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春風渡

空氣很致命的凝固了好一會兒。

沈離第一次在柳雁和陸長鶴臉上看到同步的, 不知所措的神情。

反射弧很長的緣故,沈離愣是遲遲緩過神,立馬更加手足無措, 驚慌著跟電話裏的女人解釋:“我……不是,是他,他先欺負我的!”

陸長鶴瞪圓了眼珠子看她,那表情仿佛重述了那句“又我?”

但耐不住陸長鶴碩十句話不如沈離講一句話,柳雁立馬就信了, 並且轉頭就來教育陸長鶴, “欺負?你又怎麽欺負小離子了?”

陸長鶴一臉無辜, “我哪有, 我帶她買藥來的, 我那麽樂於助人,善良純真,你寧願相信她是吧?”

“買藥?”柳雁隻撲捉到這一個關鍵詞,“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交代完事情的原委,那邊算是原諒了兩人不守時趕到宴會場的事,不過最後還是被勒令回家就在客廳等著,等他們回來繼續口頭教育。

陸長鶴是不太想的, 柳雁的嘴巴雖然碎, 倒也還好,隻是這回他爹也回來了, 他怕了他爹,嘴巴毒的很。

沈離起初還不明白為什麽陸長鶴一回家就唯唯諾諾像換了個人,安安靜靜坐在客廳沙發上等待, 和他往日拽天拽地的模樣絲毫不搭邊,像隻從良的狼。

直到柳雁和陸豐一同進了客廳大門後, 他臉上肉眼可見的慌張才點醒了她,陸長鶴不會懼怕柳雁的,在她印象裏,從來不會,但他或許有點怕他爹。

男人站在不遠處,西裝筆挺,臉上的皺紋也掩蓋不了風韻猶存,氣勢駭人,饒有家主的風範。

父子倆隻是靜靜地相視,空氣中似乎都彌漫起一股飄渺的火藥味。

還是柳雁跑過來打破沉寂,詢問沈離傷情如何,抓住她左看右看。

沈離懷裏還抱著小狸貓,苦笑著搖頭:“我沒有什麽事了。”

柳雁顯然也注意到了,“喲,哪來的小家夥?”

“在藥店碰到的,它沒有人養,我就帶回來了,柳姨……”沈離遲疑不定,補充說,“你會不會……不喜歡啊?”

柳雁沒有絲毫厭棄,甚至上手摸了摸小貓,“怎麽會呢,你喜歡就好,你要是想養就養著,陸家那麽大還容不下一隻小寵物?回頭讓傭人去購置一些吃的玩的,一定給你這隻小貓養的好好的。”

見她這般支持,沈離也算鬆了口氣。

兩人對完話,陸豐的眼神才從陸長鶴那邊轉移,神情中的壓迫感也褪去不少,禮貌招呼沈離:“你就是老沈他家的獨女吧。”

“是。”沈離站直身子,禮貌點頭,儀態端正,“陸叔叔好。”

“來了這裏就跟自己家一樣,別拘著。”顯然陸豐也察覺到了她的不自然,沒有多說什麽,瞥了一眼還坐在沙發上沒動靜的兒子,沉冷的氣息差些朝沈離也壓了過去,“小離沒什麽事就先回去休息吧,時候不早了,明天還要上學。”

沈離微微頷首,“好。”

隨後便抱著小狸貓朝電梯口走過去,陸長鶴見狀也想跟著一塊兒走,才剛起身就被他父親一句嗬斥立住了腳——

“我叫了你嗎?”

聲音並沒有多大,但給人無形的壓力卻是難以想象的,沈離光是背著身都能感受到那股壓抑。

她故意放慢了腳步,想聽聽身後人還想說些什麽。

陸長鶴表麵保持著冷靜:“我明天要上學,不應該也早點休息嗎?”

“上學?”陸豐聽笑話一般聽了這兩個字,“你媽把你這段時間差不多的表現都跟我說了,你就沒什麽表態的?”

擺明了好,陸長鶴也不用揣著明白裝糊塗了,“你希望我表什麽態,我是什麽爛人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你值得一提就隻有這點自知之明。”周遭的氣壓下來,柳雁都感覺得到陸豐在忍著沒發火。

連忙上去拉住了陸豐的手臂,“不是讓你少說兩句,我看這段時間小離子來了,他倒也跟著乖了不少。”

“現在才學乖,早幹嘛去了?”陸豐神情嚴肅,言語裏的訓誡針針見血,“一直就跟他說別去搞那個什麽破賽車,能掙幾個錢,陸家那麽大的家業出來那麽個沒出息的。”

陸長鶴還是吊兒郎當,“你有陸硯安不就行了,我出不出息都一樣。”

不提還好,一提起來有個大兒子做對比,當爹的更氣了,差點摔東西,“你以為我為什麽偏偏倚重你哥哥?你根本就是一個爛泥扶不上牆的廢物!陸家靠你就沒有以後了!你從來就不會反思自己!”

“對對對。”陸長鶴伸了個懶腰,緩緩蔥沙發裏站起身來,“所以你偉大的陸家還是靠我哥去吧。”

話音一落,說曹操曹操就到,陸硯安出現在了門口,他行路匆忙的樣子,怕是剛處理完什麽事趕回來,一見到父子倆人這麽不對付,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沒動作。

直到陸長鶴注意到他,他才肯走進來,也同時無聲製止了正要發飆的陸豐。

他亦然一副西裝革履,戴著金框眼鏡斯斯文文和他本人的性格一樣有條不紊,情緒穩定,一到現場,就好像成了中央調和劑。

走過來拍了拍陸長鶴的肩膀,似是而非地指責道:“怎麽回事,這麽大了還不會說點好話,偏偏惹爸不高興。”

罷了還去勸說陸豐,兩邊都照顧,“小鶴也隻是有點私人愛好,我見他賽車倒是玩的挺溜的,稍微包容一下也未嚐不可啊,你說是吧,爸?”

那副笑臉總給人一種有理有據,說辭即為定義的感覺,陸豐都沒法反駁,“你就慣著他。”

“我弟弟當然是要慣著的。”陸硯安調侃完又把笑臉對準了陸長鶴,一句話打消了他的苦相,“你也別整天臭著這張臉,這樣,哥送你輛布加迪威龍16.4。”

陸長鶴那兩顆眼珠子說亮就亮,聽到了什麽天大的喜訊一般,威龍16.4 Grand Snort,那可是是威龍的taraa式車型的最頂級版本,還不是有錢就能夠買到的。

作為一個見車眼開的人,陸長鶴什麽煩惱都拋之腦後了,“真假?”

陸硯安給足了他希望,話鋒又一轉:“有條件的。”

陸長鶴眼珠子暗了一半,“什麽條件?”

一般他哥送車還另外開條件,都不會是什麽好事,上回答應下來,硬著頭皮跟著他和陸豐去實踐出差應酬,看著他們兩個人在飯局上遊刃有餘,談吐有致,他不知所措隻管幹飯像個小醜,曉得是什麽精神折磨。

果然,他下一秒接上話:“你月考成績進步二十名,讓咱爸欣慰欣慰,車就是你的。”

陸長鶴眼珠子完全暗下來,“……”你要殺了我嗎朋友?

“幹嘛這個眼神看著我?哥相信你可以的。”

陸硯安也不知道哪裏來的迷之自信,對陸長鶴那麽放心,他什麽成績他哥比陸豐都清楚,說這種話還不如讓他再去飯局上當回小醜。

就連陸豐都有點現實,絲毫不信他這鳥樣能翻出什麽浪來,冷哼一聲就走開了。

“真沒得商量?”陸長鶴很為難地苦著臉。

陸硯安微笑著搖頭,“你哥向來說一不二,聽說沈家那個小女兒成績不錯,你倆天天一起上下學的也認識,求人家輔導輔導你唄。”

“我求她?”陸長鶴不可置信指了指自己,“你還是殺了我吧朋友。”

與此同時,站在三樓走廊窺聽良久的沈離一下就撲捉到和自己有關的字眼,猶豫停留了一會兒,在看見陸長鶴搖著腦袋往電梯口走時才堪堪離開這裏回了自己房間。

經過這一場對話,沈離算是大概了解他們家都關係了,簡而言之,陸長鶴看似逍遙自在不受拘束,其實是家裏最說不上話的那個,他和他爸爸的關係不是很好。

沈離一個外人都感覺出來了,不過剛才他哥哥提出要她來輔導陸長鶴,她個人感覺,倒也不是不行,畢竟她還欠著陸長鶴的人情,如果讓他成績好點讓他和陸叔叔的關係緩和也不是壞事。

但陸長鶴不像想學習的模樣。

她靜坐在書桌前,反複思考了很久,不經意間聽到了門口的敲門聲。

反應過來趕忙過去開門,一撞入視線的便是才見過的那副慵懶散漫的麵孔。

沈離驚訝於他剛被訓完話還有閑情賴找她,“陸長鶴?怎麽了嗎?”

他漫不經心從兜裏掏出手機,劃拉兩下劃出一麵二維碼擺到沈離眼前,“掃個好友,省得再出什麽事到處找不到人,麻煩精。”

果然還是嘴硬,分明是關心的話,偏要說的那麽不好聽。

沈離默默拿出手機去掃,一邊還無意識地接上了他的話:“你又換綽號了嗎?”

前段時間還倒黴蛋倒黴蛋地叫。

他隨口答道:“看我心情,想叫什麽叫什麽,你很介意嗎?”

“……”

見她沉默,陸長鶴思索片刻,忽而又起了逗她的心思,“介意的話我就不叫了,我隨我媽,管你喊小離子。”

“……那還是算了。”怪怪的。

沈離從生理上拒絕陸長鶴對她的這個稱呼。

被她為難又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逗樂,陸長鶴嗬笑一聲,腦袋往裏看了看,“小狸貓呢?這麽久了也不想爹。”

“它睡著了,暫時沒有搭窩,我把它放在沙發上睡了。”沈離說完才回想起他後一句話,腦袋一激靈,“你剛剛說……你是它爹?那我是它什麽?”

有些話說出口了才開始後悔。

“……”

“……”

倆人一並哽住,神情到四肢僵得像兩個假人。

空氣中是清涼的空調氣息,但內裏的折磨像被炎熱的盛夏炙烤,光對上一眼,就如同望見強光一般難以直視。

率先臉紅的還是陸長鶴,撓著耳根處的異常,隻是掩飾得極好,尷尬咳了兩聲,“我管你是它什麽,行了,沒什麽事我走了。”

剛轉身就被叫住:“等會兒。”

“?”

在他回頭後注視的幾秒裏,沈離更加堅定了內心的想法,脫口而出:“我可以輔導你,隻要你想學。”

他慢慢露出來意外種含點笑意的神情,“你偷聽?”

被拆穿後還是有些尷尬的。

沈離後退半步,低了低頭,掩飾住無措,“……偶然間,聽見了一點點。”

“行。”陸長鶴粲然一笑,眉宇間卻滿是挑逗,咬字逐句,“你、教、我。”

沈離不懂他學習的心思是真是假,但他哥哥是那麽說,他也願意跟著學,就算是還個人情,沈離也願意教。

但學習這件事對於一個成天在外瀟灑半月不著學習的公子哥來說,不是一般的困難。

趁著午休的時間,沈離特意讓他帶上主課的課本和作業本一起去了圖書館。

一路上沈離都在書架上挑選合適的書籍材料,陸長鶴則是一步一跟完全沒有欲望,隻是偶爾會去接沈離挑好了遞給他的書。

“聽說高三那個楊倩轉學了,一大早有人看見她家裏人帶她從校長辦公室出來就離開了。”

“不會吧,就因為公告欄那事兒?”

“要我說也是貼那玩意的人缺德,多大的冤仇,這下人家都沒臉在這兒待了。”

“這得讓多少男生心碎啊,楊倩是真的長得挺漂亮的。”

“不然怎麽是校花呢,不過也不至於心碎,這不還有代餐。”

“啥?”

“校園貼吧沒刷啊,高三新轉來一女學霸,開學考空降年級前十,從B16班飛到A01班,跨的不止一個階層,還是個大美人,這含金量不是更高。”

……

沿路在逛書架的同學也是零零散散,圖書館一直是比較安靜的地方,大家講話的分貝都會有意放小。

以至於一些碎碎念的討論,走得近了,隔著一排書架,沈離才聽清一點。

聽的入神,連書架都忘了認真看。

“大美人喜歡聽誇?”

陸長鶴注意到她分神,刻意繞到她麵前,用剛才別人討論過的話當麵鞭笞她。

他不喜歡拉拉鏈,通常撇開著要風度不要溫度,也正是角度原因,沈離很清晰地看見了他鎖骨處露出來的咬痕,紅暈已經消下去了,隻是牙印出依舊青紫。

平常隻要他不亂晃衣服,隱隱約約是可以遮住鎖骨那塊的。

但一見到這個,沈離就瞬間漲紅了臉蛋,還氣悶他胡言的那句話,隻得扭頭繼續挑書,“你能不能別再逗我了。”

其實楊倩這件事本該與她無關的,但是聽到還是會忍不住駐足,如果真的是有心人迫害,那她也會因此感到惋惜。

終於挑好了幾本,兩人找了個地方坐下,沈離卻讓他把剛剛挑的書放到一邊,把課本拿出來,“這些書待會兒去前麵登記一下,你可以帶回去看,多多少少有一點幫助,我們先從主課看起,你是哪科比較薄弱一點?”

陸長鶴趴著桌子上很久,聽到這話才懶懶撐起腦袋來,沒答話,隻是有一種很玄乎的眼神在跟她交流。

沈離明白了大概,“好吧,應該是哪科都比較薄弱,先從英語開始吧,比較好學些,你的功課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鬆懈的?我好對症下藥。”

他摸了摸下巴,很認真回答:“不好說,我成績沒好過,從娘胎裏開始鬆懈的吧。”

沈離:“……”要不你考慮考慮放棄一下?

這種情況,還真的很難對症下藥。

“先從基礎學起吧,把基礎打好,學起來不難。”英語還是比較好著手,本著能進步一科是一科的心態,沈離愣是從入門級的基礎句型開始講起。

兩人保持相對坐著,沈離意識到這樣不太方便,說了兩句就主動繞過去坐在他旁邊。

本來鬱鬱沉沉的陸長鶴一下就精神了,屁股不由自主往旁邊挪了一小寸。

但沈離沒有意識到他的不對勁,自顧自認真講課,一邊講還拿著本子給他做清楚的筆記,以備他隨時可以複習。

她腦袋歪著低下來,窗外折射的陽光淌過橫線紙,散落在她頭頂的發絲間,泛著金黃色的光暈。

呼吸莫名開始急躁,陸長鶴很難再集中注意力到橫線紙上不斷增加的知識點,他不由自主繃直了脊背,腦袋朝後方傾斜,眼皮垂下,眸中閃動著她的側臉。

亂了心神。

陸長鶴並不想這麽承認,所以他覺得……沈離對他有意思。

不過想來也說得通,他長那麽帥一張臉,誰看了不心動。

更何況他還當著她的麵一挑數人,打架嘎嘎猛,還帶她去藥店,還給她養貓,這很難讓人不淪陷啊,這不,他還沒開口,她就主動要輔導他,接機接近,還靠的那麽近,心思頗深。

綜上所述,沈離就是喜歡他才會這樣。

陸長鶴這樣說服了自己,甚至覺得那是理所當然的。

思想已經漸入佳境了,完全拋卻了現實裏還在哐哐講課的沈離,見他神遊一般的目光,沈離忍著不悅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陸長鶴。”

“陸長鶴?”

“……”

“啊?”陸長鶴大夢初醒般晃了晃腦袋,看沈離的眼神已經有點不一樣了。

成功把自己洗腦後,有點難以直視?

沈離惱他那麽久或許都沒聽進去多少話,“你怎麽了?心不在焉的。”

看吧看吧,開始關心他了。

果然另有所圖。

腦子裏已經刷彈幕了,但陸長鶴表麵上還是冷靜得一批,自覺要做個好人,不能隨意打破少女的幻想。

於是他故作很鎮定平穩的姿態:“沒事,你繼續講,我聽著呢。”

一看就是沒聽進去,沈離坐直了身子,眼神肅穆,饒有一副小老師的威嚴,還夾雜點可愛,“那你把我剛剛講的,套用一下舉個例子。”

陸長鶴呆住了,看了看筆記還沒幹透的清秀字跡,又看了看沈離一眨不眨的嚴肅目光,張著嘴啞了半天。

量他也說不出什麽,沈離放棄了,繼續從頭簡略跟他講,“好好聽,我再講一遍。”

沈離自己本身每天也抽不出很多時間可以用作於輔導他人,但在僅有的時間裏,沈離逐漸見證了陸長鶴這根鋼鐵是如何練廢的。

光是一科就學的很吃力了,進步二十名的分差,對他來說怕是一道難以跨越的鴻溝。

不過她每次教的時候,他也愣是站著坐著給聽完了,說明他自己也沒有放棄自己,沈離都不好放棄他了。

經過了長達一周多的折磨,沈離決定跟他暫停幾天,讓他自己去消化一下知識。

平常除了吃飯劉茵茵很少能跟她有交集,還是聽說了她最近莫名其妙好像在給某個年級倒一輔導功課,更加坐不住了。

逮著機會就把她拉去了校外,假借陪她買小蛋糕的名義,一頓套話。

“簡直絕了,你都不知道我聽陳陽說的時候多震驚!”劉茵茵邊說邊比比劃劃,不然都難以表達自己炸裂的心情,“你教他還不如教我呢,我好歹孺子可教,老實說,你跟他是不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交易?”

她一下沒控製住,一根手指頭就指向了沈離。

沈離沒跟她生氣,溫和地把她的手指捋下來,“茵茵,指人是很不禮貌的。”

劉茵茵改成歪頭了,“那你回答我,是不是被威脅了?我老早就想說了,那天我又不是不在場,他家裏壓根就不喜歡你,他朋友也把你說成那樣,你在他家裏都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吧,難不成他還借此要挾你?簡直混蛋啊!”

“你還是別腦補了。”沈離一陣苦惱,“他們家……大部分人還是對我挺好的,隻是防不住一些流言蜚語而已,他家裏希望陸長鶴成績好點,我也算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不也挺好的。”

“真是這樣?”劉茵茵半信半疑挑起眉稍。

“真的。”沈離篤定點頭,“而且你有什麽不會的也隨時可以來問我,總不能讓你白交一個朋友。”

“這還差不多。”劉茵茵心滿意足了,拉著她去甜品店的腳步加快了很多,一直到門口,她還想拉沈離進去,“我請你吃小蛋糕,來挑挑你喜歡吃什麽口味。”

“這個就不用了!”沈離有意識往後退,“我不太喜歡吃甜食,我在這邊門口等你就好了。”

劉茵茵勸了兩句沒勸動,隻好自己先去買。

站在店門口徘徊應該有點奇怪,索性沈離站到了靠近馬路邊的路牌下麵。

這邊靠近商鋪前麵的路麵設計有意疊了一層小階,跟馬路分割明顯,她看了一會兒,開始像個無所事事的孩童,兩隻腳在那層小階上站立,一半踩在小階,一半踩空在分割之外的馬路。

保持了一會兒沈離才意識到,這是一個多麽無聊的樂趣。

好死不死一下子沒穩住,身子踉蹌著往前傾,幾乎是瞬間,她感覺到衣服領子被人從後麵抓起,一股力度把她往回拽了回去。

她嚇懵了,不受控製去反抓住了那人的胳膊,半個身子靠在他懷裏堪堪穩住,抬眼那一瞬間更是恍惚,一時都忘了動彈。

少年沒有低頭,隻是耷拉著眼眸,垂視的姿態顯得高傲又疏離,他站在烈陽下,發絲間都融著金色的光。

“你……”

他微微啟唇,“喜歡我?”

“!”瞬間精神,沈離蹭的一下逃開那個懷抱,甚至還後退了一段距離,“你在說什麽?”

“那你靠我靠得那麽入迷。”陸長鶴剛才那股淡漠的氣質也說散就散,鬆散自如環臂站立,“才暫停幾天啊,這麽戀戀不舍?”

沈離一度懷疑他精神是否正常,“……你在說什麽胡話。”

“嘖。”陸長鶴嘖嘖搖頭。

嘴硬。

都躺他懷裏了,這還不心機。

簡直心機。

喜歡他的他見過不少,各種套路他早就司空見慣了,但像沈離這樣的還是頭一個。

怪新奇。

而沈離懶得深思他這副沉浸在自我世界的模樣,站到一邊,不去看他。

沒想他自己又跟著走近兩步,不等沈離作出反應,他先開口講起了正經話:“今天司機請假了,晚上也是坐我的車回去。”

“……什麽意思?”突然來那麽一句沒頭沒尾的,沈離才遲緩著偏頭瞧他。

“意思是可以晚點回去,不耽誤司機下班。”

“我……還是不明白。”

“我勤奮好學,你晚自習下了來16班。”

“……”

據目前所了解到的,陸長鶴嘴裏的勤奮好學完全可以歸類於屁話。

沈離還是不太信他,還懷疑他是不是在逗她取樂:“你沒在開玩笑嗎?”

陸長鶴那表情卻正經得很,真像有那麽回事,“深夜輔導,我行你也行。”

“……”

雖然不知道這人又打的什麽主意,但就他對學習的熱情來說,沈離絕不相信隻是要她輔導那麽簡單。

不過下了課也收拾好東西乖乖去了十六班,彼時教室裏也走得七七八八了,沒有多少人注意到她。

隻是還有個大喇叭陳陽賴在陸長鶴前麵,沈離從前門進來,隔著老遠都能隱隱約約聽見他的嗓門。

“陸哥你還等啥呢,那邊都在催了。”

“別告訴我你真從良上進了,你又不吃這碗飯,好好當個bking拉滿的賽車手不好嗎?”

沈離聽得迷迷糊糊,在看見他之後,兩個人都沒有了話,朝她這邊探過視線來。

陳陽則是一臉恍然大悟,指了指陸長鶴又指了指沈離,“你就等她啊?”

“少說點屁話。”陸長鶴收回視線,桌上的書本資料動都不動隨意攤開,也不收拾,站起身,挺直了腰背,雙手一如既往插在兜裏,閑散模樣,跟陳陽一起走到後門口,又去瞅了一眼站在原地愣著不動的沈離,“跟上啊。”

沈離一邊不解一邊小跑著跟上去,“不是說補習嗎?”

知道她跟在旁邊,陸長鶴也沒再注意她,目不斜視地看路,“不學了,有事。”

沈離噎住,不過很快就說服自己理解了,“那我去公交站吧,你們忙。”

“沈美女不上道啊。”陳陽笑嘻嘻瞥了她一眼,“陸哥都等你過來了,還能讓你去坐公交?”

沈離猶豫道:“那送我回去豈不是很耽誤事?”

陳陽真沒想到她能這麽回答,“回去幹什麽?一塊兒去玩唄。”

沈離突然站定著沒動了,眼神嚴肅起來,“……玩?”

所以陸長鶴說的有事,就是去玩嗎?

陳陽還沒意識到自己的措辭有什麽問題,還要陸長鶴給拍了下腦門,給沈離糾正,“就是去吃個飯,你餓了嗎?一塊兒去也行。”

沈離將信將疑,“不用了,我還是自己回去吧。”

“吃個飯而已,吃完就走。”不知道打的什麽算盤,他好像有意留住她,並且要她一起去,“我送你一塊兒回去。”

“……”

說一句勸一句,倒還真讓人不知如何是好。

陳陽都看呆了幾秒,陸長鶴還從來沒有這樣,邀請了一次不成反倒繼續勸,在他眼裏就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大腦運轉了好一會兒才想過頭來,陳陽一把拉住陸長鶴的肩膀往一邊拽,刻意拉低了聲調確保沈離聽不見,“你是想快點兒脫身才拉著沈美女吧,心思頗深啊陸哥。”

“把你的鬼話收回去,我就當沒聽過。”陸長鶴麵無表情把他推開,即便確實如他所言,不過不可否認那就是目前唯一又直接的辦法。

他可不想在那場做樣子的聚會上浪費多少時間。

推開的那一秒,陳陽還有意斜視了一眼沈離,點頭朝陸長鶴擺擺手,“行行行。”

路上沈離還掙紮了幾句,如果順路的話就把她到差不多地方放下車,無疑都被駁回了,如果隻是吃頓飯的時間,也沒有什麽。

最終這樣勸服了自己,沈離跟著他們到了一棟亮著炫彩字號的帝都大廈,其外觀壯觀無比。

沈離去過各種聚會或者宴會場所吃飯,但從來沒有來過這種地方。

陸長鶴看樣子是來得頻繁了,進了大門,工作人員都對他畢恭畢敬,招待高級貴賓般事事俱到,該有的稱呼一個沒落下,帶著他們一路到了一間大包廂。

“今天包廂的所有消費算我卡裏。”陸長鶴如往常一般隨**代。

因為經常有場子聚會,這裏來的多了,幹脆辦了張貴賓卡,他隻記得之前喝多了往裏投了不少錢,每次來都是巨額消費,結果用到現在裏麵餘下的還是不少。

“好的,您這邊請。”

電梯門打開,負責帶領的前台人員畢恭畢敬作出一個請得手勢。

出了電梯就是一麵輝煌設計感滿滿的雙開門,那人幫他們把門推開,這間包廂整整占了一層樓的麵積,裏麵各種娛樂設施一應俱全,桌球,棋牌,遊戲廳,ktv,骰子桌,目不暇接。

她看見高疊成排的名酒排列在中央環繞式沙發座前的水晶桌前,打碟台上著衣暴露的女人擠著兩顆豐滿的胸乳,深情極致享受且沉溺地操作dj音樂,各種顏色的燈光以不同的形狀照射在包廂裏,晃得人眼疼。

一個極盡奢華的娛樂場所。

沈離腦子裏隻冒出這麽一句話,她緊跟在陸長鶴後麵,在他要繼續往裏走時,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角。

從進到這棟樓開始,沈離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了,這絕不是她一個學生可以踏足的地方。

“騙子。”沈離壓著怒意,沙啞著也是軟軟的。

陸長鶴腦袋一動,偏過側臉去看她,眼神卻在無聲安慰。

但隻覺得他還在做戲,“我現在就要走,你自己玩吧。”

小兔子才轉過頭,陸長鶴就反抓住了她的手腕,“你乖點,就一會兒,應付完就走。”

“……”

……乖?

這人又抽什麽風。

不過很成功地把沈離搞懵了,被他拉著往裏走。

眾人看見他,在玩什麽的都聽下了活,調侃的調侃,起哄的起哄。

先往他們這邊走過來的是剛還躺在沙發上左擁右抱的羅森,直奔陸長鶴,還很客氣地遞了一根煙給他,“主角遲到了啊。”

“上學呢。”陸長鶴接過他的煙,環視一圈,燈光晃動間,他預約看見了幾個熟悉的人臉,眉頭肉眼可見皺下去,“你組的什麽局。”

“熟人局唄。”羅森仿佛無意,攤開雙手自信地向他展示今夜的聚會場,“隊友那麽久沒見了,好不容易有機會一起玩玩。”

他佩服的還是羅森的組局能力,這些人既不是羅森的隊友,也算不上他的隊友,居然還能單方麵把他們湊過來,就連陳陽在旁邊都默默給他豎大拇指。

“早退了。”這三個字他壓小了音量,可以確保在嘈雜的音樂下,所謂的熟人是聽不見了。

自從去年在FRECA錦標賽奪冠後退出卡納MAT車隊,他就再也沒有跟隊裏的任何一個人聯係。

陸長鶴初中那會兒就開始接觸方程式賽車,簽約之後,他基本上所有的時間都在訓練以及周轉於世界各地的各種F4錦標賽,學校那時候對他來說當真就是實實在在的擺設。

他在簽約後的首個賽季就拿下了ADAC F4的冠軍,之後就跟開掛一般馳騁於各國賽場,奪冠無數,在圈內打響了黑馬名號。

在卡納MAT的最後一年,他甚至直接越級進入二級方程式賽車,各大F2賽區的知名車隊開始瘋狂挖人,他的存在已經是一個新的奇跡,所有人都以為他是一顆冉冉升起前途無限的新星。

沒人想到他轉頭就下了賽場,去當一個閑散自在,樸實無華的愛車人士。

“喲,好久不見啊。”

“大少爺現在是上哪混去了?這麽久也不聯係。”

……

四麵八方的問候一股腦湧過來,陸長鶴沒答應,隻是自如地朝門口負責接待的人員招了招手:“開幾瓶Cognac過來。”

“大手筆啊。”羅森連連拍掌,還不忘向身後的人張揚,“少爺下了賽場還是少爺,上哪混都起飛啊。”

不過陸長鶴這一身校服倒是和他這樣揮金如土的作態形成強烈的反差感。

場麵的氣氛一下就起來了,注意點分散之後,羅森才注意到縮在陸長鶴身後的沈離,看到了什麽新奇的玩物一般亮了眼睛:“喲喲喲,這誰啊這,哪來的小嬌花?難怪給你那麽多性感大姐姐都不要呢,喜歡這掛啊,早說嘛。”

陸長鶴白了他一眼,“少說兩句。”

這裏一眼望過去就沒有什麽正經人,而沈離這朵白山茶進來,就好像踏進了淤泥地,陸長鶴感知到她會不太適應,特意把她拉到角落的單人沙發上坐著。

陸長鶴臨走前還彎下腰,細聲細語提醒她:“有人搭話不要理,在這兒坐一會兒我們就回去。”

隨後就自己一個人應付所謂的場麵了,沈離在後麵看得很迷糊,陸長鶴似乎不大有交流的興致,或者準確點,他不太喜歡提起之前一起比賽的事情,隻跟著那些人碰杯酒抽根煙聊幾句話不著邊際的話。

某個環節他還被拉去了後麵的桌球台,他好像除了學習什麽都會,很順手地接過了球杆,非常標準的姿勢握杆俯身。

室內溫度均衡,他脫了外套,短袖下緊繃出手臂肌肉,寬厚的脊背展露出來,他額前的碎發幾乎快要遮住他的眼睛,連著白皙無暇的皮膚在燈光映襯下似乎更漂亮了幾分。

他隻是做這個動作,就已經成了一副景色。

他微微側了一下臉,勾勒出完美下頜線,精準找好角度,控製力度一杆擊出,彩球四散,零零散散好幾個紛紛落入袋中。

他在學習上從沒這麽專注過,沈離內心感慨,不過說了也是,誰會在自己不喜歡的事情上專注。

“沈家那個小姐是吧。”鄰座的沙發上突然落下一道黑影,羅森饒有趣味的目光在身側打量著她,“我們見過。”

“……”沈離忍著想發笑的心情,他好意思提見過,說出那麽不尊重人的話,最後道歉也是跟開玩笑似的,這種人恐怕才最不正經。

“怎麽不理人呀。”越是得不到關注,像羅森這樣的花花公子就更誓不罷休,“我倒是有點好奇你了,陸長鶴不是不待見你嗎?怎麽把你帶這兒來了?不會真跟我說的一樣吧。”

又是造謠一張嘴。

沈離這才舍得跟他開口:“沒有,司機請假了,我是坐他的車回去的。”

羅森腦袋往後仰了仰,“哦,你意思是他順路把你帶這裏來了?”

“……”

她總是一言不合就沉默。

任羅森這樣撩妹話術一套一套的人,真麵對一座冰山也難下手了。

苦惱地往後一躺,“好嘛好嘛,不喜歡講話。”

她隻是不說話,但從進來到現在,能聽的話都聽的七七八八,“隊友”兩個字在不同的人口中提到過不止一次,且箭頭基本指向了陸長鶴。

沈離恍然著猜測:“我剛剛聽到你們說隊友,陸長鶴他是……”

羅森眼皮抬起來,“天賦異稟的賽車手,他沒跟你說嗎?”

“……”他為什麽要跟我說……

“他可是老天爺追著賞飯吃的,最後還撂碗筷不吃了,怎麽……”羅森抓著沈離那邊的沙發扶手直起身來,上半身往她那邊傾,玩味地欣賞她嬌嫩漂亮的臉蛋,“你想打聽他啊?”

“羅森。”

近在眼前處,陸長鶴直直站立,額前因為汗水打濕的碎發被他一手捋到了後麵去,整個人一下就顯得精神又肆意張揚。

他盯在羅森臉上的眼神仿佛透著似有若無的警告,或是提醒,語調卻隨性自然:“你自己沒有女人嗎?湊她那麽近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