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春風渡

車內開了暖黃燈,陸長鶴懶懶靠在後座,幽幽的光線映在他側臉,顯得陰鬱沉悶。

許是等了久了,他眉頭一直緊皺不鬆,唇線也抿得直。

“沈姑娘是不是因為什麽事耽擱了?”司機往後瞥了一眼,終於沒忍住打破沉寂,“要不打個電話給她?”

陸長鶴齒關咬得更緊,能打他早就打了,臨到換班了才想起來壓根沒有她的聯係方式。

平常都是同桌,兩個人都是不愛亂走的性子,基本上行蹤都是一致的,分開了才知道發生突發事件是有多不方便。

司機瞅著問不出大概,改口道:“那我還是去找找她吧,她班級是哪個來著?”

他慢慢舒展了眉頭,沉沉歎息道,“我去吧。”

雖然相處不久,但沈離什麽脾性都寫在臉上,既然跟她說了晚上有宴會,她就算不想去,也會及時過來拒絕,不可能光讓別人等。

於是陸長鶴高中三年第一次跑到別的班門口,隻是為了找某個人。

但一班教室裏這個點隻有還在打掃衛生的值日生,根本不見某個人的影子。

陸長鶴做了不少心理建設,才拉下麵子去問教室裏僅有的兩個學生,“你們班沈離呢?”

兩個女孩子看陸長鶴的眼神都有點別有深意,跟看到什麽稀奇人似的。

在立德基本上很少人會不知道陸長鶴,畢竟是個人才濟濟的重點學校,塞進來一個差得那麽出挑的學生很難不引人注意,在這個學校就沒有第二個比他更與眾不同的人。

出挑的樣貌,戰五渣的成績,登天的背景,風雲人物的名號他得的一點也不冤。

“沈離?下午剛來的那個成績很好的女孩子嗎?”其中一個女孩子把他從上到下打量了個遍,又問,“你是她誰啊。”

“她爹。”陸長鶴毫不猶豫,且一本正經,麵色不改地說瞎話,“所以她人呢?”

那人被他的幽默逗到,邊笑邊回答道:“她走了有段時間了,怎麽了?”

“……”

陸長鶴杵在原地,長久的沉默後,剛耷拉下來的眼皮又翻了上去。

從兜裏掏出一盒煙,邊轉身邊挑出一根,叼在唇間之前,從齒縫間擠出一句狠話:“淨會惹事的倒黴蛋。”

彼時,在那個四下無人的樹林間,時間過去不短,學校裏的人聲越來越弱,嘈雜的變成了圍牆外的公路上,車輛來來往往的車輪喇叭聲。

見是半天問不出話,領頭的那個自稱是楊倩哥哥的男生找了個石墩子坐著,不急不忙地繼續盤問沈離。

“我說了,貼公告欄的不是我。”沈離好不容易站起了身子,搖搖晃晃地把書包重新挎回背上,腦袋剛剛磕到地上,還在隱隱作痛,“我把東西給了陸長鶴,他扔掉了,我也不知道是誰又撿起來貼去了公告欄。”

那人卻冷笑一聲:“東西是經過你的手,你怎麽說都可以。”

從一開始沈離就弄明白了,她怎麽說都沒有,他是帶著答案來問的,“既然你不肯信我,又為什麽要問,你不就是想要我承認,然後再想辦法整我嗎?”

“哇。”男生神情訝異,身子向後仰,臉上是病態的笑意,“真聰明,不過你也沒有辦法證明不是你啊,我隻知道小倩把東西給了你,而你害她在全校人麵前出糗。”

“……”沈離不想和一根筋的人較勁,從站起了開始她就在觀察四周,雖然地位較偏,但是努力衝刺一下,跑出這一段路,可以看到少許學生還有保安室,應該足以擺脫。

她有意無意眼睛往別處瞟,尋找到一條直通的路。

在那人沉浸在自己的敘述中,找準某個時機,撒腿就跑了出去。

“我靠!”

“就說要把她捆起來!”

沈離嚇得踉蹌了兩下恢複重心,摸著黑她不太看得清路,隻能沿著水泥路一直跑,拚了命地衝,她隻感覺到那些人馬上又追了出來,謾罵聲近在耳邊。

隻要她稍慢下來一點就可以被抓住。

她急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更加模糊視線,這時候她才開始憤恨自己是個淚失禁,一直跑一直顛。

在臨近出口的地方,沈離猛然一下衝撞進某個實體上,用力過猛的緣故,她額頭撞在那人鎖骨上,隱隱聽見他“嘶”了一聲,隨後一隻手伸出來,將她攔腰環抱住,僅用一條臂膀的力量輕鬆拎起,帶著她整個身子轉到了後邊才堪堪放下。

整個過程幾乎是一瞬間發生的,他的動作行雲流水,仿佛料到她會撞進來似的。

沈離半天回不過神,甚至細細感知到他懷裏有股淡淡的清香,夾雜著刺鼻的煙草味。

她緩緩抬起頭,漆黑中,他的眼眸最是深邃,和今夜的月光一樣,發著光,光裏裝著她。

“陸……長鶴?”沈離說話聲都在顫,不敢相信的激動致使她眼眶裏的熱淚唰得一下往下滑,像開了閘的水龍頭一發不可收拾。

“倒黴蛋,一身黴運。”他嘴上說著嫌棄的話,攬著她的手卻沒有絲毫放下的意思,“交代了你事情還亂跑。”

“對不起……”沈離情緒上頭,隻顧道歉,她的不注意不僅讓自己受到了傷害,還耽誤了此時本該在宴會場上的陸長鶴。

愧疚與難堪在一瞬間連同那個溫熱的懷抱一起將她包裹,鼻子酸紅,漲得疼痛,模糊的視線裏,是他煩躁著卻依舊帶點溫柔的臉。

“對不起,我不應該亂跑的……”她漂泊無定處的心好像在這一刻找到了降落點,她害怕到需要不斷奔跑來緩解的情緒瓦解在這個及時的懷抱裏。

“蠢死了。”陸長鶴將她鬆開,想幫她逝去眼淚的手抬起又放下,那隻手夾著一根煙,在她衝過來前便有意撇到了一邊,微風加快了煙的燃速。

在火星子熄滅之前,他轉過身,擋住身後嬌小的沈離,絲毫不懼地朝那群人走過去。

見情勢有變,那些人也一個接一個停下追逐。

領頭的那個學生先站出來,跟著陸長鶴的步伐往前走,“誰啊你。”

“你爹。”

話音剛落,陸長鶴直接將手裏的煙頭對準那人臉部扔過去,火光劃過半空,星星點點在他臉前散落。

陸長鶴趁機又馬上給他右臉補上去一拳,力道十足,伴隨著悚然的骨骼於血肉的碰撞聲,那人被打得往後踉蹌數步,被人扶著才勉強站穩。

這一下子估計他腦心子都要愣一下,陸長鶴連骨節都打紅了,他好受不到哪裏去,好一會兒都沒緩過來。

陸長鶴直勾勾地看著他,忽地笑了:“反應不行啊兄弟。”

男生氣急了直接推開周圍扶著他的同夥,指著陸長鶴怒斥,饒有撈袖子幹架的氣勢,“你到底是誰?他媽的管什麽閑事?!”

“說了你爹就是你爹唄,父親教育兒子沒聽說過啊?”他笑得肆意放縱,骨子裏那股傲勁兒顯露出來。

男生不再跟他廢話,提著拳頭上來就是幹,魯莽一揮出,被他很輕鬆就巧妙躲過,緊接著反出一拳,迅速而猛烈,打出一道殘影,伴隨著呼嘯的風,光聽著聲音就令人膽寒。

其他人見勢壯膽,一個又一個衝上來,不過打架的招數都是莽夫那掛,沒有任何技巧,全是感情。

陸長鶴平時除了學習什麽都能感興趣的,經常會去拳擊館找人過過手癮,應付他們遊刃有餘。

一記記沉悶的拳揮落,每一拳都擊中要害,迎合上幾下猛踹,沒一會兒三三兩兩倒了一地。

陸長鶴打累了,索性找準了那個領頭的男生,在他剛掙紮著爬起來,又一下給他坐回去,雙腿跨坐的姿勢把他壓的幾乎喘不過氣。

陸長鶴無奈的搖搖頭,“打又打不過,還想以多欺少?”

被打得那麽狼狽,且毫無還手之力,他隻剩幹吼的力氣:“他媽的我招你惹你了!”

還敢吼人。

“嘴硬。”陸長鶴索性抓著他的頭發使力往後扯,歪著腦袋質問他,“還猛嗎?”

連著頭皮一起掀起,鑽心的疼痛擠出眼淚,他馬上堅守不住求饒:“我草不猛了、不猛了……”

陸長鶴才終於肯鬆手放過他,還不忘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腦門,“大晚上把一女孩子抓到這裏來欺負,你欠抽啊?”

提到這事,他更激動了:“那你得問那個女的!為什麽要把我妹的情書貼到公告欄!”

陸長鶴扭過頭看了一眼在後麵緊緊抓著書包肩帶,縮起身子還沒緩過勁兒來的小兔子,再看男生的眼神更是沉冷幾分:“你妹是誰?”

他不情不願回道:“……你又不認識。”

陸長鶴作勢又要去拔他頭發,手已經抓過去了,“我問你話。”

果然有用,他馬上就被嚇住了,哆嗦著回答:“楊……楊倩。”

“哦……”陸長鶴扶著下巴認真思考了一下事情的邏輯,很聰明地得出了一個結論,“你妹寫給我的情書,被貼到公告欄了?你還賴那個倒黴蛋?”

“我妹——”他激動一下才突然發覺到哪裏不對勁,刹住話音,“等等,寫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