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 雨痕

◎你確定,沒伸舌頭嗎?◎

大概四五歲的時候。

現場靜默一秒, 像是給所有人一個緩衝的時間。

“草!”詞窮到隻會用這個字表達驚訝的第一人出現了。

緊接著,每個被酒水灌得昏昏然的人,神經被刺.激著, 亢奮著, 清醒了大半。

“那個時候,大家都在幹嘛?”

“吃飯睡覺玩泥巴。”

“那我比你牛, 我在玩ball。”

“就是咯, 大家打ball, 你打啵,”趙丞用撲克牌把茶幾抽得啪啪響,那叫一個恨鐵不成鋼,“我他.媽那會兒純得要死,老師讓排隊牽手手, 我連人姑娘的衣角都不好意思牽,你居然直接上嘴了。”

商渡挪過煙灰缸,指尖輕彈香煙,眼睫垂下去, 藍色燈光掃過,拓出根根分明的影子, 嘴角勾著笑, 嘲謔道:

“她比我牛,年紀小小,流.氓一個。”

孫靖冷不丁被煙嗆到, 拿開了, 邊咳邊笑, 煙氣冒出來:“別搞, 你還能是被強吻的那個?”

“這是第二個問題。”周雨晚冷聲打斷, 催促道,“要玩快點玩,別拖。”

“急什麽?”孫靖沒管她,身體側向商渡,追著要他展開來說。

周雨晚:“現在不早了,大家不是有門禁麽?”

“誰有門禁?”趙丞指著其中一個男生,“你幫忙送一下。”

基本都是女生趕著回去,但這八卦聽到一半,不聽完全,總覺心有不甘。

所有人都催著商渡快說,他咬著煙,沒搭理,大手拿過酒瓶一轉。

瓶口轉速由快到慢,即將指到周雨晚的時候,她屏息,凝眸,精神高度集中在一處。

昏暗中,有人忽然起身,跟那男生離場返校,腿不小心擦撞到茶幾,空瓶一骨碌,竟轉到了殷璿那兒。

眾人意味深長地“哦”一聲,幾個眼神交換,傳遞著曖.昧。

周雨晚悄然鬆一口氣。

“要問什麽?”殷璿落落大方。

她今晚也喝了點酒,不多,但臉紅得很快,從脖子根漫上來,眼神有些迷離,**漾著一種說不清卻勾.人的風情。

“沒什麽想問的。”商渡把煙蒂摁進煙灰缸裏。

殷璿抿了抿唇,“大冒險也行。”

“哦~”這次,大夥的反應更大,起哄意圖明顯。

酒喝到後邊,口幹,發苦,周雨晚伸手端過果盤,吃著所剩無幾的水果。

而後,聽到商渡說:“再切點水果過來吧。”

“不是吧……”眾人被高高吊起的好奇心,因他輕輕拋下的這句,而“啪”一下摔了個稀碎,“這樣就沒了?”

和他們相比,殷璿保持慣來的平和:“好。”

她離席進廚房洗切水果,顧紫瓊過去幫忙。

“渡爺,這麽好的機會呢。”一男生替他感到惋惜。

商渡斜他一眼。

“噓!”趙丞一巴掌拍他腦瓜上,“就你話多。”

“隻是普通朋友。”商渡開口,手機響了一聲,屏幕亮光打出來。

周雨晚發現,今晚他手機好像就沒停過,消息不斷,估計大多是慶賀他生日的。

他背靠沙發癱著,挑著消息回複。

殷璿和顧紫瓊動作挺快,沒幾分鍾,就端著橙子過來,擺茶幾上。

“殷璿,輪到你轉了。”顧紫瓊提醒她。

殷璿坐回原位,深吸一口氣,閉眼那兩秒,眼睫輕顫著,很難不懷疑她在期許些什麽,

然後,睜眼,一鼓作氣伸手捏住瓶身,轉動。

瓶口筆直指向周雨晚時,她雙手掐著一瓣橙子,正歪頭撕咬酸甜可口的果肉。

汁水迸濺,彈進右眼,她條件反射地閉上,左眼還睜著,目光穿透瓶口,直達玻璃瓶底,望到對麵商渡的身影。

他坐沙發,她坐地毯,絕妙的高度差,使得她視線與他敞著的腿齊平。

記憶閃回到拍攝私房照那天。

都說短突長順。

她這才發現,原來他安靜時,規模也如此可觀。

難怪能賭回趙丞那台黑色蘭博基尼。

大牛果然得配大牛。

“啊,抱歉。”殷璿有些不好意思,大概是沒想轉到她的,試探著問,“那……你是回答問題,還是大冒險?”

“都可以。”周雨晚一口吃掉果肉,橙子皮擲進商渡手邊的煙灰缸裏,眼睛緩過來了,睜開。

聽到她聲音,商渡在這時候抬眼,順著瓶子,看到她,手機熄屏在掌心一翻,屏幕扣下去。

“你初吻……是什麽時候?”

殷璿問得很輕,卻驚起一片誇張的起哄聲。

孫靖和趙丞難得安靜,餘光一直往商渡身上瞄,商渡則一瞬不瞬地睨著她。

看她抽一張紙巾,慢條斯理地擦手,再拿過一旁的手機,查找著什麽,語氣冷淡,藏著欲蓋彌彰的心虛:

“網上說,初吻是指人發育時或青春期及以後,第一次與愛慕者——”

“跑題了。”商渡截住她的話。

“哢。”

手機落鎖,周雨晚揚著臉,對上他的眼,眼神直白,不爽,“我覺得那不算初吻。”

“網上也有人說,嘴對嘴叫親,伸舌頭才叫吻。”

他偏要同她杠,忽而俯身前傾,左肘抵膝,右手手機支在玻璃茶幾上,本就不寬闊的距離在驟然間拉至咫尺,沉聲質問:

“你確定,沒伸舌頭嗎?”

*

如果那天,不是餘曼生日,不是他受命來叫她到他家吃晚飯,還順手捎了罐牛奶和一把牛奶糖,或許一切都不會發生。

“我不會做飯,我媽媽也不會做飯,我們家都是阿姨做飯的。”

周雨晚同他們爭執著,瓷白小臉漲得通紅,櫻桃唇高高撅起,兩腮氣得脹鼓鼓。

過家家用的塑料玩具堆在小桌子上,明黃玫紅蘋果綠,顏色鮮亮。

“胡說,在家裏都是媽媽做飯的!”

“對,都是媽媽做的!”

“你們才胡說,就是阿姨做的!”

周雨晚這小暴脾氣,雙手叉腰,騰地站起來,不滿地瞪著他們。

“我是媽媽,我說了算!”

見商渡單手插兜,嘬著罐旺仔牛奶,慢悠悠地晃過來,她嘴巴一癟,拉他進陣營:

“商渡,在家明明是阿姨做飯的,對不對?”

“嗯。”他敷衍地點了下頭。

其他小孩一聽,陷入自我懷疑中。

周雨晚揚起勝利的笑容。

一個粉裙女孩先妥協:“行吧,那就讓阿姨去做飯。”

扮演阿姨的女孩子不開心,“可我阿姨來我家從不做飯。”

“那你就當會做飯的阿姨。”

他們在那邊爭論起來。

商渡無語地翻一白眼,隻覺他們幼稚且吵鬧,走到周雨晚旁邊,插兜的那隻胳膊肘輕撞她胳膊,放話:

“媽咪讓你晚上到我家吃飯,來不來?”

“我要喝這個。”她指著他手裏的牛奶。

旺仔牛奶偏甜,她喜歡喝。

那會兒,商渡還沒慘遭齲齒和換牙期的折磨,跟很多普通小孩一樣嗜甜,沒給,“你去我家喝。”

再甩一眼神到滿桌的塑料玩具上,“真不懂這有什麽好玩的。”

“那就你來當不做飯的阿姨吧。”粉裙女孩指揮他。

商渡瞬間黑了臉,“我才不玩。”

“玩嘛~”周雨晚抱著他胳膊晃呀晃,葡萄大的眼睛眨啊眨,奶聲奶氣地撒嬌,“商~渡~”

“那你去當不做飯的阿姨,商渡來當爸爸吧。”粉裙女孩指揮另一個女孩換角色,騰出位置給他。

“那你當爸爸嗎?”周雨晚歪頭,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直懟他眼前,雙馬尾從肩頭滑下來,在夕陽中搖**,“我是媽媽哦……商渡要當晚晚的老公嗎?”

她眼睛澄澈明亮,像水下被陽光直射的玻璃珠。

商渡咬著吸管,遲疑著,眼睛別開,隻留小半個側臉給她,瑩潤耳廓透出夕陽的緋色,別扭,又拽巴巴:“不要。”

“那就隻能當不做飯的阿姨了。”一女孩子說。

商渡試著把胳膊從周雨晚手中解救出來,拔了下,沒出來,再拔,還是出不來。

煩。

他就近用腳勾過一張椅子,坐下,“行吧,我是叔叔。”

“阿姨!”女孩子強調。

麵對這種沒常識的小屁孩,商渡隻需兩步——

Step 1:降維打擊。

“你們是不是傻?”

Step 2:殺手鐧。

“算了,我不玩了。”

K——O——

他成功爭到叔叔的位置,遊戲全程都在劃水摸魚。

周雨晚離他近,風把他身上幹淨的皂香味往她這邊帶,還摻著點甜膩的奶香,很好聞,勾得她饑腸轆轆,舌頭把嘴唇一舔再舔。

遊戲發展到爸爸媽媽出門上班。

他們說,爸爸媽媽分開前,都要親一下的。

周雨晚撇嘴:“你們又弄錯了,爸爸媽媽才不會親親。”

“會的!”他們很堅持,“爸爸媽媽就是要親親!”

“才不是!”周雨晚氣得臉紅,胸腔起伏著,扭頭就往桌邊走。

彼時商渡剛拆出一顆奶糖往嘴裏丟,舌尖頂著糖球滾兩下。

甜味尚止於舌苔,肩膀突然被人一扯,他下意識扭頭,那人剛好也伸手捧過他的臉。

視野中,綺麗燦爛的夕陽餘暉倏地一暗,她人影覆下來,不偏不倚,一抹溫軟觸感落在他唇上。

搭在桌上的手瞬間收緊攥拳,他雙眼瞪大,瞳孔擴一圈,一口氣凝在鼓脹的胸腔裏,已然忘了呼吸,也忘了把嘴閉上。

抵在舌尖的糖球突然鬆動,越過他的唇,掉出去,她下唇剛好接住。

糖球裹著從他那兒帶來的濕熱黏膩,她嚐到味道,舌尖一挑,糖球竟滾回他嘴裏,她趕緊舔過他唇齒,掠進自己口腔。

就是這一個動作,他即刻活泛過來,猛一下推開她,“你幹嘛?”

周雨晚抓著桌子站穩了,嘴巴不帶停的,非常緊張地嚼著逐漸變軟的牛奶糖,生怕他給搶回去。

“看,媽媽就是會跟叔叔親嘴的。”

她堅持這個觀點。

“媽媽不會跟爸爸以外的人親親!”他們說,“那樣是不對的!”

“你們才是不對的!”周雨晚氣得直跺腳。

眼看她越說越離譜,商渡甚至還沒從方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就立馬上手捂住她的嘴,不讓她再說。

“我們不玩了。”

撂下話,結束這場荒誕無趣的遊戲。

他貼在她耳邊,哄一句去他家玩,立馬帶著她走人。

從這個傍晚開始,一整晚,他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直至深夜,餘曼邀請至家中的賓客一一離開,她才有空問他:

“你搞什麽?吃飯慢吞吞,表情還那麽古怪,害得我以為菜有什麽問題。”

商渡盤腿坐在沙發上,懷裏抱一個蓬軟的抱枕,撐著臉,眉頭緊皺,麵色凝重:

“媽咪,我諗緊一件好重要嘅嘢(我正在想一件很重要的事)。”

“咩呀(什麽)?”餘曼捏著酸疼的肩頸,往他旁邊坐。

“就係……有人拉住我,打……打茄倫(打kiss)。”他支支吾吾,最後一個詞蹦出,差點閃著舌頭。

“咩?”餘曼音調陡然拔高,“打茄倫?邊個同你打茄倫?係咪你幼稚園入邊嘅小朋友?媽咪聽日去鬱佢。(接吻?誰跟你接吻?你幼兒園裏邊的小朋友?媽媽明天就去揍ta)”

有她這句話,商渡跳下沙發,餘曼看著他“噔噔噔”跑回樓上,再劈裏啪啦跑下樓,呼吸有點急,一把戒尺遞上來。

“不用明天,就現在,她就在隔壁。”

“……”

*

這事過去十多年,那時實在太小,還不到懂事的時候,很多細節,其實周雨晚已經記不太清了。

隻記得那顆糖是真挺甜,商渡這人的反應是真誇張。

多的,她就不太好意思回顧了。

她知道天蠍座記仇,但沒想到,商渡竟能斤斤計較到把這事記到了現在。

有點頭疼。

他仍在盯她,目光灼燙她的眼。

手機斜立在他手指與茶幾之間,一圈,又一圈,轉得很慢。

好整以暇地等,等她招供。

“哢!”

她重新開一聽冰啤酒,仰頭灌下近一半,啤酒泡在腹肚發酵膨脹,頭腦開始有點暈乎,牙關一鬆,認了:

“對,我初吻是在幼兒園,行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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