,是我能決定的嗎?被人討厭,是我能決定的嗎?我高三了,沒有精力操心這些了。”

陸長鶴:“……”

能拾起一地雞毛的生活站起來,已經不知道需要多大的勇氣,如果還要因為這些事,每天煩悶地睡不著覺,那真沒必要。

該難過難過,難過一會兒就夠了,不能沉溺著情緒走不出來,“窗你也爬了,我不會換房間了,希望你以後保持一點分寸,沒什麽事的話,還請你出去。”

“沒意思。”被什麽話清醒了幾分,他連走出去這段路的穩當了些。

沈離提前找班主任登記過身高尺寸,說是校服這兩天就能發下來,她每回都擔心門衛會把她當成外校的攔在外頭。

第二天趁著早操散場,沈離就急匆匆穿過人群,在隊伍前頭鎖定了班主任,跑過去詢問她校服的事情。

“校服?”班主任皺了皺眉,思索片刻,“早操的時候我放在你桌子上了。”

“好,謝謝老師。”

沈離點頭道謝後就往教室裏走,剛散早操,樓道會相對人多,她放緩著速度上到二樓,入眼就是樓梯間一道搶眼的身影。

“對不起,我隻是想請你喝點東西。”

字字句句,沈離在後麵不遠,聽得一清二楚,而接受道歉的人隻是微仰著腦袋,懶得應付眼前低著頭慌亂著表達歉意的女孩子,越聽越頭疼。

女孩一手拿著因為碰撞而掀開了一半蓋子的奶茶,一手想蹭到陸長鶴被弄濕的衣服上。

被他躲瘟神似的往後躲一級階梯,“不用,以後別給我送東西了。”

看這樣子,估計是什麽桃花現場,什麽奶茶非得在剛散早操的樓道裏送,人來人往的,故事不成反成事故。

沈離沒興趣繼續觀看這場鬧劇,裝作若無其事路過,腦袋往另一邊偏,不知道有沒有被注意到,她總覺得背後涼涼的。

加快步伐回到教室,沈離果然看見新包裝的校服躺在她桌子上,還沒走近,後門突然竄過來一陣風——

陳陽火急火燎地跑進來,直接順手撈了她桌前一套。

沈離某一瞬間還以為他在拿她的校服,直到看見他又投胎似的從後門飛出去,桌上還躺著一套未拆封的校服。

“奇奇怪怪。”沈離走到桌前,隻好收了手上這套,速度趕去衛生間替換下來。

立德對校服管控也較為嚴苛,除了冷些時候的冬天不管內搭,其餘季節都要配上短袖內搭加外套,不過也不算毫無人情,外套是冬季款,厚度足以抵抗春時的涼寒。

隻是……沈離越換越覺得不對勁,整套一穿上,大了一圈,短袖外套都鬆鬆垮垮,褲子長得能拖地。

“……”

不是量過尺寸嗎?怎麽還會那麽大?

沈離又想起陳陽急匆匆拿走的那一套,喃喃低語:“難道是拿錯了?”

恰好上課鈴聲響起,沈離沒時間再把校服換下來,索性直接穿著走出去,打算回教室再問問陳陽,結果就是邊走還要邊提褲腿。

剛出女廁,就看見了旁邊男廁邊捂著後腦勺,一臉痛苦麵具走出來的陳陽,手上還抱著一套濕了一片的衣服。

“陳陽?”沈離正好過去和他一塊兒並排走,順便問他,“你剛剛順手拿的校服是多大碼的?是不是拿錯了?因為我身上這套大了,所以——”

“什麽?”陳陽的表情更痛苦了,後腦勺還在隱隱作痛,“怎麽不早說,天,你身上這件才是陸哥的。”

“啊?”沈離懵住了。

“諾。”陳陽手指絕望地往前一指,示意沈離看過去。

一個高大熟悉背影撞入眼簾,愈走愈遠,還穿著極不合身的校服,緊致的短袖,外套幹脆不穿,掛在肩頭,還有短了一截的褲子,和沈離身上這件正好反差。

沈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